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得已而为之
梁老爷子的眼神渐渐凶鸷了起来,眼中寒至心底的一丝丝凶光也开始在缓缓的跳动起来,旁边的承平老管事一见这样,心底就知道有人要遭殃了。 而在申mama的死因被应天府急急忙忙派来的仵作确查之后,镇东大将军府里倒是安稳了不少。因为仵作说了,申mama是窒息而亡的,而她脖子上的勒痕只有一条,那就是她悬梁而亡的那一根白绫。 那这样的话,几乎就是自尽了,与谋害无关,大家虽都奇怪这个在梁府里手握重权的管事mama怎么会自尽,但在与自身安全的重要性一比之后,所有人就全都默契的闭了嘴,一点不提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 这可是南兰溪畔里的那位大主子的心腹mama啊,这样的人物死了,自然是现下这个结果最好了,谁都不想牵扯进与南兰溪畔有关的清缴之中。 春凝居 “你疯了?”韩氏极其愤怒的看着她面前这个刚刚才行了冠礼的青年,在看着他那俊美如玉的脸庞之时,韩氏的心里是极其震惊的,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这样用尽了心思疼爱和培养的长子,居然会干出这样得事情来。 眼前的这个人,还是自己多年前软软地抱在怀中的那个孩子吗? 韩氏震惊而愤怒的看着梁羡,但梁羡竟依然脸上带笑,很随意的对着他的娘亲安慰道:“娘亲,你想多了,这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韩氏的声音又再提高了许多,吓得门外的珍眉就是一个哆嗦,但她在害怕之余,却还不得不赶紧扫了一眼四周,在发现没人之后,珍眉才又收回心神的听门里继续传出的带着怒气的声音。 “你怎么会敢这样的胆大包天?别说申mama如今还没被那女人发现,就算她发现了什么,那你也不能在老爷子在府里的时候动手啊,你的脑子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韩氏快气疯了。 可她并不是觉得梁羡取人性命有什么不对,她只是觉得梁羡居然敢在梁老爷子还在府里的时候就动,与事先居然都不通知自己一下就动手的这种行为十分得愤怒,要知道若是被梁老爷子知道了,那梁羡只会有一种可能——以命抵命。 就算申mama只是一个仆役,但先不说梁家的家法是何等严苛,只说梁老爷子以军法治家,在梁羡这种杀人灭口的情况之下,那他是绝对活不了了。 而且这一条条的牵扯下来,那几乎连韩氏和她的这几个子女都是全要完了的。 韩氏对梁羡这种鲁莽的行为,十分震怒。 可梁羡却云淡风轻的说道:“娘亲,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也不会行此险招的。” 韩氏还是怒道:“没有办法?你倒好好给我说说,是怎么个没有办法了,我们准备了这么久,准备得如此充分,那女人能抓到我们什么把柄,需要你这样鲁莽冒失。” “娘亲,他们查到孙家了。” 韩氏双眼冒火,但梁羡一句话却就宛如在她头上浇下了一盆冷水一般,韩氏立刻僵住了身子,“你、你说什么?” 梁羡笑了笑,“据山郭先生安在孙家的眼线来报,沈家商号的人前两天以生意的名义已经到孙家登门拜访过了好几次了。”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啊,沈家盐号的生意可是遍布天下。”韩氏虽有些不甘心,但这的确就是事实,沈家滁西涧的名头,就和那细细的盐沙一般,普天之下就没有人是不知道的。 “是,沈家盐号的生意的确是无处不在,但娘亲,他们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却偏偏就那么巧的上门?”梁羡笑了,“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话里,隐隐的就透出了一股狠戾的味道。 韩氏一愣,但她还是皱眉道:“就算这样,那你也可以等到你祖父离府的时候再动手啊。” 梁羡摇头:“不行,就是因了祖父在这个时候回来,所以我们才更不能等,若我那位‘嫡母’就是打算在祖父回来的时候,把申mama一事告诉给祖父呢?别的我不敢说,但在祖父的手中,就算我们握有英喆作要挟,但申mama怕也是在祖父面前保不下什么秘密的。娘亲,到时我们才是真的完了。” 近年以来,梁老爷子的名声在西殷中也许早已没有当年那般的赫赫威慑了,可不管是梁羡还是韩氏却都是知道的,梁老爷子依然是那样得让人毫无勇气违逆。 数十年的沙场征战,梁老爷子身上早就是一身的煞气凝聚,他老人家只要有意看你一眼,那千军万马的威赫压迫的恐怖,可不是他们这些在富贵梦、温柔乡里的娇贵人儿能抵抗一丝一毫的。 对此,韩氏是了解得再清楚不过了。 当初她在刚刚进门后,第一次见到梁老爷子时感受到的那种重如千斤般得压力和惊骇,她如今仍然是触目惊心。 “所以,娘亲啊,孩儿真的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梁羡虽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的笑着看向韩氏,但此时韩氏看着他时,刚刚还震天的怒火却已经没有什么踪影了。很明显的,这次她又被梁羡给说服了。 韩氏叹了一口气道:“就算如此,你也可以先和我商量一下再说啊,最近你怎么都如此自作主张了?” 这话韩氏说得很轻,但梁羡听了后,脸上的笑容却是第一次有些僵了僵,不过他随即仍然笑道:“是,这次是孩儿有些莽撞了,下次定当先和娘亲商量好了再行事。” “行了,我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不奇怪。我累了,你就先退下吧。” 韩氏皱着眉闭气了眼,对梁羡挥了挥手就让他离开。 这可是极难得出现的画面,在平日,韩氏哪次不是要梁羡多待会儿,但这次居然是有些赶梁羡离开的意思。梁羡也是微微一顿,然后才对韩氏行礼告退,向碧漱院而回。 而此时的碧漱院中,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却站在了院中,微微仰头向上看着,也不知他是在看什么。 “山郭先生真是好兴致,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有闲心在此看天?” 山郭先生的背后,突然有一个身穿月白素面杭绸直裰、同样是一副书生打扮的男子走了出来,不过他却就要比山郭先生看着年长几岁了,那眼角的皱纹也是多了不少的。 “赵兄这是哪里话,如今的情势对于我们来说,不正是该欢欣鼓舞的时候吗。此时不欣赏这虹销雨霁,那什么时候欣赏呢?” 山郭先生并未回头,但他却已知道身后之人是谁,言语平淡的说道。 而那被称为了赵兄的人,却在山郭先生看不见的地方要笑不笑的开口说道:“这所谓的梁家大公子也不过如此,在我们把沈家盐号已经查到孙家的事告诉他之后,灭口这种最基本的,也得到了昨日才反应过来。要不是殿下吩咐了我们不能太过的话,我真想一早就帮他写下一份清单得了。” 山郭先生笑道:“赵兄不必如此,你应该换一个角度来想,若不是这梁羡不过尔尔,那我们又怎么可能如此容易的进入这镇东大将军府?” 赵兄一愣,然后也是大笑道:“果然还是山郭先生才思敏捷啊,在下佩服。” 山郭先生这时才终于转过了身来,对着向他揖礼的赵兄也回了一揖,“赵兄过誉了。只是就连我,也在这儿待得有些无聊了。” “是啊,原本殿下不过就是想在梁羡这边试一试,但谁知如此容易就把我们给送进来了,还打乱了原本的计划。如今那狠毒女人又与钟家重新联系了起来,看来祁玚与钟家嫡长女的亲事是要定下来了。” “是要定下来了,但若不是祁玚殿下那边即将得到吏部尚书这一块大肥rou的话,那殿下也不会还没放弃这梁羡了。” 山郭先生说到这儿,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六部尚书中,就吏部权势最重,二皇子妃杨氏和祁玚若得到了钟家的全权支持得话,那祁玚的势头势必会更进一步,到时对于祁瑜来说可就棘手了。 因此就算祁瑜也知道梁羡并不是什么大才,但现在形势紧迫,若真能把梁羡捧上了梁家宗子之位的话,那他对于祁瑜可就是完全不可替代的大棋子了。 为了“不可替代”这四个字,不管是山郭先生或这位赵兄,他们都明白祁瑜不会放掉梁羡这条线的,就算梁羡对上沈家明月的幼子的希望根本就不大。 但对于在沈家那里完全就搭不上线的祁瑜来说,梁羡却就显得重要了。 山郭先生想到这儿,不禁就感到一些无奈。 祁瑜越是不可能放掉梁羡这条鱼,那就代表了他离开这儿的可能性越小,这让一直自诩腹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山郭先生怎能不很是郁闷一番? “唉……” 山郭先生最后还是没能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旁边的那位赵兄也是如此。但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守在外面的人却忽然大声的谄媚道:“大爷,你回来了啊。” “嗯,山郭先生他们呢?” “都在院里,大爷,需要我现在去叫先生他们出来吗?” “不必了,我亲自到里面去拜访。”说着,山郭先生和赵兄就听见了一阵脚步声传来,是梁羡回来了。他们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刚刚那还有些惆怅和郁闷的神色已经完全消失无踪,山郭先生二人已经又恢复到了平日里的从容自在,并且一起走到了前面去迎接梁羡。 梁羡倒是没想到他们二人会来这儿迎接自己,微微一顿后就笑道:“山郭先生和赵先生亲来相迎,还真是让学生受宠若惊啊。” 山郭先生轻笑道:“刚刚我与赵兄恰好在院里闲散,转头就听见了大爷的声音,知道是大爷你回来了,当然就得过来相见了,不知此去大爷是否被韩姨娘责怪了?” “责怪倒没什么,只是娘亲的确有些不满,但这都没什么,这次还是得感谢山郭先生和赵先生的出谋划策了,不然此次真是得出大过错了。” 梁羡对山郭先生和赵先生感谢着,但山郭先生却道:“这都是我们做幕僚的分内之事,当不得什么谢的,大爷言重了。” 山郭先生客气着,梁羡却一直在道谢,然后忽地说了一句:“就不知此次送消息给先生们的人是哪位?学生也要一起好好的感谢一番才行啊。” 山郭先生和赵先生都是一愣,抬头向梁羡看了过去,但此时梁羡的脸上却没什么异样的神情,两人什么都没看出来。 赵先生不动声色的就与山郭先生对望了一眼后,他首先开口道:“蒙大爷挂念,但那只不过就是家里下人罢了,这次碰巧在去嘉县时得知了这个消息,也算不上什么大功,如今也还有事外出,并未在建安之中,就不用大爷记怀了。” 赵先生推脱着,并且把话给说死了,不让梁羡有继续往下说的可能性。 梁羡却也不在意,可惜的说道:“那还真是不巧,不过也无妨,以后多的是机会嘛。” “大爷说的在理,以后多的是机会。” 山郭先生和赵先生都笑着附和,梁羡也弯了弯薄唇,在申mama“莫名其妙”得死了的这天,他俊美的脸上露出了带着随和的笑容,看着面前这各有心思的二人,心下有趣的笑道:谁也不是简单的角色呢。 …… …… “谁也不是简单的角色啊,这不过三天之内,居然所有能查到的有关人物全都不是突然暴毙就是下落不明了?” 沈氏看着刚刚才递进来的消息,淡淡地说着,脸上虽是面无表情,可站在了她身旁的墨画却清楚的看到沈氏眼眸中闪着寒光的冷意。 “夫人,看来对方也是势力不小啊。” 墨画轻声说道,沈氏也轻轻点头表示了同意,在这份才送进来的消息上,突然死亡和失踪的人里,可有不少都是在建安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身边的家丁们虽不能算作有多厉害,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有着十数家丁护卫下,对方居然都还可以对这些人动手,那对方的势力也必不会小到哪里去的。
但如今最糟糕的却不是这些,对方有多大的势力,沈氏都不在乎。可现下他们却几乎先自己一步的把所有的线索都给斩断了,这对于本来就是处于落后一步的沈氏来说,几近就是破坏性的毁灭了。 “夫人,我们现下的线索已经都断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墨画皱紧了眉,担心的看着沈氏。 沈氏却没有说话,在沉默了半晌后才道:“我记得,先前查到的韩家商号忽然送了孙家的那一份大礼中,有一样是现下已绝迹的前朝瓷器,琅窑青瓷红石熏炉对吧?” 墨画愣了愣才回答道:“是的,有这一件,当时夫人你还惊疑了一下呢。” 沈氏垂眸道:“吩咐下去,派人就从这件名品查起,那琅窑青瓷早就随着前朝覆灭而绝迹已久,这样珍稀的东西,不可能一点踪迹都查不到的。只要弄清它是什么时候、怎么到的韩家商号手里,那就可以了。” 沈氏神情淡淡、语气淡淡的吩咐着,墨画虽然还有些不解,但也不敢耽搁,领命就赶忙出去办事了。 而沈氏则又在微微沉吟了一会儿后,才起身向正房走去。 正房内,今日的梁雍却已经不像前两天那般了,他虽还是会被院中频繁纷杂得来来往往的人们所影响到,但那已经不会让这只小老虎受惊了,顶多就是在抱着鸡腿狼吞虎咽的时候,会稍微的被分一下神。 可那几乎也就是微乎其微的,因为梁雍马上就又会被梁媗推到他面前的另一样珍馐给吸引过去了。 现下也是这样一般无二,在院中又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梁雍大大的眼睛就看向了那边,但梁媗却也立刻把一盘清蒸杏鱼给端到了他的面前。 “雍儿,你尝尝这个。” “哪个?” 梁雍已经渐渐有些又红润了起来的小脸马上就转了回来,油汪汪的小嘴也立刻下意识的吸了吸嘴边的口水,双眼放光地看了过来,在发现了身前有一盘新面孔后,这只小老虎就什么都忘了,哪还记得住刚刚还引起他的注意的那阵脚步声啊。 只是梁雍可以立即完全抛到脑后去,但梁媗却就不可以了。 她看了看已经在津津有味的开始挑鱼刺的梁雍后,就把目光投向了今天依然紧闭的云花窗方向,心里正暗想刚刚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变动的时候,眼角却就见到了沈氏的身影。 “娘亲?” 沈氏进来的太过无声无息了,让得梁媗微微吓了一跳。而旁边的梁雍也是一愣,然后顺着梁媗的声音看去,在发现了那的确是沈氏后,梁雍小脸上就如花一般的绽开了笑,朝着沈氏飞奔了过去,“娘亲!” 沈氏一直息怒不明的神情,在这时也才终于淡淡的笑了起来,她摸了摸梁雍的头,也不在乎那满是油乎乎的小手和嘴巴都蹭在了她玫瑰紫净面妆花褙子之上,她只是笑望了梁雍一会儿,才抬眸看向了也已经走到她身旁的梁媗。 “药喝了吗?”沈氏淡淡地问道。 “已经喂雍儿喝了,现在正在吃午饭,娘亲你用过午饭了吗?” 梁媗从青茼的手里接过了软帕,一面好笑的把梁雍拉过来替他擦手,一面回答沈氏的问题。 “吃过了。”而沈氏在听到梁雍是已经喝了药后,就笑着拍了拍他的头,然后把他交给梁媗,自己则先进里间去把那已经印上了好几个小小油手印的妆花褙子换下。 “娘亲……” 但梁媗在替梁雍料理好了之后,却是牵着他也进了里间,在屏风外面有些欲言又止的对沈氏唤道。 “没事的。”但沈氏不等梁媗继续说下去,就直接说道。这让得梁媗先是一愣,然后在看到她身边的梁雍不解的在眨巴着眼睛望着她时,梁媗就闭嘴了,只是向梁雍也眨了眨眼,逗得他扬起了嘴角。 而一会儿后,在沈氏更好衣出来时,三人却还是回到外面,稍微的动了动筷子,吃了些桌上的菜肴后,沈氏才让人把它们都撤了下去。 午饭之后,沈氏都是要散食一会儿的,今天梁媗和梁雍自然也是照样陪着一起去溜达了两圈,然后梁媗便趁着沈氏被梁雍逗得心情大好,忽然对她说道:“女儿有件事要和娘亲说一下。” “什么事?”沈氏不经意的问道。 “娘亲,不久后的月节灯会,我早在永安宫时就已经和钟家大小姐约好了,要一起出门去逛灯会,希望娘亲能同意。” 西殷的中秋灯会,是和上元一般,极其的热闹。在这个时候就连宫中也会有不少的皇子和公主们出来参与到灯会里来,实在是极其得盛大的。 但起初梁媗在与钟晴约定之时,倒也是没想这么多,不过就是当时的权宜之计罢了。可她没想到的就是,当时的权宜之计到了此时,居然会成为一个这样绝佳的机会。 就在今天早上,钟晴派人来给她送信,信上只说了一事,不久后的中秋灯会,长平公主可能也会来参加。 这真是天赐的好机会。 要知道,长平公主此人是极不常出宫的,一年到头里,能在宫外看见她的次数实在是少之又少,几乎都不会超过一掌之数的。而原本对于梁媗来说,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因为长平公主不出来,那她进去就是。 进宫一趟对于别人也许是千难万难的一件事,但对于梁媗来说,却根本就不算什么。只要和她娘亲说一声,那第二天她就可以打着请安的名头进宫去了。 宫里那么多的嫔妃贵人,梁媗随便找个由头也不困难。再说了,别的不论,麟央宫内的那位,就是只要一打出由头来,谁还会敢拦她的? 可那都是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