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6 专业做圣人（下）
王艮和聂豹都有些面面相觑，他们虽然习惯了老师的旷达不羁，但实在很少见到王守仁这样意兴飞扬的一面。 问道于人且是成圣大道，平日惫懒的韩穿也变得异常严肃，恭恭敬敬的侧耳听着。 王守仁微微一笑，“你是修行人，渐渐的你就会成为更强的修行人，但绝对不可能真正的证道成圣。因为你们已经走在了错误的路上，你走的越多，离正确只会越走越远。” 接着一捋胡须，“罢了，我也不藏私，就说与你来听。我从小想着要做圣人，因此修行也罢，炼气也罢，我都不去管他，我只看圣人做到了什么。渐渐地，我才明白一个道理，老子、孔子、释迦之所以成为三教圣人，不是因为他们修为更强，而是因为……他们给了更多人一个活法！” 韩穿闻言一怔，宛如一道霹雳闪过，无数的想法念头涌上心间，整个身子都有些摇摇晃晃似虚还实。 就听王守仁继续道，“老子教人自在守身，孔子教人人伦秩序，释迦教人因果承受，这三般教义都能让世间迷茫困顿的人找到自己的活法，这才是真正的功德。所以要成为人间圣人一定要开创一门新的学说，从而开启人智，给更多迷茫困顿的人一个活法！” 韩穿正心神迷乱，却听一人哈哈大笑道，“好！想不到我别离火竟能亲耳听到这般大道。今日我便杀光你们，拿王守仁去见裴千户，也好光大我门！” 众人一惊，就见围着的火堆，以及四周燃烧的牛油蜡烛突突冒火，瞬间炽烈了许多。接着就见这些火光中同时出现了数个身穿道袍，手拿铁枪的黑影。 这些黑影在炽热的火中像是太阳中的黑子，随着火光摇曳飘忽，捉摸不定。 早就防备他们偷营的崔伯候忙大吼一声，“放箭。” 回过神来的锦衣卫们赶紧手忙脚乱的拿起装好的弩箭，对着火堆和蜡烛上的熊熊火光射去。 谁想笃笃几声，箭矢“嗖”的穿越了火光射在墙上地上。 那火中的黑影手握铁枪哈哈狂笑。 崔伯候反应极快，连忙大吼，“这是幻象！兄弟们守住大门，小心他们声东击西！” 离门近的锦衣卫赶紧向门口奔去，谁想四周的火焰呼啦一声爆燃，从那火光中同时窜出数道身穿道袍手握铁枪的硬汉，看面目竟然都是锦衣卫百户别离火！ 这数个别离火从火里跨出手中铁枪一抖就刺身边的对手。 崔伯候连忙挺刀迎上，手中沉重的撞击和大开大合的招式让崔伯候满脸骇然。若是这数个别离火都有这般本事如何得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四顾，周围人除了聂豹和一个别离火杀的难解难分，其他那些锦衣武官都各被一个别离火拿铁枪打的苦不堪言。众人依仗的那心魔和尚却偏偏在那里怔怔的发呆。 崔伯候一咬牙，顾不得许多，大喝一声，“取我的大铁链来！” 旁边一个小校立刻将崔伯候的大铁链奉上。 乌沉沉的大铁链在身，崔伯候不由得精神一振，“别离火！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然袭击同僚，入室杀人，我今日便将你锁拿归案！” 沉重的大铁链在手，兵器重量上吃的亏立刻就补了回来。崔伯候在锦衣卫中从小吏做起，最擅拿人。凭借一身本领不说江湖异人，就连朝中大将、指挥使都不知锁拿过多少个。 何况他手中这乌沉沉的铁链也有来头，这曾是锦衣卫指挥使毛骧的武器，来历颇为神秘。当年胡惟庸一案只这铁链就锁拿过一个开国公和二十个开国候，文武官员无算。后来毛骧不得好死，这大铁链也被藏在府库里无人问津。 一来锁链这种武器太过冷门，用的精妙的不多。锦衣卫拿人，但凡要动武都是和人搏命，谁都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二来这武器的兆头不好，当初毛骧战功赫赫，本该享受安乐太平，就因为转任锦衣卫指挥使，拿人太多死无葬身之地。只有崔伯候善用锁链又持身甚正，因此取来自用。 别离火不知崔伯候的根脚，一时间手中压力大增，那怪蟒一般横冲直撞的铁枪在锁链的缠绵攻势下竟像是困在网中一样施展不开。 一不留神别离火手中铁枪竟被锁链牢牢扣住，紧接着崔伯候手中乌沉沉的大锁链像是惊醒了一般起了连锁反应，不三五个回合别离火竟被崔伯候连人带枪整个锁住。 别离火脸上有些羞恼，身上的肌rou滚蛇一样扭动着就要发力挣断铁链。谁想那些炽热的气息刚一泄露就被那乌沉沉的锁链吸纳，一道乌光流转消失无踪。转眼间锁链上出现了无数像是白银镂刻上去的素洁的小字——“思无邪。” 不说别离火大骇就连崔伯候也目瞪口呆，他从未用这锁链拿过修士，不想竟然还有这般变化。 别离火脸上的惊骇之色一闪即收，见挣不断这锁链，他也不挣扎，脸上只顾冷笑。 周围数个别离火顿时同时露出冷笑。 只见一个别离火左手一拳震退一个锦衣校尉，右手中的铁枪反刺噗的一声戳灭了一个烛台。 随着这盏烛火的熄灭，那被崔伯候锁拿的别离火立刻化作一股青烟消散的空气中。 崔伯候心中一片冰凉绝望，费这般力都拿一个不住，何况这许多别离火！ 聂豹却在一旁大吼，“熄灭所有的火光！” 听到聂豹的呼喊，崔伯候猛然醒悟手中大铁链呼啸成风，直击最近的烛台。中间火堆旺盛，反不如这些照亮角落的烛台易灭。 其他狼狈不堪的锦衣校尉赶紧有样学样去打灭周围的灯火。 那几个别离火立刻像疯了一样的纠缠上来。 不过这次众人乖巧，只顾护住自己去灭那灯火。 一道灯火熄灭，一个别离火就化作青烟。 转眼间整个禅院火光尽灭黑沉沉一片。 澹台芳土在外懒懒的看着，见状也不焦虑。他随手拿出藏在袖中的一个火折子轻轻吹亮，火焰突的一跳明亮了几分。 便见别离火神色悠然的从火焰中走出，等落地时已变成常人大小。 澹台芳土笑道，“四哥所行不虚？” 别离火满脸不屑的哈哈大笑，“一帮惊弓之鸟罢了。” 澹台芳土嘿嘿一笑，“这再好不过，我倒省了事。我这就趁黑进入，一刀斩下王守仁头来。” 别离火摇摇头正色道，“不行。这王守仁我们得捉活的，这人虽是凡夫俗子在大道上却极有见地，若锁拿回去细细拷问，千户定然受益匪浅！” 澹台芳土脸色古怪，“四哥，你无故锁拿朝廷命官还敢闹到千户面前去？” 别离火一惊，饶是他这般粗暴狠勇的汉子也脸色一白。 澹台芳土想了想，“不如到时候让大哥拿个主意。只是这样一来，我进去不难，要带活人出来却麻烦。” 别离火傲然一挺手中铁枪，“些许土鸡瓦狗，你我兄弟强攻便是。” 澹台芳土拍掌大笑，“正合我意。” 接着晃头扭腰舒展筋骨，迈到身前的脚重重一落。 他脚下的大地竟然像是初春解冻的冰河一样皴裂挤撞起来，一道道深深的沟壑直直的延伸向兰若寺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