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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番外【夭亡】

    正在这时,被德妃遣去请太医的素云跑了回来,焦急地道:“娘娘,门房不肯让奴婢出去,这可如何是好?”

    不待德妃说话,云妃拂袖冷声道:“这群不开眼的奴才,走!我与你·”

    素云有些迟疑地看了德妃一眼,却见自家姑娘道:“还不快随云妃娘娘去!”说到此处,她望着云妃的身影低低地道:“多谢meimei。”

    云妃脚步一滞,神色复杂地恻目看了她与芮盈一眼,有无言的叹息从唇畔逸出,旋即与素玉一道快步没入越来越大的夜雪。

    时间在煎熬一分一秒过去,短短半个时辰,对雨墨殿上下来说犹如过了数年一般漫长,好不容易终于等到茫茫夜色出现了几道身影。云妃走得极快,花盆底鞋踩在青石板上“噔噔”急响,在她身后素云拉着一个身背药箱的太医,正是在太医院有几分名气的沈太医,头发花白的沈太医被素云一路拉来,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人命关天,沈太医不敢怠慢,稍稍喘了口气后便坐在床沿替芮盈把脉,眉头几乎在手指搭上腕脉的一瞬间便皱了起来,之后又掀被看了一眼她流血的情况,摇头说出令众人绝望的话,“恕老朽医术浅薄,娘娘出血这般严重,胎儿只怕是保不住了。”

    芮盈仰头,艰难地问着德妃,“为什么不是徐太医?还有……还有皇上人呢?为什么他不来?”尽管两人已经误会重重,可这毕竟是他的孩子,难道他真狠心到连孩子都不管不顾吗?

    德妃避开她的眸光,面露不忍之色,芮盈见状心一痛,死死抓着锦被道:“皇上他人呢?告诉我!”

    见芮盈执意要问,德妃只得将实情相告,“皇上在兰馨馆,小卫子去过,但是兰馨馆的人不让他进去也不肯代为通传。等天亮后我再派人去请,放心吧,皇上要是知道你出事了的话一定会过来的。”

    芮盈木然望着顶上的纱蔓,在手松开的同时,目光亦渐渐涣散,口喃喃道:“他不会来,他说过一辈子都不愿见我。”她将一切皆给了轩辕晔,原以为即便换不来永生永世的爱,至少可以换他一世信任,可是原来连这也是奢想。对轩辕晔而言,她与孩子什么都不是,连相见亦成了多余。

    温热的液体潺潺从体内流出带走身体的温度,让她的指尖越来越冰冷,眼皮沉重的随时会阖上。

    云妃见她情况不对,忙对沈太医道:“大夫,能否再想想办法,七个月的孩子差不多都可以活了。”

    “七个月……”沈太医抚了与头发一般花白的胡须道:“如果几位娘娘同意的话,老朽可以设法为凌娘娘催产,这样孩子当有一线生机,只是过程会很凶险。”

    听到他的回答,云妃心一喜,用力抓着芮盈单薄的肩膀大声道:“听到了吗?大夫说你的孩子有机会活下来!”这个时候,唯有孩子才能唤起她生的**。

    原本已经涣散的目光因这句话再次凝聚,芮盈愣愣地看着云妃,许久,有麻木的声音从嘴里逸出,“真的吗?”

    “自然是真!”云妃知道自己的话起了做用,轻吁一口气道:“沈太医一定能保你们母子平安,所以,你千万千万要撑住,不可以睡过去。·”

    芮盈点头,在那一阵阵令人昏死的疼痛努力坚持着,痛楚在被灌下催产药后达到了最盛,每一次阵痛袭来都如欲将她撕裂一般,而且极是密集,连缓气的时间也没有,待到最后她感觉到腹的孩子在用力往外钻,耳边则响起云妃的声音,让她憋气向下用力。

    用力抓着锦被的指节泛起了白色,她听不到自己的唿吸与心跳,只是在无休止的疼痛用着自己仅剩的力量,神思不止一次的想要昏厥过去,都被她生生拉了回来,不能睡,为了孩子,她绝对不能睡!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觉得身子一松,痛楚如潮水般在一瞬间退去,她知道必是孩子生了下来,可是为什么她没听到孩子哭?尽管累得连动一下手指都难,但还是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孩子……他怎么样了……”

    “生下来了,是个女儿。”云妃的笑容有些勉强,因为一时半会儿请不到稳婆,所以适才是云妃在替芮盈接生。按着帘外沈太医的指示用烧过的银剪子将脐带剪断后,将孩子裹在旧棉衣又替芮盈盖好被子,方才挑帘让心急如焚的德妃还有余太医进来。

    “沈太医,你看……”云妃面有忧色的将孩子递到沈太医面前,芮盈看不到孩子,但心却在等待一点点下沉。

    沈太医仔细看了一下后,沉沉叹了口气摇头道:“七个月的孩子始终是太小了,内脏都不曾发育完全,何况之前又在腹憋得太久,没救了。”

    这句话犹如巨石一般,将芮盈砸得晕晕沉沉,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要去抱孩子,只是脚刚一踩到地面,便因没力气而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下身尽皆是狰狞可怕的鲜血,她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只是将手伸向云妃哑声道:“孩子,把孩子给我!”

    德妃连忙扶起她,云妃在稍一犹豫后,将孩子递给了她,芮盈忙不迭地接过,只见棉衣裹着一个好小好小的孩子,闭着眼睛蜷在那里,稀稀几根胎发贴在头上,像小猫儿一样,好可爱,让人忍不住想亲亲她,可是为什么她的脸是青紫色的,而且一直都不见她哭,不是说孩子一生下来都会哭吗?为什么她的孩子不会哭?为什么?

    她惶恐地问着沈太医,对德妃的安慰置若罔闻,只死死盯着沈太医等他回答,沈太医尽量放缓了语气道:“娘娘的孩子在腹发育得就不是很好,七月的孩子仿佛与六月一般,应当是有过滑胎之像而被药物强行保住。若一直如此保到十月临盆,孩子还是有很大机率活下来的,只是眼下才七个月,孩子又发育迟缓,内脏皆不曾完善,不会自主唿吸,所以一离开母体便因窒息而亡。”顿一顿又安慰道:“娘娘不要太过伤心了,以您的年纪,只要好好调养,将来自然还会有孩子……”

    “你胡说!”芮盈尖锐地打断沈太医的话,“我的孩子明明就抱在怀,只是睡着了而已,根本没有死!”

    芮盈不住摇头,使劲抱紧那个小小柔软的身子,像一只刺猬一样谁都不让碰,低头,轻轻地抚着孩子幼嫩的脸颊,眼有近乎疯狂的慈爱,喃喃道:“孩儿,你睡吧,额娘就在旁边陪着你睡,等你睡醒了额娘喂你吃奶。乖啊,好好睡,等你长大了,额娘带你去放风筝去抓蝴蝶。”

    “meimei……”德妃刚想说什么,就看到芮盈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jiejie,孩儿睡着了呢,你不要吵她!”

    德妃的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知道这个孩子是芮盈的命根子,适才若非为着孩子,只怕她早已没了求生的**,千辛万苦熬过这一关,生下来却是个死胎,要芮盈一下子接受确实太难。

    她蹲在芮盈面前,柔声劝道:“若儿,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再难过只会伤了自己……”

    “我叫你不要说!”尖锐如利刃的声音骤然从芮盈喉间迸发出来,抬头,姣好如花的脸庞在这一刻扭曲似鬼,旋即又想到了什么,连忙低下头拍着怀的婴儿,慈声道:“孩儿不怕,额娘不是故意的,不怕啊!”

    “芮儿,你醒一醒,孩子已经死了,你就算再骗自己孩子也不会活过来!”看到她这样自欺欺人,德妃心痛如绞,眼泪不住地落下,打湿了罗衫。

    “她没死!”芮盈生气地大叫,挣扎着站起来一只手住孩子一只手用力推德妃,口不住地叫道:“你走啊!我不要看到你们!都走!”

    她话音刚落,脸上就重重挨了一掌,云妃含泪瞪着她道:“她死了!从一生下来就死了!李芮盈,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芮盈怔怔地看着她,眼渐渐凝聚起欲绝的悲伤,她蹲在地上抱着没有生气的孩子号啕大哭,孩子……她的孩子……

    她哭得浑身发抖,而云妃只是默默看着,连原本想要来劝慰的德妃也被她拉住,此时此刻,芮盈最需要的是发泄,只有将心里的伤与痛悉数发泄出来,她才能熬过这足以将她逼疯的一关!

    如此,不知哭了多久,直哭得声哑了下去,芮盈突然抱住孩子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旁人拉也拉不住,德妃等人怕她做傻事,连忙都跟了出去。

    茫茫夜雪飘零于这个人世间,像一首无声的哀歌,悼念那个好不容易来到世上却无力睁开眼看一看的小生命。

    生命,还未开始,就已经步入终结,将所有的悲伤都留给了怀她生她的额娘……

    孩子,你何其不幸,生而即逝;孩子,你又何其有幸,无需在这世间受爱恨贪嗔之苦;

    芮盈抱着孩子跪在已经积起尺许厚的雪地上,染血的裙裾像**开在雪地的红梅,只是这一刻没有娇艳,只有深深的哀恸。

    仰天,泪落如珠,哀凉绝望的声音传遍整个后宫:“漫天神佛啊,我求你们睁开眼,救救我的孩子!只要她可以活过来,哪怕要我死也愿意!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啊!”

    说到最后芮盈已是泣不成声,只是不停地朝苍天磕头,希望天降奇迹,可以救她女儿于生!

    可是神佛总是那么高高在上,怎会理会她这个小小的女子,不论她磕多少个头,流多少的血,在神佛眼,都如尘埃一般,不屑一顾。

    “主子!”墨竹紧紧抱住她,大声哭道:“您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了,小格格在天有灵也不愿看您这样!您起来好不好,这样下雪的天跪在这里,您的身子会受不了的。”不止她,小路子等人亦是泪流不止,尽皆跪地相求。

    芮盈低下头,怔怔望着怀始终闭着眼睛的孩子,手指抚过她小小的脸颊,未语泪先落,“我李芮盈自问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何上天要这样待我?为何啊?!”

    她声嘶力竭地大喊,回应给她的是下得更大的雪,在这一夜,她失去了她的第一个孩子……

    雪整整下了一夜,而芮盈亦在雪地跪了一夜,轩辕晔被惊动匆匆赶来雨墨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芮盈跪在雪地的场景,尽管有墨竹替她撑着伞,不至于身上尽皆覆雪,但半个腿弯子却是被埋在了雪。不论是德妃还是云妃都陪她在雪地站了一夜。

    在看到芮盈紧紧抱在怀,那个小得可怜的孩子时,轩辕晔眼里是难言的痛楚,他缓缓蹲下身,凝视着一脸麻木的芮盈,神色哀恸地道:“芮儿,对不起!”

    说过,一辈子不相见,但当他得知芮盈动胎气早产下一名死婴时,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也顾不上还躺在床上的安贵人,直接奔到了这里,跪在雪地的芮盈令他心痛不已。

    “皇上别难过了,还是先扶meimei起来吧,她是刚生过孩子的人,在这样冰天雪地之跪一夜可怎么得了。”慕容仙和柳莺莺皆来了,她一边垂泪一边说着,柳莺莺则站在一旁不说话。

    轩辕晔点点头,抱起浑身僵硬冰冷的芮盈到屋,使劲搓着她僵硬的身子,又命小路子生起碳盆,待感觉到她身子暖和一些后方才松开些许,关切地问,“芮儿,你可有感觉好些?”

    芮盈艰难地转动眼珠子,将目光对准轩辕晔,张嘴,用冻得麻木的舌头一字一字道:“皇上,是否妾身犯了错,所以连妾身的孩子也罪不可恕?”

    “自然不是,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轩辕晔摇头,然换来的却是芮盈讽刺的笑意,“你不想?呵。”低头,将孩子举到轩辕晔面前,“皇上,你看看她,那眉那眼,是否都像极了你?”在轩辕晔还来不及说话时,她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滔天恨意,“就因为你认定我害安贵人落水,令我动了胎气,之后李卫曾去找你,却求见无门,结果她就这么生生死了!轩辕晔,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