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番外【玉】
“不行,我不要死,我一定得要离开这里!”杨太医快疯了,早知如此,他当初说什么也不来通州,宁死也要辞了这差事,眼下水粮被夺,再待下去,早晚死路· “杨兄!”容远拉住神智有些混乱的杨太医,摇头道:“你现在还能走到哪里去,没听到刚才那些人的话吗,只怕他们此刻已经派人守住出口,且这些人心齐得很,凭咱们哪里冲得出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真这样等死吗?”杨太医声嘶力竭地大叫着,神态颠狂,嘴里更不住地喃喃说着什么,其余几位大夫也是嘴唇直哆嗦,叫嚷着不想死。 “大家冷静一点。”容远晓得现在说什么有人挑拨都没用的,解开眼下困境最要紧,大声道:“他们是被bi无路才会做出此等举动,只要我们能救治他们身上的瘟疫就不会有事。” “怎么救!”李大夫面目狰狞地大吼了一句,“再这样下去,早晚我们也要跟着染上瘟疫,你看看那些人,一个个皮肤溃烂,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绝对不要跟他们一样,我要离开!离开这里!” 说罢,他再不听容远的劝阴发足狂奔,在他之后又有几人跟着奔去,他们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刻也不愿多呆。 但是,事情就像容远预料的那样,他们刚出院子就被人打了回来,那些没得病的灾民横眉竖目拦在门口,一步不许他们离开,此刻的他们就像困在笼的野兽,没有自由,没有天日。 唯一所能做的,就是盼着朝廷赶紧派兵来救他们,否则那些穷凶极恶的灾民发起疯来,真的会把他们杀死的。 黄昏时分,倦鸟归巢,夕阳西下,天地间透着一种重重的暮色。 南书房,轩辕晔正在批复各省州县呈上来关于赈灾的情况,除了第一次那十万银两之外,朝廷又分拨下去上百万两银子,全用于救灾,如此除却少有几个州县外,其余地方大体情况都是控制住了。 “皇上!”李德全无声地走了进来,躬身道:“通州有消息传来。” 轩辕晔头也不抬地道:“把奏折呈上来。”等上一会儿见李德全没动静,不悦地抬了头道:“折子呢?” 李德全小声道:“是杨太医派人来通禀皇上,只有报信的兵士,没有折子,此刻那名兵士正在宫外等候,皇上是否要传见?” 轩辕晔眉头微皱,暗道这杨太医好生不晓事,既要禀报,何以连份折子也不写,他虽在通州,也不至于说缺了纸笔,他想了一会儿道:“传他进来吧。” 前来报信的兵士姓丁名富,不过是一名不入流的小兵,这辈子连做梦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走在皇宫当,一路之上殿宇楼台,高低错落,更有那红墙黄瓦,画栋雕梁,若非事态紧急,他非要慢慢看来不可。 李德全带了丁福进到南书房,示意丁福跪下后朝还在折阅奏折的轩辕晔道:“后直,丁福带到。·” 轩辕晔轻嗯了一声,放下手朱笔睨了诚惶诚恐的丁福道:“你便是丁福?杨太医命你来见朕,可是通州那边出了什么事?” 说到通州,丁福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急急道:“回皇上的话,通州……通州发生民乱,那些灾民聚众闹事,冲进杨太医徐太医他们所住的院子抢夺水粮,情况难以控制,杨太医说请朝廷派兵镇压,迟则恐怕事情会越闹越大!” 听得灾民闹事,轩辕晔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命丁福将当时的情况仔细说了一遍,包括灾民的人数,待其一一说完之后,又道:“瘟疫一事,两位太医和数位大夫可有了解救之法?” 丁福赶紧道:“回皇上的话,杨太医说这次瘟疫太过古怪凶猛,他与徐太医等人都束手无策。” “这么说来,就是无法解救了?”轩辕晔冷冷问了一句。 丁福听出其言语不善,但既是问了也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回皇上的话,杨太医是这么说的,还说如果再待下去,只怕他们也会染上瘟疫。” “哼!一群没用的东西!”轩辕晔冷哼一声,在示意来福退下后,看向李德全道:“赈灾去通州的车马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李德全身为轩辕晔身边的内侍,自是什么事都要记着,当下微一思索道:“回皇上的话,是四日前出发的,原本昨日就该到,可是通州那边道路不畅,尽管疏通过,但走人尚可,装运水粮的大车行运起来便有些麻烦了,奴才估摸着后日应该能到。” 轩辕晔抚着额头闭目不语,心下不知在想些什么,李德全不敢惊扰,静静候在一旁,直到外头响起叩门声,却是四喜,说是皇后到了,可否进来。 四喜的话,轩辕晔也听到了,不等李德全说话,轩辕晔已然道:“让她进来吧。” 柳莺莺缓步进来,缠丝玛瑙步摇自鬓边垂下重重珠络在耳边,在身后夕阳的照耀下甚是耀眼,衬得她眼间唇边的细纹亦不太明显。 柳莺莺进来后从容地施一施礼,浅声道:“臣妾今日给皇上做了几样清淡的小菜过来,皇上尝尝看合不合胃口。”无需她吩咐,随后进来的宫人立时将食盒的菜肴端出来放在方几上。 这事原是芮盈在做,后来因轩辕晔得知了她与容远的事,怒责一番,虽未处置,却也不愿多见。 “你今日来得倒早。”轩辕晔起身缓步下来,批了这么久的折子他也累了,再加上刚才丁福说的事,一时半会儿是没什么心思再看了。 “臣妾今儿个学着做一道冰糖炖甲鱼,皇上要不要先试试?”柳莺莺一边说一边递过一个银柄镶白玉的勺子。 轩辕晔没有拂了她一番心意,舀了一勺品尝过后道:“味道不错,就是冰糖稍微放多了些,有点过甜。” “那臣妾下回少放些。”柳莺莺微微一笑,顺手盛了碗米饭,“臣妾刚才进来的时候,远远看到有一个兵士打扮的人出去,可是来觐见皇上的?” 轩辕晔点一点头,示意她一道坐下,又命除李德全之外的人退出去,“他适才来说一件事,关系重大,朕还没有召集众臣商量,眼下既然皇后来了,那么朕也想听听皇后的意见。” 柳莺莺正待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面带为难地道:“皇上想听,臣妾自然知无不言,只是臣妾乃一介妇人,祖训又言后宫不得干政。” “只是意见罢了,算不得干政。”轩辕晔不在意地说了一句,随后将丁福报禀的事说了一遍,临了道:“皇后以为那些灾民**,该如何处置为好?” 柳莺莺神色微凝,轻声道:“想不到通州情况竟然恶劣至此,皇上让杨太医、徐太医去救治他们,他们不思反恩,反而犯上做乱,实在可恶至极!” 听到“徐太医”三字,轩辕晔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一下,双手骤然握紧,泛白的手指可以看到一条条暴起的青筋,犹如盘结在肤下的小蛇。 于低垂的眉目,柳莺莺轻轻覆上了轩辕晔的手,“皇上不必在意,徐太医不会再出现在皇上面前。至于通州……”她轻叹了口气,凉声道:“通州其实已与一个死城无异,既然幸存的人救不了,那么皇上该早下决心才是。” “皇后的意思是……”轩辕晔侧目看着她,眸有冷意涌动。 “其实,皇上早已想出了对策,无需臣妾多言。只是皇上仁慈,不愿夺去那些性命罢了,所以才下不了决定。可是那些灾民不会感念皇上这份恩慈,他们只会怨天怨地,埋怨朝廷不救他们。”柳莺莺摇头叹息道:“何况眼下通州瘟疫肆虐,如果让他们逃出通州,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轩辕晔心情沉重地:“你说的朕何尝不知,只是那毕竟是几百上千条活生生的性命啊,还有曾经去救援的兵士,朕实在于心不忍。” “长痛不如短痛,皇上虽处置了那些人,但救活的却是更多人。”柳莺莺细声劝着,眸子在眼眶轻轻地转着。 此时天已经渐黑,李德全开始掌灯,微红的烛光似水一般无声流淌在书房。 正如柳莺莺所言,早在她进来前,轩辕晔心里就有了决断,事情闹得这样大,通州的事必须尽快解决,而唯一的解决法子就是派兵镇压,并且不让疫情扩散出去,否则结果更坏。
静默良久,轩辕晔抚着身后梳得极为整齐的辫子叹了口气对李德全道:“召内阁官员、诸王爷入宫,朕有事相商。” 要舍弃一府之地,关系重大,他虽是皇帝,但眼下,必得共同商议决断后才好实施。不过,他相信应该不会有什么阻力,毕竟哪个也不愿见这种要命的瘟疫四下蔓延。 柳莺莺盛了一碗香米递给轩辕晔,柔声道:“众大臣过来还有一段时间,皇上趁着这个空闲,赶紧吃些,否则一忙起来,又该忘记了,长此下去,龙体可是吃不消。” “朕没事。”话虽如此,但轩辕晔还是接过她递来的饭吃了起来,期间又问几句弘时最近的情况,得知他课业有所长进时,颇为安慰。 柳莺莺刚跨出南书房,候在外面的翡翠就迎了上来,含着一缕笑意道:“主子眼下可是要去承乾宫?” 柳莺莺睨了她一眼淡淡道:“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这出戏的**,又怎么能少得了那位主角呢?走吧。” 彼时,承乾宫,芮盈正坐在后殿绘画,原想借此来静心,岂知越画越烦,每次下笔都觉得一阵烦燥,纸画废了一张又一张,依然什么都没画出来。 “主子,要不歇会儿再画吧?”水秀在旁边小声劝着,她晓得主子何以如何烦燥,当日她奉主子之命,出宫寻瑞奕小姐,哪知到了凌府却得知原来就在她来的前一夜,瑞奕小姐与凌老爷夫妇大吵一架离家出走,起因便是那来历不明的四五万两银票。同时也晓得原来早在多日前,瑞奕小姐就已经被李家休弃。 如此一来,主子本想借瑞奕小姐破开眼前这个困局的算盘便落了空。再言之,凌老爷他们不明白五万两银子的由来,他们却是猜到了,必是皇后用来收买瑞奕小姐。 主子得知这件事后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必然是气恨到不行,连着好几日她在替主子收拾床褥的时候都发现弹花软枕半边都是湿的。 莫说主子,就是他们这些做奴婢的都气不过,主子待瑞奕小姐的好都是有目共睹的,纵是再顽劣的人也该有所感化才是;瑞奕小姐怎么能为着几万两银子就做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实在可恼。 芮盈并不晓得水秀转过如此多的心思,只是将湖州紫毫笔往架上一搁道:“不画了,再画也只是浪费纸墨而已。” “那奴婢陪您去外面走走散散心,今儿个月亮正圆着呢,跟银盘似的,可是好看着呢!”同在旁边侍候的安儿变着法子的想引芮盈开怀,从上次南书房回来,他们已经许久不见主子笑了。 “你们去看吧,本宫没心情。”芮盈意兴阑珊地道,此刻纵是外面下流星雨她也是没那个心情了。 水秀在心里叹了口气,宽慰道:“主子不用太过担心,皇上只是一时生气,等过个几天就好了。” 安儿也在一旁猛点头,“是啊是啊,皇上那么宠爱主子,一定会很快原谅主子的。” “但愿吧。”话虽如此,心里却没多少把握,轩辕晔待她确实是好,但轩辕晔本xing多疑,他眼下不追究自己,已经是格外开恩,想要消去这份疑心,谈何容易,何况还有一个皇后在旁边煽风点火。 “对了,通州那边可有消息传来?”芮盈一直有在留意通州情况,容远去了那里,生死未卜。 且她还有另一重担心,轩辕晔因她与容远的旧事大为恼火,虽说不追究她,但容远呢,他会不迁怒容远吗? 水秀为难地道:“奴婢已经尽量去打听了,但是通州离咱们这里几十里,就算有消息传来也只是告之皇上,实在打探不出。” 芮盈点头未语,正在无言之际,南秋走进来欠一欠身道:“主子,皇后娘娘来了。” 皇后?芮盈愕然抬头,越过南秋的身影,果然看到月光清辉下身为六宫之主的柳莺莺正缓步朝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