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二）

    第二日，俯看上京城西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道路上，提着盛了水的木桶满头大汗来回奔波的衙役民夫，握着刀不断推赶着哭天喊地的百姓的京营兵士，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擦汗指挥的上京府尹，以及光着脚跳骂宅子被烧的百姓，无不诉说着昨夜惊人的事件。

    李安景揉了揉眉头，昨夜的动静惊动了上京所有的修士。一大早他便前去拜访佛诀主持，想了解详细的情况，等走到佛诀主持的住处却是空空无人，小沙弥告诉他，今早卯时，仙道督察司宣召多位仙人前去，佛诀大师也已经赶过去了。

    这一开会不知道要等多久，李安景此时心情焦急，也顾不得在这里等待，拔腿走出了寺庙，因城内除了仙官以外禁止法术，所以他便向着最近的十里车行走去。

    上京城市规模庞大，面积达到一百九十多平方公里，南北有近十七公里，东西长达十九公里，除了达官贵人自备马车外，普通百姓步行的话很难走完，所以原本远途的车行就在城内诞生了一个新的短途小车行，快速方便价钱合理，很受到中下层人士的欢迎。车行在城内各个地方设点，凑齐几个人，每两刻时发一班车，当然有钱的话，车行也是可以单人配一辆车的。

    片刻，李安景赶到车行点，只见每个马车上幡旗飘动，上面绣着有“物商”“客行”等字，代表了马车的不同用处。

    “物商”车结实宽大，主要运送流动商人城内贩卖小商品，以及携带物品送往城内各处，班次较少。“客行”车就是带着客人快速的穿行城内各点，也是车行主要利润来源。

    李安景到了车行内，对着柜台登记的人，略有焦急的问道：“通往藏典院的马车什么时候走？”

    那登记的小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去藏典院？那是跑南城的车，原本户南街点离那里最近，但现在南城走水了，封了不少街道，你到奉直街点就要下车。”

    李安景从来没到过上京，哪里认得这城内的街道，闻言直皱眉头，问道：“那奉直街点距离藏典院有多远，怎么走？”

    “到奉直街下了车要过几条街，半个时辰差不多就到了，你到底坐不坐的啊？”那车行的人不耐烦的说道。

    “哦，坐，多少文？”什么态度！李安景深深鄙视他一番。

    “要过八个街点，一点三文，一共二十四文钱。”那人拨着算盘头也不抬的说道。

    李安景交了钱，便上了一辆粟色马车，车内的人看见又上来个人，便挪了挪屁股向里靠点。车内的几人比较安静，李安景见他们似乎无意言语，便转头望向车外繁华的街道，又过了一刻左右，马车开动起来，在平整的路面下，马车并不显得颠簸。

    在不知道过了几个街点的时候，又上来一个年轻妇人和一个淳朴的汉子。年轻妇人自上来便一直捂着嘴哭哭啼啼，而那汉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不断的挠着头，叹着气。

    车上一位老妇人看不下去了，出言安慰道：“这是怎么了，除非天塌下来，年纪轻轻的哪有什么扛不住的，还有你这小哥儿，光是发愣，怎么不会安慰你媳妇儿。”

    那汉子又挠了下头才叹声说道：“这是俺嫂子，不是俺媳妇儿，这不城南走水了嚒，俺和俺哥哥就在城南做工的，昨天夜里不知道咋了，满天惊雷的烧了不少屋子，俺在外头儿朋友家里住的，没烧到俺那，今早去看，俺哥哥住的那到现在还没扑灭，哎，也不知道咋样了……”那年轻妇人闻言又是别过头去，使劲捂着嘴“唔唔唔”的止不住闷哭起来。

    李安景也是心里不好受，毕竟他是最早得知妖族进京的消息的，但是看到冲天的火光浓烟滚滚，造成的损失定不会是小，还有这些普通的百姓，房子没了还可以在建，但人命没了，一大家子多少人会因此流泪。

    到了奉直街点，李安景跟着那年轻妇人汉子一起下了车，因为不认得路，便说是去藏典院，结伴而行，那汉子心道是好，借了辆独轮车载人，一路照顾他嫂嫂。

    快赶到时，街边跳出来两个衙役，拦住他们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道：“前面封道了，现在不能通过。”那汉子又是哀求说道：“两位官爷，俺哥哥就住在里面，现在不知道咋样了，就让俺进去吧，你们不是在召民夫挑水灭火吗？俺也可以帮忙挑水的。”

    “不行！”

    吵吵闹闹时，巡街的张衙头挺着个大肚子走过来，斜眼扫过，对着两个衙役说道：“怎么回事，不是说过了吗，不相干的人轰走，在这吵……”当张衙头扫到李安景时，吓了一跳，连忙闭嘴，态度立马转变，瞬间点头哈腰道：“哎呀！这不是修士大人吗？您老也是来镇走水的？”

    李安景这才省起前些日子酒楼里见过这衙头，也是拱手说道：“哦，这不是张衙头吗，李某本是想到藏典院去，但不知道这封道后，该怎么过去。”

    张衙头一个哈腰窜到他前面，伸手一请，谄媚道：“您瞧您说的，这封道怎么敢拦仙人呢，藏典院不远了，我这亲自带路儿，保准没人敢拦您。”

    “这不太好劳烦吧……”

    “哪儿呀，修士只管跟着我就行了，喏，看到那滚烟火了没？过了这条街在转一条街就到了。”

    李安景谢过他后，便跟着张衙头向里走去，这时，后面那一个衙役小声喊道：“张头儿，你看这两人怎么办……”

    张衙头转过头来，看到还被拦住的汉子和妇人，气得一跳脚，指着他鼻子大骂道：“还拦着干嘛！放他们进来，没眼识的东西！”

    一路上，李安景向张衙头打听情况，张衙头苦着脸说道：“这火势可是不小，南城兵马司的人都用光了，要不怎么会调我这东城的人过来维持治安，现在好像已经烧了几百间房子了。”而后张衙头左右扫了一圈，对着李安景小声道：“听说，这火就是从藏典院那里引起的，好像是仙人打斗惹出来的。”说完才想起这李安景也是位修士，这话不是拐着弯的骂他们修仙人氏烧的吗，吓的他一缩脖子，不在言语。

    到了藏典院，张衙头领着那汉子和妇人要送他们到灾民集中区去找亲属。李安景拱手谢过，大步踏进藏典院，此时的藏典院破败不堪，地面石土满地，房屋破损，多处已经烧成了焦炭，仍兀自冒着缕缕青烟。在往前去，忽然有仙司卫的人飞下拦住他。李安景不好在靠前，便又退了回去。

    烧焦的街楼边，青烟徐徐飘荡，仍有零零散散的人在寻找着未烧坏的东西，正值酷暑，火势甚大，故仙司调动了一些水行仙人动用法力灭火，所以火势现在已经基本控制住了，只有少量余火暗火仍在阴暗处顽强燃烧。

    傍晚时分，忙了一天的李安景乘着马车回到了大国寺。还没有进屋，便看到佛诀主持听闻他回来后，快步赶了过来，隔着老远看到他就焦急的喊道：“李公子上哪去了，我这都寻了你一天，快快跟我走。”说完，就已到李安景面前，伸手拉着他袖口就要走。

    李安景被佛诀主持扯着快步行走，满头疑惑的问道：“大师，您这是怎么了，我们上哪去呀？”

    佛诀主持脚步不停，满面焦急回头解释道：“哎呀！李公子，东阳大人急着找你呢，快快随我去仙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