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六章 西市游
“宫闱秘事不过是他们故意拿来蒙蔽视听的,企图让我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帝变成只知风花雪月,昏庸无道、人人唾弃的皇帝。.”元灵均用力攥着简策敲打矮榻,榻上的灰顿时扑簌簌地掉落,沾了一衣一袖,“黎民遭受苦难,恰恰不是中朝乱世所致,而是王臣只图家族利益,置国家存亡,置子民死活于不顾。” 陆遥雪走到一旁的架子,慢条斯理地整理乱成一团的书简,“陛下还是常山王的时候不都清楚了。” “她变了。”元灵均眯缝着眼,有些费力地辨认上面的字,“以前心怀家国天下,受万人敬仰的樊贵嫔,掌握天下在手,心里只装得下权势和**。” “又看不清了?”看她整张脸都贴在上面,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陆遥雪又是好笑又是担心的,“别着恼了,陛下生气伤的可是自己的身体。” “谁说我生气了。”元灵均没好气地瞪他。 “还说没有。”陆遥雪小声嘀咕了一句,动作麻利地整好书简后,用丝绢仔细拭去手上的灰尘,难得温言细语地劝她,“别想太多啦,一件两件事都一样的性质,左右不过是彻底架空你,眼前还只是小菜一碟,你便是这样了,往后上大菜了,你不是更加承受不住。`” 半晌没得到回应,他疑惑地转身看元灵均。矮榻上哪还有人。 阳光倾洒在地上,投下一片剪影。一个人影在窗前晃来晃去,手拿叉竿撑起窗子。 陆遥雪暗暗松了一口气,绕过重重书架。走上前。 “大功告成。”元灵均满意地拍拍双手,扭头问,“美人,出来有带钱吗?”理直气壮地要他钱。 “你要钱作甚么?”嘴上问,手里还是掏出一包碎银递给她。 元灵均掂在手中,咧开嘴嘿嘿一笑,“我就是去西市逛一圈。不干别的,也不会闯祸。”说完,伸出脑袋朝四周打量一圈。确认没人会过来,脚踩上小凳爬了出去。 陆遥雪仔细听着火旼那边的动静,也跟着跳出窗外,顺便还放下窗。恢复成原状。他不放心。势必要跟去的。 “确定就这样出去了?”陆遥雪指她的衣服。 元灵均低头一看,两只手在腰间无措地捋了捋,差点忘了,她身上还穿着绣有龙纹的常袍,穿龙袍逛街的确不大妥当。.`她挑了挑眉,摊开手,意思是:那你说怎么办吧? “我有办法,随我来。” 一刻钟后。在一间僻静的耳房里,两人各换上一套素净的乐工窄袍。又在箱笼找出两顶皂纱帷帽,准备外出遮阳之用。 “去把脸洗一洗。快着点,不然就擂鼓闭市了。”陆遥雪提醒她。 脸上还敷着薄粉,额间贴着金箔,也只有娇娥才会是这幅打扮,别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元灵均用葫芦瓢舀来水,大力搓洗了好几遍,脸都搓疼了才清洁干净。 “过来我帮你把头发拢一拢。” 元灵均坐在他面前,把脑袋支给他。陆遥雪捏起一把梳,熟练地替她拢起男子发髻,梳好了发,在髻上戴一支木簪。 她模样姣好,女妆时秀美可爱,此时着上男装也有别样风采,像氏族家娇惯的小郎君,往人前一站也是让人侧目的翩翩美少年。 “唔,梳得不错嘛陆公子。”光洁整齐,没有一丝碎发飘落,元灵均很喜欢,不吝对他的赞美。 “那当然了,小爷我除了刀剑不行,就没有拿不出手的,你看看啊,从小到大,你全身上下哪样不是我cao心的……” 往乐府外走的距离,陆遥雪就神吹了自己一路,两人你讥我一句我笑你几声,没多大一会就到了乐府小门。 “走着去很累的,不如我们回去把轺车偷来用用。” “呵呵,大街上乘车你不怕惹人注意啊。” 说的也有理。元灵均挠挠脑袋,认命地跟在陆遥雪屁股后面。 阳光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分外炙烤,宿雨在无形之中蒸发,只在地表余下燥热。 商贩的叫卖声充斥在大街小巷,和蝉声相和,此起彼伏,在街衢上行走的妇人穿着轻薄的夏衣,画着时下流行的妆容,梳着美丽高耸的发髻,熟悉地来往于铺肆之间,偶尔有三两个顽皮的孩童从人群中跑出来,嘻嘻哈哈、满头大汗地蹿来跳去,充耳不闻身后大人的训斥。
街边有不少卖竹夫人、草鞋、竹席以及凉扇之类的棚子,还零散分布着卖瓜果、莲藕等爽口食物的担子,一座贩卖茶水凉羹的小食棚子下,坐满了赤脚农夫、外城游子、江湖艺人,其中也不乏富家郎君和王臣贵胄。 元灵均点了碗金银花茶,大口而畅快地饮完,只觉清凉缓缓地侵到了心田里,美得她哟,快要飘起来似的,“好热的天,险些没把我渴死了。” 她拿起帷帽叩在胸前,扇了扇,望见对面隐在光晕中的北宫山,用手搭棚在眼前,远远眺望着。“真美啊!”她由衷感叹。 又有外乡游子入了凉棚,有的要茶汤,有的要凉羹。 她收回视线,往前挪了挪膝盖,趴在陆遥雪耳边问:“十一,你说如果阿姊掰倒了徐家,还是皇帝,临安会是什么样的?” 正优雅用着菊花茶的陆公子闻言一怔,摇头道:“不知。怎的想起说这个?” 可能是同病相怜,她才有此一问吧。元灵均撑脸叹气,大多时候她不在临安,不了解元蓥在位到底是如何当皇帝的,虽然也是形同傀儡,但元蓥比她好太多,至少元蓥拥有决策部分政务的权力,那短短的一年,她治下的临安相对来讲是平和安稳的,想来想去,元灵均好像弄明白了一点,没有徐家,元蓥或许会是黎民口中仁善仁德的君王。这是极其难得的。 元灵均想得入神,手肘被一股力撞了一下,思绪顿时被打断,她揉着手臂,抬眼去看,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棚子前黑压压的全是人,嘈嘈杂杂的,时不时会传出几声清晰的呵斥。 咦,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陆遥雪和她的目光对上,放下茶钱,拽住她胳膊出茶棚,凑热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