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话 十年

    马猴儿把车缓缓停靠在便道上，没有下车，就只是远远的这样看着。

    曾经风光无限的麒麟公司如今已人去楼空，停车场空荡荡的没有一辆车，大门紧闭，交叉贴着两张法院的封条，二楼的玻璃窗也不知何时被砸了几个洞。

    马猴儿心里感慨，如今自己能有几十万存款，能买得起车，都是麒麟公司所赐，但挣的这些钱却不能让自己心安理得，毕竟麒麟公司的突然瓦解，注定会使得大部分客户的投资血本无归，所谓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想起公司大厅里曾经门庭若市的景象，多少人拿着压箱底儿的存款交到业务员手中，多少个体商户把辛苦多年的盈余交给麒麟，还有多少白发苍苍的老者，颤巍巍把自己缩衣节食一辈子的积蓄也投了进去，可换来的却是昙花一现的快乐，和竹篮打水的希望破灭。

    每当想起这些，马猴儿心中就无比愧疚。

    “我特么也是个罪人啊！”

    马猴儿在心里已经无数次这样骂过自己。

    昨晚苏达打来电话，问马猴儿接下来的打算，言下之意还是想一起做快餐生意，毕竟正在上升的势头上。

    可马猴儿思索片刻，便拒绝了兄弟的好意，说自己暂时想休息一段时间，给自己心情放个假，但向苏达承诺，需要五位数之内的资金，自己可以随时帮忙。

    苏达没有细想，觉得不便强人所难，也就不再劝说。

    其实马猴儿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便明说。

    他清楚自己是个十分要面子的人，用北京话说就是好面儿。自己比苏达早来北京一年多，始终在事业和成就上处于领先位置，尽管没有刻意的与苏达进行比较，但潜意识里却不是这样。

    他知道好兄弟苏达为人宽厚，与人为善，对待自己和朋友都是有一说一，不绕弯子，所以无论苏达有什么困难，自己都会毫不犹豫的及时出手。

    可如果反过来，自己有困难的时候，他却难以启齿向任何人求助，包括苏达。在马猴儿看来，自己理应在北京混的更好一些，才能给兄弟带来安全感，所以自己始终暗暗使劲儿，不甘人后。

    曾经月收入数万，名牌服装，高档餐饮的马猴儿，怎会甘心换身工作服和苏达一起伺候油乎乎的快餐盒，他十分清楚自己身上既没有苏达的执着，也没有河南人老刘的那份以苦为乐，所以拒绝苏达，对马猴儿来说是最好最理想的处理办法。

    至于今后的路怎么走，说实话马猴儿自己心中也没数，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绝对干不了苏达正在做的事情。

    下午上班不久，关瑞就带着秦怡开车去翠微商场和长安商场巡店。

    秦怡不明白，自己的岗位是售后客服，怎么还有巡店的职责，关瑞没有多解释，只是笑着说熟悉下一线销售，对客服工作有好处。

    秦怡便点头当真了。

    路虎车出了望京，上了主干道一路向南，秦怡看着窗外街景，关瑞专心开车，两人路上并无太多交流。

    正值国庆假期，北京又迎来了一年中人多车多的时候，车一拐上二环就被结结实实的堵在车流当中，动弹不得。

    车流向长龙一直延伸着，刺眼的阳光让人看不到长龙的尽头，关瑞叹了口气，“北京这破交通，真让人无语！”说着，拉好手刹，解掉安全带，把外套脱了扔在后座，随手点开了汽车CD，陈奕迅的《十年》瞬间飘荡在狭小的车厢内。

    前奏响起的一刹那，秦怡已然觉得有些无措，但仍然强行控制自己的情绪，依旧看着车窗外。

    “十年之前，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我们还是……”

    关瑞跟着歌声也轻声哼唱起来。

    “关瑞，你能换首歌么？你什么意思？”

    秦怡终于忍不住了。

    “怎么了，我唱的不好听？还是你心情不好？”关瑞停下自己的歌声，但陈奕迅依旧在回荡。

    秦怡转过头看着关瑞。

    “你当我的面儿放这首歌是什么意思，想让我回忆咱们俩的以前吗？对不起，你算盘落空了，这首歌对我已经毫无意义，也没有任何感觉！”

    秦怡说完，冷冷的转过头去，眼睛看向窗外的天空，可脑海里却不受控的浮现出一幕幕往事。

    当年秦怡和关瑞就是在校园歌声大赛中互相倾慕的，关瑞就是以一首《十年》赢得了评委和同学们的青睐，夺得了当年大赛第二名的好成绩，关瑞也一时被学姐学妹们所熟知和追捧。

    当然，情窦初开的秦怡也被关瑞温柔细腻的台风所打动。

    当这个江浙男生站在舞台中央，深情唱出第一句歌词的时候，秦怡就被关瑞的歌声吸引住。当夏日晚风徐徐略过，几缕黑发飘散在关瑞白皙的额头，台下的学姐学妹们已经尖叫声四起，而秦怡自己也是看的心旷神怡，听的如痴如醉。

    自此，这对金童玉女相爱之后，这首《十年》便成为两人记忆深处最美好最动听的歌曲，那不仅代表着一曲定情的美好，也意味着两人对彼此的承诺，相伴度过一个又一个的十年。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秦怡看着窗外，不停的在心里重复着。

    关瑞关掉了隐约，两眼空洞的看着前方依旧纹丝不动的车流。

    “秦怡，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变，我也不敢变，我怕我一变，你就更不会接受我了。”

    关瑞手握方向盘，注视着前方。

    秦怡并未回头，依旧盯着窗外。

    “那又怎样，你变与不变，与我何干？我只是在你这里工作而已，你发给我工资，我就好好上班，你不给我工资，我转身就走，仅此而已。”

    关瑞轻轻拍了拍方向盘。

    “是，你说的没错，我们现在是雇佣关系，可别忘了我们还是朋友吧，是朋友的话总得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你又何必把话说的这么绝对！”

    秦怡转过头，淡淡回道：“我们可以是朋友，但也只能是朋友，不会再有其他可能。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你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现在很快乐，很幸福，听懂了吗？能不能不要再和我讨论这个问题了……”

    秦怡已经有些情绪化。

    关瑞咬了咬嘴唇，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追问：“我给不了你的，别人能给你吗？那好！秦怡，你让我见见你的男朋友，我就对你死心，绝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关瑞盯着秦怡，等待着她的回答，片刻沉默后。

    “那行，我安排你俩见面就是！”

    秦怡竟露出了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