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借着火光，沈禄看出来对面几个荷兰兵手里所持的枪械有些与众不同。 在北京城里的时候，沈禄就早已在火枪营军官的手里见识过这种听说是很不好使的新式武器。 在赛文舰队七船长之中，除了七爷之外，禄大人是唯一对此枪感兴趣的人。 沈禄对线膛枪有兴趣的原因，主要出自于满洲贵族纨绔军官虚荣的通病。火枪营的军官之所以会从美国商人的手里购买奇怪的线膛枪，本来就是用来装逼炫富的意思。在正式场合他们还是要使用制式装备的。 宾夕法尼亚线膛枪，仅仅只是业余时间，青年贵族军官们拿来显摆的神器而已。谁管它好用不好用呢！要的就是个稀罕！ 恰好七爷对这种武器也很感兴趣。 离开长崎取道澎湖，又辗转来到爪哇的旅途之中，七爷曾经不只一次找过沈禄，单独谈起这个事情。 七爷的意思是希望沈禄能够暂时脱队，回一趟北京，与定海公爵取得联系，设法弄到个十几二十只同款的美国步枪，然后捎带到澎湖黑沙岛基地。 顾虑到时间上存在不确定的问题，七爷最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把这项议案压了下来，留待日后再说。 在七爷看来，沈禄无疑是最适合担纲猎兵指挥官的人选。 使用宾夕法尼亚线膛枪的士兵，其实就是特种兵狙击手最早的雏形。他们放弃射速，放弃火力密度，专注追求射距和精度。这种做法看起来不配称为正规军，倒好像深山老林里埋伏在狩猎点上，伺机想要击杀大型动物的猎人。所以未来数十年后的中国翻译家，会把这个未来兵种，定义为“猎兵”。 未来数十年内，世界最出名的猎兵会是德意志邦联黑森公国的“黑森猎兵”，以及，威灵顿公爵旗下的英国95th步兵团。 沈七的时间看似充裕，其实也还是略有些紧张感的。专注于线膛枪狙杀战术的英国95th歩兵团，是光荣参加了滑铁卢战役的。不但参加了，甚至还成为压死拿破仑骆驼的最关键一根稻草。 这就是说，七爷的金手指不久之后就会过期失效，得抓紧时间，在威灵顿公爵发展出英国人的线膛枪品类之前，及早抢占更多的福利才行。 沈七所在的这个年代，是属于拿破仑、威灵顿和纳尔逊的年代，他倘若不在图书馆里认真研究滑铁卢，那就是不可原谅的大蠢蛋。 拿破仑的滑铁卢悲剧，其实是他那个无能的弟弟热罗姆亲王一手造就的。拿破仑在战前过于自负，仅仅认为威灵顿公爵是一块比较难啃的骨头，并不认为威灵顿有能力击败法军。所以法兰西皇帝没用最严谨的态度来部署他的军队，多多少少带了一点让自己的弟弟趁机立功的想法。 拿破仑跟威灵顿的阵地之间，最关键的争夺要地就是著名的拉海圣庄园，历史上内伊元帅的主力是英勇拿下了拉海圣这个决胜点的，只不过，法军拿下拉海圣之后，已经力竭，威灵顿也已经力竭不支。双方都被打残！这时候普鲁士援军适时赶到，直接造成了法军的溃败。 然而，攻打威灵顿主力据守的拉海圣阵地，真的会导致拿破仑的伟大军队彻底力竭吗？号称史上第一军神的伟大矮人拿破仑，竟然连这点起码的战力估算能力都没有吗？ 答案是no。拿破仑的预估是没有出错的。 拿破仑的主力在夺取拉海圣之后，本来还应该剩下至少两万五千生力军，用来轻轻松松收割英国荷兰比利时败军残卒的性命，那样的话，普鲁士援军赶到之前，法国人就可以彻底毁掉威灵顿的最后一点希望。 拿破仑皇帝最终被囚圣赫勒拿小岛的悲剧命运，是他弟弟热罗姆亲王造成的。 在滑铁卢战场一个侧翼，在一个名叫乌果蒙的果园里，埋伏着两千名英格兰近卫军，以及一千五百名布伦瑞克步兵。区区三千五百人而已，这个小小的据点挡住了法军阵线三分之一的侧翼。拿破仑让他的弟弟热罗姆指挥两万余人，佯攻这个3500人把守的牵制性据点。佯攻的意图，是诱使威灵顿主力分兵救援乌果蒙据点。这样内伊元帅攻打拉海圣的决胜点，遇到的压力会稍稍减轻。 然而，绰号铁公爵的威灵顿大人不为所动，宁愿乌果蒙据点的3500人全数阵亡，也绝不发兵增援。威灵顿没有上拿破仑的当。 当然，威灵顿不肯上当，拿破仑也不在乎，他的胜利本来就不是靠这种小伎俩来赢取。 乌果蒙是可以不打的，绕过去就行。因为这个庄园里扼守的，多数是线膛枪兵，线膛枪兵是猎头的高手，可是火力不密集，射速也快不起来，绕过去不打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为线膛枪兵的火力不密集，所以也不担心这三千多守军会冲出来偷袭。 线膛枪兵，在这个年月，也就适合据险而守。当他们控制住险要地形时，射距和精度上的优势才能发挥出来。 所以热罗姆应该绕过这个线膛枪兵扼守的据点，增援拉海圣主战场上精疲力尽的法军主力。当时威灵顿的主力也是精疲力尽。胜利掌控在热罗姆亲王手中的两万五千人手里。 绕过乌果蒙不打，前去增援双方厮杀到力竭的拉海圣主战场，需要经过satjean山。satjean山正是拉海圣和乌果蒙之间的联结点。 satjean山的后坡上藏着威灵顿的95th线膛枪歩兵团，这只部队是参加过1808年西班牙半岛战争的老兵，乌果蒙庄园里的守军也有95th下属的三个连。热罗姆绕过乌果蒙的企图遇到意外的狙击，95th下属的三个连火速离开乌果蒙，支援satjean山的友军。狙击手给热罗姆亲王造成了相当令人生气的意外损失。 拿破仑的弟弟恼羞成怒，决心惩戒狂妄的乌果蒙守军，明明只有3500人而已，竟然还敢冲出来支援别的战场？太不把亲王殿下的两万大军放在眼里！ 于是这两万五千人的生力军没有赴援真正需要支援的拉海圣主战场，热罗姆的军团愚蠢地陷入了乌果蒙和圣让因山毫无意义的惨烈厮杀之中。 最让法国人抓狂的是：热罗姆亲王的两万五千人，竟然赔了进去，没能拿下乌果蒙。一度登上过圣让因山，也被对手随即又打了回来。 于是拿破仑在滑铁卢战败了。 拿破仑的策划和计算是没有错的。倘若热罗姆没有那么蠢，把乌果蒙的佯攻变成真干，而且还意外的损失惨重，干不下来。倘若热罗姆的军团交给拿破仑麾下任何一名资深元帅来指挥的话，拿破仑都会赢得滑铁卢战役。 偏偏就是热罗姆不行，偏偏拿破仑在战前觉得此战难度不大，有心想让自己的弟弟实战练练。 这一练，就练成了整个法兰西以及拿破仑本人一生的悲剧。 指责拿破仑用人不当，指责热罗姆愚蠢好斗，其实都是不公正的。事实上1815年滑铁卢战役爆发之前，世界军事家并没有任何人意识到线膛枪兵用对了地方的话，就是可以用三千人拖死两万人。 事实上决定欧洲命运的，就是乌果蒙和圣让因山的新式步兵，在当代并不被人看好的冷门兵种。 也就是因为当代没有任何人看好他们，才导致了热罗姆轻敌大意，不小心就把一次佯攻，楞给玩成了惨烈无比的绞rou机。也就是因为伟大如拿破仑也看不出来线膛枪兵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一个侧面，才会那么大意地让热罗姆出来练练。 雨果在“悲惨世界”里详细描绘了法军攻击乌果蒙的惨烈景象，但雨果是站在为法国人挽尊的立场上说谎，法国大文豪刻画乌果蒙战场的时候，故意不提两万五千人vs三千五百人这个关键细节。 不过，雨果先生的描写还是相当的写实，充分刻画了英勇无畏的法国士兵是如何前赴后继，悲壮扑街在乌果蒙阵地的前沿。雨果先生说：他们中许多人在爬果园篱笆墙的时候被揍下来，许多人因为攻不破一道木门，死在门外，直到一位身材极度魁梧的法国版黄继光中士，拼死用身体迎着弹雨，舍命掩护自己的猪队友用斧子及时斩开那道木门为止这其实就是特种兵狙击手利用果园和磨坊之类的奇怪地形，于战争史上首次尝试类似于巷战的新玩法。 事实上拿破仑兄弟俩，是败在了缺乏有效的攻击手段。他们暂时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对付据险固守的线膛枪兵。只不过，直到雨果那个年代，世人还来不及看懂这一点。雨果大文豪一辈子都想不通无敌无畏的法国好汉们，为什么在美丽的乌果蒙果园，和地势极其低矮的圣让因山死得那么惨！ 圣让因山是如此之矮！矮得来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那是一座山。所以雨果先生把拿破仑的失败归结于当地向导不给力，据说拿破仑曾经问过向导，圣让因那里到底有什么？向导说：那是一马平川嘛也没有。根本就木有什么山。 沈七当然是看懂了这其中的关键。这年月的线膛枪确实还不足以成为战争的主力，却恰好可以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前提是你能够逼迫对手在一个对你有利的地形上跟你展开决战。威灵顿事实是干得漂亮！他成功做到了逼迫或者勾引热罗姆，在一个对线膛枪兵极其有利的地形，投入大量不擅长攻坚的法军常规兵力。 现在，沈七其实是需要更谨慎些，不敢胡乱向当代人乱给剧透。一定要确保英国人和法国人直到1815年的滑铁卢时代，仍旧一脸懵逼，完全闹不懂热罗姆亲王为什么会在乌果蒙和圣让因山一线，在三千名敌军的枪口下，损失掉决定最终胜败的两万多人。 让拿破仑知道得太早，会出问题的。那个家伙不用问都知道必定是个很牛笔的人物，他说不定会提前想出什么妙招来，专门收拾据险固守的线膛枪兵。一旦被法国矮子巨人提前领悟了这个奥义，世界的格局又要变了，清国的未来还会更惨。 所以有些事情不敢轻易让外人知道。 沈七自己心里首先得有个数才行。如果把热罗姆的两万五千人交给七爷，七爷又要怎么才能轻松击破乌果蒙的英军阵地呢？ 七爷当然有好几种办法，种种都可以让威灵顿死得不能再死。要不然，图书馆里那么多资料全白看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应该告诉沈禄多少？ 沈禄的个性，其实是最适合成为猎兵指挥官。他够狠，杀伐果断。除此之外，此君还有另一个优点就是：沈禄的心态最好！他才不会轻易在血腥战场上闹什么精神崩溃，他是能够在满地残肢断臂之中笑嘻嘻自得其乐的那个人。 一定要让沈禄知道线膛枪的正确用法，却又不能让他知道太多关于1815年的未来秘密。 毕竟沈禄这小子在私生活方面极不靠谱，他很可能不是一个严守机密的人。告诉他太多内涵，这小子迟早泄密。泄密的后果很严重。当威灵顿和拿破仑都懂得了跟七爷一样的未来原理时，七爷就没有任何便宜可占！ 要怎么栽培沈禄，才能产生最理想的那个效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