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村长之子
望着满满一庭院的人，夙南风有些不好意思。他尴尬的笑着说：“别这么叫我，就叫南风吧。” “这怎么行呢。”李婶笑着答道。 这时候村长也从里屋走了出来，他的神情有些严肃。“咳咳......”他轻咳两声，众人才将视线转移到他的身上。 “村长，刚才......多谢您。”夙南风微微颔首，然而村长却没有理会他。 他颤颤巍巍的走到众人面前，额角的似乎又多了几根银白。他语气冰冷的说：“先前我只以为你们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也便留下你们，但既然你是皇家之人，我们这个小村庄也不便留你了。” 这些庭院里如同炸了锅一般，众人你言我语的皆是对村长的不解。 村长望着大家不停张合的嘴，神情有些恍惚。 “大家先散了吧，我也要离开了，希望有缘再见。”夙南风笑着对众人说道，顺便给李婶丢去一个眼神示意，后者会意的将大家引出了院子。 一时间，整个院子变得空荡荡，只剩下村长和夙南风一家人。 村长无力的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了门边的小木椅上。思绪随着眼前的两人飘到了很远很远的那个时候，他也曾有过天伦之乐，然而时光并没有怜悯他这个老来得子的孤独老人。 “村长......您哪里不舒服吗？”夙南风疑惑的靠近他，村长没有回应，赤红的双眼泄露了他对过往的不舍与无奈。 见此情形，晋渊示意夙锦先出去玩，他尖着嗓子对村长说：“村长可是对皇家之人有何偏见？”一开始他就注意到村长的神情了，只是众多人在场，想来村长有事也不会说。 “我痛恨的是权贵，所有的......”村长垂着脑袋，痛苦的声音随着他的喉结波动缓缓落入晋渊和夙南风的耳里。 “虽然我是一个王爷，但我并不是你想象之中的那种人。我从小就被母妃带出宫外，从此丧失了所有的儿时记忆，即使现在恢复身份，我依然喜欢这种闲云野鹤的生活。”夙南风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散着淡淡的笑意。 晋渊没有说话，他啊......就是村长口中可憎的权贵。 然而每个人都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出身，如果可以，他甘愿只是一个平淡的活在夙南风身边的少年郎。 “如果牛二还在的话，或许也会你们一般大了，我也不再孤独了吧。”村长叹了口气，言语之中满是痛惜。 然而人们总爱叹息，并且向往着自己幻想之中的世界，那些不存在，虚无缥缈的东西确是心中最深的痛。 “牛二......他不是在城里打工吗？”夙南风疑惑的问。 他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那个小伙是这么跟他说的，那个时候他还未想到牛二是村长的儿子，直到昨天夜里村长来的时候，眼中不慎显露的念想和苦楚，让他意识到这个牛二与他定是关系匪浅。 “是啊......你说我们这个小村庄自给自足又何必去城里打工呢。”村长越说越难过。 抽噎声传进夙南风的耳里，他总觉得心中某处的闷闷的疼。 “他打工惹到权贵了吗？”晋渊尖着嗓子疑惑的问。 村长摇晃了一下脑袋，苦笑着说：“他若是惹到权贵就好了，可这混小子偏偏去招惹官家小姐，也不知是谁怂恿他带着那个小姐私奔。结果......”话还没说完，豆大的泪珠又从村长的眼中滴落。 夙南风从晋渊手中接过手帕，小心的为村长擦拭眼泪。 “结果怎么样？”晋渊忍不住问了出来，问完之后就后悔了，只可惜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 “结果......”村长一直念着结果两个字，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他胡乱抹了一把脸，淡淡的说：“结果两人被抓回去之后发现那小子把那姑娘的肚子搞大了，官家小姐含恨自杀，那小子被抓到官府去活活烧死了。” 生活在明争暗斗的官场上的两个少年都能深深明白官场的险恶，以及那些人杀人不眨眼的手段简直让人心惊胆战。 难怪村长会仇视权贵，若是这件事情发生在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把那人的官路搅得天翻地覆吧。 “是哪个人做的，我会帮牛二报仇的。”夙南风生平就讨厌那些仗着权高便狗眼看人低的老不死们，但如今他更恨那些活活拆散一对苦命鸳鸯的黑手。 想必那个小姐也不是自杀的吧，在他死之前纵使有万般不舍，这些人依旧会仗着面子，拿着她的弱点逼着她上路吧。而活活烧死牛二，想必也只是为了泄愤。 没有权势的人在那些人眼里始终如同蝼蚁。 “事情也过去好些年了，不提也罢。”村长永远都会记得那些人的嘴脸，犹记得自己上城想去看一眼儿子，哪料到经过热闹的人群之时，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被火灼烧着，却依然屹立不倒的少年。 就是他的宝贝儿子牛二。 他如同疯了一般拨开人群，喊着儿子往里冲。 恰好那时有一位偏偏公子拉住了他，并且在他耳畔小声的说：“你这样冲进去等于送死。” 他也曾甩开那个公子的手说：“让我看着自己的儿子死不如一起。” 但是那个公子的手劲很大，他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明亮的火光逐渐变弱一阵风吹来，什么也没了。 他不记得那个少年在他耳边对他说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村里的，只是回去之后他就不停的告诉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牛二还好好的在城里打工呢。 一直以来他都沉溺在幻想之中，偶尔还会对着邻居夸耀两句儿子给自己买的新衣服。 谁也不曾想，当村长在牛二的住所看到这件衣服的时候，那种心如死灰，还被一阵狂风吹散的感觉。 “这种人该要好好处罚，交给我吧。”夙南风神情严肃的对村长说，村长突然恍悟，当年那个少年似乎也是这么说的。 “你曾经也去过琉城？”村长疑惑的问。 夙南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嘿嘿，当初有一个少年救了我一命，他也跟你说了一样的话，其实那些人自会有上天给他处罚，也无需脏了你们的手。”村长的神情微微缓和了些许。 此时李婶也带着夙锦和小繁回来了，他朝着夙南风笑着说：“你看夙锦和小繁的关系多好啊。” 夙南风嘴角一挑，也笑着说：“可不是，不如以后就将小繁嫁给夙锦好了。” 李婶正想答应，夙锦撅着小嘴说：“夙锦有喜欢的人。”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冲进屋里去了，小繁一直没有说话，眼神也跟着夙锦进了屋去。 不多久，夙锦拿着自己的行李走到夙南风身边，他牵起夙南风的手：“爹爹，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 夙南风皱了皱眉，甩开夙锦的手，走到小繁面前：“小繁以后若是想找小哥哥玩就到京城找我们哦。” “嗯。”小繁笑着点头，这是夙南风第一次看到小繁的笑颜，如此貌美的姑娘若是被夙锦娶进门了，那他可真是赚大发了。 也不知夙锦那货究竟在想什么，明明前些日子两人还天天黏在一起，转眼就形同陌路。 大人永远也无法理解小孩子的世界，就如同小孩子不明白大人为什么总喜欢抱在一起翻来翻去一般。 走出村子之后，晋渊长长的吁了口气：“终于可以正常说话了。” 夙南风搭在他的肩上，有气无力的说：“害死村长儿子的人莫不是琉城的刘梓？” 刘梓，琉城最大的官，他的父亲和夙南风的爷爷曾是八拜之交，本也该仕途光明的，却不想小皇帝一登基就将他放逐到琉城。表面上是家世显赫的大官，其实不过是一个空有外表的软弱躯壳罢了。 “对。”晋渊答得干脆。 “你怎么知道是他。”夙南风疑惑的望着他，后者眼神软了软，当初便是为了村长而血洗琉城的，只是百姓早已被他另行安排。 一个故事将他拉回曾经的回忆之中，偶尔也会怀恋曾经那个意气奋发的自己，只可惜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村长口中的那个少年便是我。”他淡淡的答道，夙南风若有所思的点头，而后拧眉沉声说道：“莫非当初就是因为此事而血洗琉城？” 晋渊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那你可曾想过那些因为你的报复而无辜惨死的百姓吗？”夙南风不禁想起当初自己看到的那个踢着尸体的无情太子。 晋渊眉心紧了紧，淡淡说道：“我安排他们逃生了，那些死的人，都是刘梓杀的。” “你方才为何不跟村长说自己已经报仇了。”夙南风突然发现晋渊这个家伙有时候他宁愿承受猜忌也不愿开口解释。 “说了也没用啊，村长已经够难过了，难道还要让他知道琉城有更多的人因为我的报复而死吗？”晋渊的语气里满是自责。 说没有懊悔过是假的，虽然他常年征战，但他立誓不杀无辜。 那一次，是最多无辜百姓死在他面前的一次。然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让他们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