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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佳人情深(一)

    任尚书气鼓鼓的坐车回到了家里,一进家门儿,仆役们还未来得及将任夫人嘱咐大二公子回来,中午进餐的事情禀告,就看到黑着脸庞的任尚书脚不停顿的直奔书房里面,“砰咚”一声关上了书房的门脸儿,震得木格子门颤颤发抖。仆役站在门口儿小心向里面瞅了瞅,片刻一弯腰儿一溜小跑的奔向刚到餐厅用膳的任家一干老小禀告去了。

    餐厅里,暖炉子热腾腾的温暖着屋子。一张圆八仙大桌上摆了众多佳肴,众人按照地位长幼围坐在四周,这时人们讲究“食不言,饭不语。”的进食习惯,一般没有什么重大事情的话,都会尽量保持。

    偌大的一满屋子的人除了少量的咀嚼与瓷碗轻砰的声音外,在无他声,正首位置,一身褐黄寿桃纹宽衣的任家老太太慈眉目善的垂着皱纹眼角,慢腾腾的在喝鸡汤。右手位置任大夫人端着米饭碗,眼角扫了一下老太太左边空着的椅子,气着小声嘀咕一句:“好不容易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儿,这都午时一刻了,怎么还不回来……”

    这埋怨话也就正室主母敢说出来,后座儿的两个美貌妾室小心的扒着米饭,闻声仅仅扫了一眼空位后,又低下眼继续扒饭。任大公子老成稳重,母亲埋怨父亲的话语他可不敢接话儿,沉着眼皮似未听见一般,而任家二公子任成易与任家小姐任映研两人是一样活泼好动。扫了眼旁边这次回来有些变样消沉的meimei,夹了口盘中白腻的豆腐,笑着玩笑道:“父亲是京中二品大员,为朝廷办事,京里的言官常年无话可报,心里憋的着急不是?马上临近年关,他们眼睛可毒着呢,一个不好,一群饿狼似盯着父亲的言御史奏折本可就参上去了,屁股后面有饿狼看着,自然做事比我们就可要勤快多了。”

    任家嫡系的大二公子任成常、任成易分别任江淮道转运正副使职务。因上京作为大宁都城,人口比例多于附近农田的供给能力,故每年都有大量税粮都要通过各地的车马舟济等漕运渠道,一股脑儿的全部运往上京附近的粮仓,江淮道的粮食最为丰盛,船量也是最多,而且临近年关,各地的河道都是百帆齐挂,万船穿梭,虽然的船头挂上了官方龙旗,但仍是因为通往上京的就这么一个大运河道,各地的运使船队也都陆陆续续的加入进来,民船避让,他们可不避让:怎滴,你船上挂的是天子龙旗,老子船上挂的就是野寇旗子嘛!咱们谁也不让谁,个看个自的本事了!

    于是乎,每年春节前的大运河里每天都会发生“百船大战”的情况,各种船只帆挨帆、橹碰橹的相互拥挤向前,而他江淮地区靠近大海,拥有不少大型码头,故而船只技术也是相当成熟,千石料的船算什么,万料的巨船我们也不是没造出过。所以他江淮转运使的船座大队,依靠着巨大如楼的船身,每次都能从河道中生生挤出来先行运到上京。这次回家他们是随着第二次的船队刚刚抵达,快马回家先报个平安,马上还要在随着船队回江淮往返运送第三次。

    他的形象话语引得餐堂厅里一阵轻笑声不断。

    “正吃着饭来,什么屁股不屁股的,好好的说话。”首座的老太太听闻他言,老声佯怒一下提醒道。

    众人渐渐噤了声。耸了下肩膀,任成易把豆腐丢进嘴里,继续低头扒起了米饭粒儿,不过眼角瞥了一眼仍是面色黯然的meimei,心中不禁略有担心了起来。

    这时,仆役一溜跑的奔到门外刚想进屋子,便被候在门口,想在一切方面表现忠诚的细胡管家拦住:“赶甚么的!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老太太受不的惊,有什么事情先给我说,我去禀告。”仆役咬耳朵的低声说完,细胡管家眼睛转一下,调整了下表情,理了理袍子,这才轻轻推开门子,小步踏进屋中。外面的仆役看了他小心的动作,只感到自己想要在这复杂争斗的内府后院里生存,似乎还有不少的东西要学习……

    细胡管家进厅到了离桌旁几步的距离停下,对着任夫人低声道:“老爷已经回府了,不过看脸色不太好看,正关在书房里生闷气儿呢。”

    这个老东西,还使上脸色了哼。任夫人放下碗筷,说道:“好了,你候着吧,我亲自去看看,今个儿团圆的日子,可容不得他在家里闹脸子。”

    布置优雅的书房里面,此时满地狼藉,一张张折子、纸团散乱的扔在地面上。桌案台上,任尚书黑着脸奋笔疾书的挥着毛笔,待最后一笔落下,拿起折子左右扫了一眼,忽的烦闷的又扔在地上,站起来来回的渡着步子。

    木格子房门吱呀声被推开,看到房里的情况以后,皱了皱秀眉,任夫人信手拾起地面上的一道折子,看了两眼,忽的转身,挥手支走旁边护着的仆役丫鬟们,关上房门,亲自默默的弯腰打扫起地面散乱的纸折。

    任尚书渡了两圈,看到眼前弯腰打扫的大夫人朱氏,高髻粉面、凤眸朱唇仍是遮挡不住眼角细细的皱纹,岁月匆匆,爱人老已。心中不禁升起一阵似乎消失已久恋爱之情,伸手一把搂住弯腰的任夫人,任夫人惊了一跳,然后两颊升红,挣扎嗔道:“你个死东西,干什么呀!外面还有人呢!”

    任尚书死死的搂住爱人的腰枝,口中爱恋的唤道:“卿红,为夫老了、自私了,不在复往日的雄心壮志矣,心中只想与你情情相依、白头携老,一大家子儿女子孙能和和平平的安稳过日子就行了,在也不想绑着一家安危与人生死相斗,哎哎!算了吧,算了吧!”说完松开任夫人,从她手中夺过来收拾一部分的折子,抱在胸前,信步走到正中的火盆子面前,一折折的烧了起来,纸张与火化为灰烬,带起点点火星飘动。

    “你个死老鬼,凭白说甚么情话儿,惹人家伤心。”任夫人感动的反身一把从后面抱着任尚书,目光情意的盯着他的脸颊劝说道:“哎,奏折我看了眼,冯思敬权力不大,但却是身在要职,他敢这么贪墨,身后必定站着一位极权人物,你这道折子参上去了,朝廷里谁敢下来查他,仙道督察司里的人物,不是咱们能惹的起!光南,我是个女人,说实话不管你做甚么决定我都不会拦着你的,但是你要为了孩子们着想,你可不想他们成为了政治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吧。”

    “权者,利刃也,想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断人权路,必遭噬咬,为夫想通了,这道折子不参了。”说罢,任尚书把胸前的折子一股脑的都扔进火盆里,火焰猛然激增,热浪烤面,摇晃的烈焰反射出一对亲亲相依却又无奈的夫妻脸庞。

    书房外面的走廊,任成易支着耳朵忍着听完父母半响的对话,放下心来,这才哆嗦了一下发冷的身子,忽的冲着不远处目光呆呆望雪的美丽meimei低声喊道:“妹子,你咋不来听听呢?”

    任小美人儿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子一般,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盯回了雪景。

    撇了撇嘴,任成易这会儿是真的担心了,这隔窗听言的行为还是往日妹子带他学来的来,现在妹子整个变了样子,以前跟个脱缰野马似的meimei,突然间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有些漠不关心,难道是前俩月父母因为赴宴王家公子的事情吵了她?没道理啊,父亲自己见过以后也说不行的呀。

    任成易为了勾起她偷听的兴趣,开始了新闻转播。里面父母说了一句,他便学了一句,冒着被打断腿儿的危险,连父母偶尔羞人的情话儿也照办不误的说了出来。任小美人儿终于有了反应,脸色微红、两眸冒火的走近想揪着耳朵拉走二哥。

    “嗯嗯,咦?今年又有一位新奉为仙六品修士的人,哇嗷!居然是云照山的弟子!”纤手已至二哥的耳朵,任小美人儿听闻此声,忽的一呆,猛然熟练的趴在窗户板上支起耳朵加入听闻之列。

    屋内不甚清楚的父亲气呼呼的声音传来:“怎的没看清,我以前听人介绍,亲眼见过云照李安景,方才打架的时候,还是他出手分开的我俩,要不然今个儿我就栽在那儿了,想不到冯老狗的力气和肚子一样大!”

    任成易被妹子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拍着胸脯说道:“你咋跟发疯的野马似的,一阵一阵的。”刚刚说完,就看到玉面紧张,认真趴在窗户上听闻的美丽妹子,忽然美眸子发红泪水打转,纤手挡在琼鼻下,瘪着嘴儿似是忍着强烈的哭意。

    这一下,吓的他连连不知所措,双手轻扇着脸颊,连忙道歉:“别别!不哭不哭,怪哥哥,哥哥不该骂你的,二哥道歉,道歉!”猛的柔软的香躯扑到他怀里,随即一阵闷哭泣声从厚厚的怀中衣服里传来,meimei的哭泣声也隐隐牵动着他的心痛。他双手反搂住肩膀,轻轻拍打着背,柔语动情的说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不管怎么样,哥哥都不会欺负你的,以后也是你最坚韧的后盾,好meimei,你哭的哥哥也想哭了。”

    说的正在动情时,忽然怀中的哭声转变为“咯咯”的一声笑,任小美人儿一把推开哥哥,一阵风儿似的奔走消失在走廊上,只留下在倒地双肘撑地,眼中含泪光点点的任成易发愣的面颊不由自主的抽动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