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杀仙
这一日清晨，庄珣胃口大开，吩咐手下黑雕心腹从宫外寻来食物，膳房照常便可，他清楚，自己可以修炼的事绝然不能让外人知道，不知者可能不清楚，但若是有心之人知道自己可以修炼的话，必然会顺藤摸瓜猜测到自己拥有比《伏鬼仙人图》排名更高的仙人图，不然气绝封印不可能解除，所谓怀璧其罪的道理。 用膳房，一番大快朵颐狼吞虎咽后，庄珣打了个饱嗝，吩咐黑雕收拾干净便欲起身回紫云寝宫。 “陛下，天都将军有密事传报。”一旁黑雕忙不迭道。 庄珣顿住脚步，四周扫视一眼，望向黑雕道：“可是冠军候有动作？” “陛下圣明，根据密报，若无意外，冠军侯将于祭天之日举兵谋反，皇城八大诸侯中有六位诸侯站在冠军侯那边，已然在皇城三十里外九阴山屯兵安营扎寨，约莫十万之数，皆是始元境二重以上的军士，而且，据军中八羽黑雕密报，桃花谷“酒色双仙”也将助冠军侯一臂之力。”黑雕语气凝重道。 “仙人相助？”庄珣陡然一惊，神色浓重，思忖有顷，道：“先秦国有消息回吗？” “没有，但信物已传到稷下学社。” 庄珣再次点头：“既然信物传到那便行了，你们退下吧，以后每天这个时候送上食物，记得要隐秘。” 庄珣所言自然是食物份量上的意思，宫中食物不缺，但吃多了容易生疑，他现在处处受制，王土内各地诸侯欲称王，若是知道庄珣突然能修炼了，肯定会先下手为强，不给庄珣成长机会。 “陛下……可以修炼了？”其中一个黑雕语气微微激动道。 “嗯。” “吾等誓死效忠陛下！”众黑雕神情兴奋，自己的陛下可以修炼，那便意味着自己陛下手中有排名更高的仙人图，救国有望！ 庄珣微微感慨，他的父皇虽然不是一个治国明君，但绝对是一个重情的男人，仅仅为了查明母亲死因便花费了大量国力，而知道自己将不久人世时，也为庄珣留下五百黑雕死士，等阶分为二羽，五羽和八羽，数字越大越高级，个个忠勇双全，以一当千，更是起用当年暗杀大乾国不少重臣的生灭楼刺客药天都，亲自去暗狱将他带了出来，委以重任。 就在庄珣跨出用膳房大门之时，迎面云端深处一道影子御空滑过皇城，犹如翔鹰，向庄珣所在方向急速飞来，庄珣与周围黑雕心腹皆是一惊，这御空飞行，可是仙人才会的，后天武境再厉害也只能纵身数十丈，远远无法达到凌于虚空。 “陛下。”一旁黑雕欲言又止。 待至近处时，庄珣示意一旁黑雕，后者皆是匍匐在了地上，恭声大喊：“见过上仙！” 庄珣虽不用匍匐，但也弯腰拱手，神情郑重道：“见过上仙!” 仙人在东临域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即便是王国君主见到也要行礼，有那么一丝超然物外的滋味儿，除了一些不受诸国管制的学宫异地之外，诸如寒林学宫、桃花谷等地，整个十六国为王室效力的仙人加起来也才二十个，地位比君王尊贵得多，其中先秦国占了半数仙人，西越国有三位仙人，大虞国与南阳国各有两位仙人，出云、上元、东蜀三国各有一名仙人，其余九国均不存在仙人，大乾国王室也没有，帝师南宫星剑也才后天武境十八重，距离仙人只差一步。 “小娃儿竟长这般大啦，当年你母亲真是可惜了！啧啧啧！”来人是一个儒雅中年男，翩翩风采仙风道骨引人入胜。 然而庄珣在听到这声音后，双眼顿时血红，强行抑制心中愤怒情绪，一旁黑雕似乎知道些什么，苦苦哀求自己陛下冷静下来，来者是仙人，他们惹不起！ 庄珣这时候自然知道来人是谁，“酒色双仙”中的色中仙王一冕，曾经是名满大乾的寓书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外人眼中为人随和，颇得大家风范，然而君子慎独之道跟他可谓是一点关系都没，王一冕偶得仙人图榜中排名十八的《合欢仙人图》，利用双修之术不断突破境界，御女无数，从皇后至平女，手段不一，曾经对庄珣的母后邯氏欲行不轨，还好他母亲抵死不从，但事后邯氏由于惊吓而患上重病，身体日渐衰弱，直到最后突然暴毙。 庄珣深知，母后的死跟眼前这仙人王一冕绝然脱不了干系，而且他既然又被冠军侯请去助阵，那跟生死之敌已然没有区别了，就不知突然来这是想做什么，几乎在一瞬间，庄珣脑海中翻滚着一个疯狂的念头！ 王一冕怎么也没猜到他欲助冠军侯的消息早已泄露了，他此番前来皇宫不过是想挑选几名皇妃之类的亵玩一阵，要知道他每至一个小国，当朝国君都会送上一些侍妾给他享用，听闻大乾国这一代天子庄珣更是懦弱平庸，而他最近几日也刚好在金麟殿下榻，便走上一番，看看天子有何宠妃好给他玩上一阵。 “你应该知道本仙来此想做什么吧？”王一冕眉角带笑，颇有高人风范。 庄珣早已知其来意，压住心中疯狂念头，低声道：“素闻仙人云游物外风姿高雅，寻常女子皆不入法眼，宫中却有几个奇女子，上仙若得趣，朕这便差人去叫来。” 王一冕抚须一笑，淡淡道：“既然君上有此心，王某不受却是不是了。” 庄珣连忙回首望向一旁的黑雕：“带上仙去养居殿，另外差人去素云宫将那几名新收纳的红拂女唤来。” 话毕后庄珣不着痕迹又使了个眼色，黑雕心领神会，接旨匆忙而去。 庄珣笑脸望向王一冕，道：“请上仙移步养居殿，朕随后便到。” “那我先行一步啦！”王一冕忙招呼一声，本性既现，迫不及待便随内臣前往养巨殿。 庄珣目光渐送王一冕，后者身影消失后，才对着空气淡淡道：“宫中的黄鳝精还有多少？” 旁边黑雕略显疑惑，不知道自己陛下突然要黄鳝精作甚，恭声道：“回禀陛下，黄鳝精天下罕有，珍贵至极，宫中尚有两条，数目不多，但贵在年份长久，都是千年份的，只有云梦泽才有。” “将两条都拿来。”庄珣语气渐冷。 “这？！”黑雕陡然一惊，“陛下，这黄鳝精即便是一丝血rou都足以令人囫囵癫狂至死，不知陛下要这么多做什么？” 一阵沉默后，庄珣转向说话的黑雕，目光深邃无比，神色平淡，语气铿锵：“自然是杀仙。” 说罢庄珣便拂袖离去，只留下一干神色震惊，吓得匍匐在地上的黑雕死士，他们都是不将性命放在眼里的杀手，但自己陛下欲做之事根本不在他们的想象之中！ 古往今来，仙人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仙人杀君王的事时常发生，但君王欲杀仙人的，毫无疑问这是头一回，因为每一个仙人都是强大无比的战力，而且能够飞天遁地，逃生本领更是通天彻地，最主要的是，一旦无法杀掉，必将万劫不复！ 众黑雕能够清晰感受到自己陛下在说出那句话时的强大气场，这是一头龙，沉睡的潜龙，连仙人都不放在眼里。 然而他们却想错了，庄珣怎么可能不把仙人放在眼里，正因为放在眼里，才会如此郑重，其实说完那番话后，他自己的脚都是颤着的，他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才快速离去。 紫云宫，庄珣坐于王座上，面无表情，手中端着青樽，樽中清澈酒水不断荡漾着波纹，显示出庄珣此刻的内心极不平静，座下分排站着十个八羽黑雕，五百名黑雕死士中，八羽黑雕只有三十个，其余二十个都分散各地执行任务去了，这十名黑雕驻守在皇宫之中。 能够晋升到八羽黑雕，实力最低都要后天武境十五重，而这十人当中，修为最高的是两个十七重的，甲龙和丙蛇。 庄珣当然不会认为这些人就能够杀死仙人，“仙人灌顶，念头纵横”的仙人最强大的攻击手段是以念头杀人，以眼杀人，说实话，再来一群这样的黑雕也不够王一冕杀的。 “甲龙，堕龙香与黑狗血都置办好了吗？”庄珣开口道，说完后他才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微颤抖。 “回禀陛下，都置办好了。” “好！”，庄珣豁然从王座上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语气森然：“随我来！” “是！” 随后众人便离开大殿，往养居殿行去。 作为千年王室，曾经也出过几位仙人，所以对于仙人惧怕的手段也有所收录，这只是其中一种。 养居殿灯火辉映，笙箫弥漫，几位红拂女确实沉鱼落雁，王一冕坐于首座之上，左拥右抱，神色逍遥，快活之极，丝毫没觉得杀机暗藏。 这也不能怪他，杀仙这种事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再者庄珣懦弱昏聩的名声早已在外，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庄珣竟然会如此胆大妄为，欲对仙人下杀手。 庄珣缓步进入，寻一座位挂袍坐下，笑意盎然望着首座上的王一冕道：“上仙雅趣，何不在宫中闲居几日？” 王一冕哈哈大笑：“难得君上相邀，只不过这些天还有要事，久居怕是不行了，改日如何？改日，哈哈哈！” 说完意味深长看了庄珣一眼。 “上仙事忙，改日便改日，不过今日还是得盛宴招待，来人，添食！”庄珣给一旁黑雕使了个眼色，后者点头离去。 王一冕再次哈哈大笑，心下琢磨：少年终究是少年啊，改日请我的可就是冠军侯喽！哪轮得到你这小子！ 不一会儿，宴上接连上了几道鲜食，在经过数次惊心动魄的起手夹食后，王一冕随手用木筷夹起一条经过数道复杂工序烹饪的千年黄鳝精放入嘴中，殿中突然安静了下来，王一冕的咀嚼声也大了起来，见大家安静下来，于是抬头望着众乐师道：“做什么呢，奏乐啊！来一曲商女的《后庭花》！” 安静的大殿，琴瑟再起，王一冕可能是觉得味道好，又将另一条千年黄鳝精夹起品尝了起来，对御膳房还颇多溢美之词。 反观庄珣，颤抖地抓起案中酒樽，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仰头一股脑喝下，喉结一阵滚动，抿了抿嘴，嘴角一丝余酒溢出，忙用长袖将其拭去。 云梦泽位于大乾国北部烟瘴之地，广阔无垠，虽说是泽，但无数年下来，山林泽沼具有，毒虫猛兽更是数不胜数，庄珣手中的千年黄鳝精便是从云梦泽所得，千年下来，毫无疑问是一尊大妖了，奈何黄鳝精本身并无并无任何攻击力，不过因为其血rou奇特，即便是千年血气汹涌的大妖吃下也得癫狂一阵，却是另有一番用处。 不一会儿，王一冕便察觉出了问题，忙欲站起身，全身竟然使不上一丝力气，虎目望向神色淡然的庄珣，双眸瞬间血红。 红拂女们似乎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有序离开王一冕身旁，走至屏风后。 “堕龙香！” 王一冕震撼惊呼，龇牙咧嘴，但下一刻更严重的事情发生了，他只感觉一股竭斯底里的感觉不断冲上脑海，仿佛被万虫噬咬着！ “竖子误我！” 王一冕凄厉大喊，这会儿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目光如电直射庄珣，一道仙人念头以排山倒海之势射向庄珣！ “黑狗血！” 庄珣大喝一声，哆嗦着手喝下一杯泛着酒香的红华乱年春，下咽声翻滚，气氛压抑如堕冰窖！ 黑雕们心神一凛，齐齐往空中泼洒黑狗血，形成一道红色屏障！ 念头属至阴，黑狗血属至阳！ “哼！以为这样就能够挡住本仙的念头吗！？”王一冕神情痛苦，但依旧冷笑连连。 如果没有黄鳝精，庄珣当然不会认为仅凭一些黑狗血就能够挡住仙人念头，果不其然，空中一阵焦灼，黑狗血化为丝丝白气飞升，王一冕捂头痛苦嘶吼，他清晰感受到，他的仙人念头比往常至少弱了八成！ “是那道菜！一定是那道菜！”王一冕幡然醒悟，但已然来不及了！ “制住他！”庄珣狠辣果断，再一声雷霆大喝，众黑雕一拥而上！ 大殿中，除了王一冕凄厉的嘶吼声，别无其它声音，安静得出奇，庄珣依旧面无表情，但手心中的密汗早已道出一切，缓缓为自己的酒樽倒上一杯清酒，仰头喝下，心中涌动着一股竭斯底里的恐惧和兴奋！ “畜生！胆敢弑杀万民敬仰的仙人！你大逆不道！你枉为人君！你人神共愤！必遭天谴！啊啊啊啊！”王一冕凄厉的叫声响彻整个养居殿，挥动着双手，杀人般的血红双眼瞪得铜锣那样大，带着滔天愤恨盯着庄珣。 庄珣左手拿着酒壶，右手拿着清樽，从毛垫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向逐渐陷入癫狂的王一冕，距离后者三丈开外的地方盘地坐了下来，目光一动不动望着发疯癫狂的王一冕，接着为自己倒上一杯酒，仰头喝下，漆黑目光不离王一冕，杀气纵横翻滚。 周围黑雕静默，他们等待着自己的王的最后一道命令。 不一会儿，庄珣缓缓从地上站起，如果说他一开始还非常紧张的话，现在已然没有任何情绪了。 “乱刀砍死。” 画面凝聚成了一点，庄珣站起身，回头往殿外行去，步伐稳重，身影逐渐消失在殿外，逐渐消失在众黑雕眼前。 天命难测，人心不古，盖代万世功，皆从弑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