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番外【麝香】
“你……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元福的声音在颤抖,他知道那是阿意,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仅仅不见了月余,她就变成这副样子,人瘦了暂且不说,为什么她的脸上会有这么大一块疤。· 阿意身子微微一缩,手下意识地抚上那块疤痕,迟疑着不知该怎么说。见她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元福更加心急,顾不得场合一把抓住她瘦弱不堪一握的手腕低吼道:“说!到底出什么事了,是谁把你弄成这副鬼样子的?!” 阿意用力挣开他的手,别过脸垂泪道:“我的脸已经毁了,再说也于事无补,你就不要再管了。” 见她始终避而不答,元福额头青筋暴跳,怒吼道:“你出了事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可知这些日子我找你找的很辛苦,去问流云阁,他们说你手脚不干净偷了慧贵人的东西被赶了出去,之后我又去各处打听过,都说不知道你在哪里也没见过你,我都快急疯了!快说,到底是谁害的你?!” 阿意不停地摇头,就是不肯说话,倒是墨竹在那边看不过眼了,替芮盈带好一枝赤金如意簪后转身没好气地道:“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恶人先告状的慧贵人喽?!阿意哪有偷她东西,根本就是她自己受了气拿阿意来撒气,往她脸上泼热茶不说,还拿掸子往死里打,连着打断了两根掸子,你瞧瞧。”她一边说一边撩起阿意的袖子,在她手臂上还残留着诸多被棍棒打出来的伤痕,“若非阿意福大命大又恰好遇见咱们主子,带她回来治伤,只怕你早就看不到她了。” “叶秀!”元福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眉眼间有阴戾之色浮现,当初流云阁的人说阿意偷东西的时候,他就不太相信,阿意心性如何,没人比他更清楚,胆小善良,安守本份,对于不是自己的东西从不会抱有非份之想。可是当时流云阁一口咬定阿意是因为偷东西才会被赶出去的,叶秀又是主子,他不好再多说,只一心想要将阿意找出来问个明白。 望着阿意犹如阴阳脸一般的面容,元福心如刀绞,双手在身侧不住握紧松开再握紧,借此克制胸汹涌的怒意。 女为悦已者荣。身为女子,最珍视的莫过于容颜,毁了容颜就等于毁了今后的人生,阿意……阿意……她该怎么办才好? “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执意让你进宫,你就不会弄得一身是伤,还连容貌都给毁了,都是我害了你,阿意,是我害了你啊!”元福泪流满面,后悔不已。 阿意亦是泪流不止,泣声道:“我之所以不让人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怕你自责,不怪你,真的,我从来没怪过你,只是容貌毁了而已,旁的还不是好好的,依旧有手有脚,你不用担心,呜……” 墨竹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跺一跺脚急道:“你们俩个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墨竹的声音令元福从哀伤自责的思绪惊醒过来,勐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手忙脚乱的拭去脸上的泪痕,拉了阿意对一直若有所思瞧着他们的芮盈跪下,重重磕了个头道:“多谢熹妃娘娘救了阿意性命,这份大恩大德,奴才愿以性命相报!” “先起来再说。·”芮盈打量了年纪相仿的二人一眼,好奇地问道:“元福,阿意是你的心上人吗?令你如此紧张于她。” 元福愣了一下旋即连连摆手道:“熹妃娘娘您莫要误会,阿意其实是奴才的嫡亲meimei。” 原来,元福不到十岁就因迫于生计被卖进雍郡王宫,家里尚余一个年幼的meimei,与父母一道以卖豆花为生。元福聪敏机灵,脑子转得也快,很快就得到在轩辕晔身边伺候的机会,月钱比寻常下人多了一倍不止,且常能得到额外的赏赐,元福自己舍不得花,把这些都攒起来寄回家,到是令家里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可惜好景不长,去岁元福的父母相继染病去世,留下阿意一个人孤苦伶仃,她长得虽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却也有几分姿色,在安葬完父母后阿意开始自己学着卖豆花,不曾想豆花没卖出去,她却被几个地痞流氓围住调戏,幸好她逃了出来,没出什么大事。 元福得知此事后,说什么也不肯再让阿意抛头露面去卖豆花,万一真出些什么事他如何对的起死去的爹娘。可是就算不卖豆花,她一个小姑娘独身在家,依然免不了被人觊觎,是以在与阿然商议后,元福决定让阿然进雍郡王宫做事,虽说是下人,但至少兄妹相聚,随时都可见到,再说了,有他在旁边照拂,也不至于让阿意被人欺负了去。 除此之外,元福还有另一重打算,再过几年,阿意就到了适婚的年龄,与其在外面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嫁了,倒不如自己设法在皇上面前求个恩典,让他给阿意指个好人家嫁过去。跟了轩辕晔这些年,他多少摸到一些轩辕晔的性子,知道这位外人眼的冷面王爷其实是面冷心不冷,只要自己差事当得好,求个恩典绝非难事。 元福将此事与高福一说,高福晋很痛快就答应卖他这个人情,原本想将阿意分到含元居的,哪知恰好碰到流云阁来要人,见到阿意闲着不由分说便拉去了流云阁。元福虽知叶秀不是一个善与之辈,但心想着只是一两年功夫,何况又是在外头侍候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哪知竟是害了阿意一生,当真是后悔莫及! “原来如此。”芮盈听完他的叙说后长长叹了一声,看向垂泪不语的阿意道:“你往后有何打算,若想出宫的话,我可以替你去跟高管家说。” 阿意摇摇头,绞着衣角道:“离开这里奴婢不知道还能去什么地方,何况奴婢也不想与哥哥分开,再说……”她抚着脸上的红印未说下去,然芮盈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以她现在这副模样根本不会有好人家愿意娶她,即便以雍郡王宫的势力强压下去,成婚后亦会百般嫌弃。 正自静默之际,元福突然双膝一屈,跪在芮盈面前凝声道:“奴才有一个不情之请,望熹妃娘娘成全。” “你想让阿意留在雨墨殿?”芮盈心思一转已猜到了元福要求的事。 “是。”元福磕了个头道:“奴才只得一个meimei,不想眼睁睁看她再回流云阁被慧贵人折磨至死,所以斗胆求熹妃娘娘收留阿意。” 芮盈睨了他一眼,并没有即刻回答,而是屈指在梳妆台上一下下敲着,若有所思。良久她抬起眼眸深深地看了元福一眼道:“为何不将你与阿意的关系告之慧贵人,她看在你的面上,当不会再苛责阿意才是。”打狗尚且要看主人面,怎么说元福也是轩辕晔的贴身小厮。 元福摇摇头,满脸苦涩地道:“换做以前或许是这样,但这一回她打的阿意那么狠,几乎去了半条命,若让慧贵人知晓奴才与阿意的关系,她不止不会放过阿意,还会想办法除去阿意与奴才,以免奴才有心报复于她。” 芮盈轻轻一笑,抚了裙上的海棠花起身道:“雨墨殿虽不大,但多一人尚且住得下,只是阿意在名义上始终是慧贵人的人,我留她在身边岂非是公然与慧贵人对立?于我,似乎有百害而无一利啊!元福,你倒是告诉我,为何我要替你meimei做到这等程度?” 元福略一思索,仰首迎上芮盈审视的目光,定定道:“请恕奴才直言,娘娘与慧贵人之间,即便没有阿意的事,也已是不死不休之局!” 芮盈双眉一挑,目光落在元福清秀的脸上,漠然道:“好你个大胆奴才,居然敢妄自议论主子是非,你可知单凭刚才那句话,我便可将你重重治罪!纵然皇上知道了也不会保你分毫。” “奴才知道。”元福并未因她的话心生惧意,坦然道:“不过福晋也清楚奴才说的乃是实情,您与慧贵人积怨重重,早已不可能化解。既如此,再多阿意一重又能如何?至于福晋说为何要替奴才meimei做到这等程度……”他咬一咬牙,眼里精光迸现,“从这一刻起,奴才愿意效忠熹妃娘娘,此生此命,绝不敢违!” 他是轩辕晔的贴身太监,与元宝一样深得轩辕晔信任,这一声效忠意味着什么,没人比芮盈更清楚。 笑意缓缓浮现在唇角,芮盈亲手扶起元福语重心长地道:“你效忠的人应该是皇上,也只能是皇上,明白吗?”
元福是一个何等机灵之人,否则也不能一直留在轩辕晔身边做事,稍一转念便明白了芮盈话真正的意思,恭敬地垂首道:“奴才明白。” “很好。”芮盈满意地敛一敛袖子,重新坐在铜镜前,“从今儿个起,阿意就留在我院,跟随小卫子他们一道做事吧,你有空尽可来看她。”想一想又叮咛道:“至于你和阿意的关系,暂时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 见她答应,元福大喜过望,拉了阿意连连叩谢芮盈恩典,待他们退下后,一直冷眼旁观的李卫方才含笑道:“慧贵人若知道自己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给主子,不知会否气晕过去。” 芮盈捡了对翡翠银杏叶坠子带在耳垂上,望着镜顾盼生辉的自己微微一笑,绝美却带有肃杀之意,“她要自寻死路,怨不得别人!” 自入宫始,她从不曾得罪过慧贵人,可慧贵人却处处针对于她,三番四次想要害她,说到底皆是因为这张脸以及轩辕晔加注在她身上的宠爱。她可以退一次、退两次,但绝不可能无底限的退下去,明知蛇时刻在想着咬自己,却依旧一次次放弃杀蛇的机会,那不是宽容,而是愚蠢! 后面的日子,千金圣手的徐太医便是每天都会到雨墨殿给芮盈请脉,力求安稳。 这一日,在将方子交给海棠后他又道:“往后微臣每日都会来给娘娘请脉,不过医者医身不医心,最重要的还是熹妃娘娘尽量在这段日子里保持心境愉悦,不可太过劳神费心。” 见芮盈一一记下后,徐太医让海棠将芮盈现在用的胭脂水粉全部取过来仔细检查一遍,确认里面有无麝香成份,有孕之人最忌讳的就是麝香,若不小心用的或闻的多了,就会造成小产,远比需要服用才见效的红花更可怕。 徐太医虽入宫已久,却已经见识到后宫的残酷,那些貌美如花的女子一个个为了争夺君恩互相算计,不择手段;在她们眼没有对与错,只有成与败,为了那条通向荣华的后宫之路,可以抛却一切良知与人性。 至于麝香不止可以令已经成形的孩子胎死腹,还可以令人永远生不出孩子来,自然就成了她们最喜欢用的东西。 而今芮盈怀孕,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必须小心再小心。 见徐太医将一盒盒胭脂水粉拿起复又放下,海棠在一旁抿着唇笑道:“徐太医您就放心吧,这些东西啊,早在上回陈太医来的时候主子就让他检查过了,都没有问题。” 徐太医笑笑没说什么,手里依然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在拿到最后一盒散发着阵阵怡人幽香的香粉时,原本平静的面色骤然一沉,手指从挑出些许放在鼻尖细闻,这个举动令芮盈心头剧跳,忙问道:“徐太医,可是这盒香粉有问题?” 他没有即刻回答,而是看向海棠,“你好好想想,当时这盒香粉可有让陈太医检查过?” 海棠仔细回想了一下肯定地道:“有,奴婢记得很清楚。” 寒意在徐太医眼迸现,冷然道:“他看了,却没有告诉你这盒香粉当含有麝香的成份。” “麝香?!”海棠失声惊叫,她曾听人说过,孕妇是万万不可以闻到麝香的,轻则胎动不安,重则见红小产。 “那,那主子要不要紧?”海棠手足无措地问道,唯恐芮盈有什么意外。 “你放心,我刚才替娘娘诊过脉,一切都好;而这盒香粉又所余甚多,想来娘娘已经很久没用,总算是一件幸事。只是往后再有什么东西,一定要让微臣看过后再用。”他语重心长地叮咛,适才若非他执意要检查,这盒香粉就成漏之鱼,一旦芮盈用了,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