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洛子商
万里江边的动静太大。金佛一出，四面八方佛脉高人皆有感应。先不说和佛顶冥塔息息相关的鹿苑一乘，就说对万里江十分关注的那几个势力，如妖刀界、腾龙殿等，在百忙之中都有往这边抽调人手。 至于另外一边。最积极要解决万里江魔魇的杂细郎则刚刚替好朋友普雨捡完骨，将尸体送回到普雨的师门所在浴佛池。还没来得及碎碎念冲浴佛池里隐藏的世外高人抱怨，就察觉到万里江边的惊天巨变，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夭寿啦！杂细郎其貌不扬，白脸细胡须，眼小鼻子大，挑着一副货郎架子，一溜烟跑得非常之快，基本上是第一个跑到的。 接着一直在纠缠杂细郎的不明人物卷三宗，也背着一个货架出现在另外一边。两人对视一眼，来不及说话，就看到被决堤而出的江水给冲散的村庄。 别说了，捞人吧。辛亏万里江附近常年闹鬼，住得近的也就那么一个村庄。等江水冲到这边时，来势已不大，就淹没了几处田地，冲垮了几座土房。 还好没死人。 被老乞丐带着漫天飞的秦晓川则清晰见证了江水决堤的那一幕。晴天朗日，之后秦晓川站在一处安全高地往下看。他白发安静垂落，面容无限悲悯，眼角滚出一滴泪水…… 老乞丐一掌推平一座山，手中看似很小的陶钵吸入无数土石，再一路凌空砰砰砰丢下去，好歹算是及时将江堤补了回来。 夭寿哦。 这要是惊动了整个万里江里埋葬的十万魔魇该怎么办！到底是哪里来的佛门高人跑到这里与人打架！？杂细郎救完人后站在江边，看着那被加固好的江堤，感觉捏着扁担的手心直冒汗。 老乞丐功成身退，事了拂衣去，嗖地一声再度回到山岗上，就看到秦晓川盘膝坐在地上一手撑着脸，目光稀奇地凝视着手指上的一滴水。 “咳。”老乞丐脸上涂着黑灰，眉灰发白，头上戴着破毡帽，开口声音略苍老：“万幸这次未曾造成人员损伤，否则就是罪过罪过了！” 这年头当和尚太累，天天要想着渡生救死。还是单纯地做个好人比较简单。 秦晓川心中自有定数，两指搓干水滴。黑剑已重新入鞘归于腰间，他也不嫌沉。“前辈的宝物，可以收取魔魇吗？”他心中想着什么，也就直接问了出来。 这回轮到老乞丐用稀奇的目光盯着秦晓川。 “于事无补，不过是与此时情况一样。”老乞丐慢慢道。他的饕餮钵可没有那么大容量，还容易惊动魔魇大军背后的人，还不如先就让这十万魔魇沉睡在万里江底呢。 “我听说佛祖手中的法宝，多半有净化之类的功能呢……”秦晓川不死心。如果他记忆没错，眼前的老乞丐名为四雅杂诗郎，应该是一位隐世高人，曾经与几位朋友配合过消灭具有灵性的魔火。 “老朽与佛门可是毫无关系，不过是因缘巧合路过此地。” 老乞丐低头看了看手中黑漆漆毫不起眼的陶钵，摇摇头：“万里江何止万里，范围太广。那魔魇由怨气成型，背后还有人cao纵，可惜。”当年道境灭魔火，也是以魔城为依托，以钵聚之，再加以剑气入云，才能灭杀火中魔魂。老乞丐本来也是想来试试这魔魇，但与轻飘飘能收入钵中的魔火终究不同，有实体的东西一来难以聚拢，二来灭杀困难，就算找齐旧日朋友，也无法一口气灭掉这么多魔魇大军。 秦晓川确认老乞丐眼中神色真诚，不禁有些失望。他知道最不麻烦的办法，就是顺其自然。让事情沿着原本的轨迹走下去，帮助中原找齐要素，以云网困魔魇，用神镜反射光芒，再牺牲一位花灵利用镜子反射之能力，将净化之光笼罩十万魔魇！ 但那位花灵，正是花姬姬无花。 秦晓川并不希望看到姬无花死。没有理由，只是不愿而已。他来回走了两步，整理脑海中的一切资料，又问：“如果没有背后cao纵者，魔魇可以被光明净化么？”佛顶冥塔中记载的一个关键，似乎能引出一条光明之路。 “你之前不是已经证实过？”老乞丐颇具前辈风范，有心提点：“难点在于魔魇具有十万之数。若是让其中部分脱逃，难免生灵涂炭！” 到时候那就是造业啊，苦境可是有天命存在，造业太多可是要奉还的。 不过如果连想救的女人都没办法救，人生无疑等于咸鱼！在武林中汲汲营营，又在封剑塔里压抑了那么多年，天坛的轻松自然一直让秦晓川难以忘怀。“我知道了。”他慢慢地道：“我再想想办法。” “四雅杂诗郎。”老乞丐主动通名报姓。 “秦三秦晓川！” 秦晓川拱手一礼：“日后有什么需要，发信天天棺材店即可。救命之恩，自当回报。” 老乞丐道：“我不救你，你自己也当无恙。天南地北就此分手，再会！” 干净利落地分别。 老乞丐这么轻易地说出名号，让秦晓川颇感意外。 四雅杂诗郎与剑僧玄莲是多年交情的好朋友。从名义上来讲，身为一莲托生师弟的剑僧玄莲，又该是秦晓川的师叔。也许是之前对付魔魇的时候，他使出的功法里被人看出了点什么。 这之后，万里江边有僧有魔，多出不少陌生面孔。 妖刀界与腾龙殿并没有看出什么，转移目标继续盯着寒月江。寒月江上，孤独飘舟逐渐接近下游拐角曲流江。在这里，中原魔道两大势力多方布防，守株待兔等待杀死诛天的疑凶独孤遗恨。 而在天坛擎荷杯，位于中原和西漠边陲交界四季如春的结界内，淡紫长发佩戴花冠、一身飘逸蓝紫轻纱的花姬姬无花正侧卧在高台之上闭目静修，忽而睁开眼，目光看向结界之外。在这个时候，天坛内比之以往多出了两名过客，一个是遍体缠绕鲜花会说话会蹦跶的大石头成精石脑，另一个则是从妖刀界而来避祸的汗青编之主悦兰芳。 花姬一动，立刻引起擎荷杯下无聊转悠的石脑注意： “美人美人，你是怎样了？”方头方脑的大石头上两颗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声音异常认真，“是不是那个悦兰芳打搅到你，让石脑替你赶走吧！” 悦兰芳原为四方白虎之星，与素还真、莫召奴、东陵少主、非凡公子齐名，却在面临大敌之时背叛同僚，杀死东陵少主，间接害的素还真自残引灵山上。虽然后来中原正道集体归顺了天策真龙，但却无人能够原谅在那时出于私利做出种种恶行的汗青编之主。悦兰芳人人喊打，杀死爱侣忘千岁后投入妖刀界却被太子黑衣剑少所排斥，不得已被妖刀界权妃暂时安置在好友花姬之住所中。 不过好像花姬也并不见得喜欢自己家中多了这样一个人。 “既然答应，也不好反悔。石脑，暂时忍耐罢。” 姬无花看向石脑的目光极为宠溺，但低头嗅花之时眼神闪过一丝疑问。就在刚才，她感受到结界之外传来一股熟悉的气息，正是曾经来过天坛的灵芝香气。但是那人为何过门而不入呢？ 因为没有伴手礼。 秦晓川蹭蹭蹭跑到天坛来打算看望故人，犹豫了一会儿又转回去想看看山间有没有比较稀奇的野花。花姬爱花，空手上门蹭花香总觉得不太好。他完全无视了自己每次回瀚海从来空着手，去夔木林有事找火中雪也没觉得要带什么东西。不过在野外找了两趟，就看见妖刀界的大部队浩浩荡荡从西漠方向而来。去向应该是，寒月江。 独孤遗恨终于打算现身了吗？ 寒江寂寥，月上中天。 有歌声远远传来，小舟一叶在江心摇晃。 秦晓川没能赶上天策真龙妖后会晤寒月孤舟的那一幕。当他沿着曲流江寻找到独孤遗恨的小舟时已经迟了。但没有想到的是，和他一起沿着江流寻找的人还不止一个。秦假仙业途灵荫尸人不算，另外有一黑一白两道年轻身影，终于找准时机，高高站在了曲流江下游某处崖岸边。 白衣白发的年轻人容颜俊美，神色沉静，身后垂髫童子替他捧着剑匣，正是风之痕首徒白衣剑少。 江岸另一边，身为妖刀界与魔剑道太子的风之痕次徒黑衣剑少则是一身不变黑衣，清秀容貌带有三分稚气七分冷傲，黑发尖耳魔族特征明显，正在月光下与对岸兄长对视一眼，蓦然举起邪刀！ “喝！” 那一瞬迅疾如同闪电，双少一左一右一黑一白投向江心，不偏不倚正中孤舟。黑夜中剑光骤然，乌蓬中人影交错，灯光下赫然显露一人一剑叮叮挡下两道杀招！ 白衣剑少刹那身形化风回到原位，长剑自动归还童子手中剑匣。与此同时，试图硬抗的黑衣剑少却是功力稍差，被挑飞回到山崖一时站立不稳，猛地以拜邪刀撑住地面。 就在这时，船上乌蓬四分五裂，却是终于显露当中人影。黑发夹白丝，神情沉默，满身沧桑。独孤遗恨一手提着酒坛，一手回剑入鞘，慢慢开口： “名师出高徒，风之痕死而无憾。”一句话，几乎立刻激起黑衣剑少之敌意，眼看纷争将起。 隐在暗处盘膝坐在山崖阴影下的秦晓川却不再关注，而是突然向上转移了视线。江流对面，在白衣剑少身后不远的地方，无声无息出现了另外一道身影。那也是一名年轻人，悠然袖手站在江边，以黑巾束发，一身黑袍腰间佩剑，却像是被在场所有人集体忽略。 正是秦晓川一直想找的一个人，忆秋年唯一的徒弟，洛子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