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卡奥需要休养，虽说他仅仅浪费了些魂力，但对于神王境而言，那些魂力在真正的巅峰对决中却可能决定生死。经过此战，卡奥终于完成了自我认知，原来，他本就是个小气的人，小气便罢了，最多生些闷气，可他偏偏又是个追求完美的人。这事儿让醒过来的化癫听了定会被气得昏死过去，这世间的好事难道都要让你一个人遇上吗？身为神王境本就是这片天地之下的王者，难道还想在生死之战时一丁点力气都不出？ 当然，化癫没那么容易醒过来，卡奥当然也没那么容易顺过气来。他趴在笨树的身上装死，本可以穿梭虚空便能轻易到达朝阳镇，却非要折磨一下自己的弟子，难怪笨树闷闷不乐。 “师父，你好些了吗？” 卡奥象被踩到了尾巴，警觉道：“咋了？” “师父咱商量商量，您要是好些了，能不能带着我走。我又笨又慢的，怕耽误了大事。看看那对母子，尤其是那条虫子，都几天没吃到树叶了。” “满山都是树叶，怎么吃不到？” “他好象感悟到了什么，哪有心情吃东西啊。” “啊……”卡奥恍然，以神识扫了一眼龙问，道：“以你看来，他有何感悟？” “呵呵，笨树天生愚钝，哪懂得这个。您是师父，还是您说的更靠谱。” “你哪里是一般的弟子，既然你与众不同，便不能以常理待之，教导你，更不能以寻常手段应对。” “可在笨树看来，您是这天下最好的师父，最好的师父怎么忍心难为弟子？再说，笨树天生……” “闭嘴，你一点都不笨，说错了也没关系。有师父帮你理顺，我倒要看看你的眼光究竟如何。” “呃——师父，您什么都没教过我，这让笨树很为难，笨树现在用的路数那都来自魔狸前辈。我一提魔狸前辈，您就和我急。所以，笨树才不说，反正您还没有征得族老的同意，顶多算我半个师父。” “笨树啊——”原隐自后面走来。 “镇守大人，您有何吩咐？”笨树立时恭敬道。只是在一挺腰身又半躬身之时，险些将卡奥闪到地上。 卡奥没好气的自笨树身上跳下来，抱着双肩在一旁静听。 原隐道：“你既然称卡奥大人为师，便要守规矩，尊师道，重礼法。看看你现在的懒散样子，哪里象那个朝阳镇的守门人？” “大人说的对，都是笨树不对；师父说的也都对，笨树不尊师重道，还是笨树的不对；那个小虫子在感悟天道，可这天地间就没有一丝天道让笨树来感悟，笨树也不能肯定他在感悟天道，所以，笨树太笨，说不清楚，这又是笨树的不对。笨树是不对，可笨树有自知之明，师父您骂我吧、大人您别给笨树留面子，骂个痛快吧。不然，万一您憋出什么病来，笨树会内疚的。” 这哪跟哪儿啊，原隐是这么觉得的，但他没有卡奥想得通透。这一段时间以来，笨树心智究竟如何，没人比他更清楚，他此生就没花过时间在一个人身上。更何况，笨树又是他的得意弟子？ 常言道，言之于身，为下乘；言之于心，为上乘；言之于意，可问鼎虚圣之境；言之于外，为圣之极。天下力量之极巅，真正能够言之于外者又有几人？凤朝阳那是传说中的人物，最多也仅仅达到虚圣之境。可仅凭笨树此言，却可令人有顿悟之感，人族至圣之言，莫不如此。 这种评价，他死也不会对笨树说的，否则他担心这头魔熊会将尾巴翘到到天上去，前提是他要有那么长的尾巴才是。 “那——”原隐为难道：“卡奥大人，原隐得罪了。” 卡奥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阴寒之力未临身之时，我觉得这世间之人尽皆被阴寒所扰，与我一样生不如死。可是，师父曾对我说，以身受而感他人之苦，是道之真相。可是，在那阴寒临身之时，我便觉得温暖异常。我问师父，是否这世间生灵也是如此，求道者往往都是先苦后甜？师父还说，这是道之真相。若我所感为道之真相，那么我的感觉本身便是矛盾的，如此看来，道无真相。若道果真无真相，那么世间之人难道在求伪证道不成？后来，我得出一个结论，道之相，在于心。我所悟之道，之于他人却是无形无状。如此说来，并非道无真相，而是道无形。” “说的好。”卡奥赞道：“这世间的所谓万道之法，哪里有什么形，什么相？只是求个心中安泰，其它的便随了他去。” “笨树。”原隐郑重道：“你师父的话定要铭记于心，道生心，执于情，只要不负本心，所谓道意那便是天地之馈赠。” “呃？”笨树怔然道：“这么说，求道的人都是疯子？他们为什么傻傻的在求着本该丢弃的东西？” 原隐摇头道：“错，道不可弃。” “可是——大人刚刚说的，道不必求，不求那便是弃，执于心，难道——噢！笨树懂了，道执于心，是大人故意的！” 卡奥与原隐相视而笑。 道不可言，但凡境界到了一定高度都明白这个道理。这世间为师者，只要是老怪教弟子，都是任其玩耍，期望弟子能在天地之间有所感悟。为师者所谓的机缘不过是个守护者，一个生灵本性的守护者。只有不失本性，才能真正在这方天域立于不败之地。这个道理如此浅显，却非所有神境都能明白的道理。 三人论道，身后不远处的希维守在龙问的身边，不言不语。她很忧虑，随着时间流逝，龙问开始有了变化，这种变化让她心惊。觉醒了血脉记忆的她自然知道，魔龙族的血脉在进化的过程中所呈现出的种种特征。而所有那些本该就有的特征在却未在龙问的身上发生。 龙问的身上泛出淡淡的金光，那些金光就如同要破体而出，若是弱小的龙问无法承受，她可能会失去如她的生命般的孩子。终于，那金光渐重之时，她无法再等待，三两步冲到卡奥的身前，忽然跪倒在地急道：“求大人救救我的孩子！”她明白，若卡奥真心相救早已出手，那是神王，这天地之间最强大的生灵。 “起来！”卡奥无奈又略显气恼道：“他要化形，首先要破除七道轮回印。” 希维惊问：“不是说破一道便如同死一次吗？” 卡奥无所谓道：“没错。” “你是说龙问会死七次？” “没错。” “可他醒不过来怎么办？” 卡奥气得笑了出来，道：“那你跪我又有何用？还不如去跪苍天。” 希维抬起头，看着明朗却无一丝天道之力的天，失魂落魄大哭道：“难道，龙问他……” 笨树狠狠的瞪了师父一眼道：“你放心吧，师父不会不管的。如果龙问有事，我就不认他这个师父！” 希维立时止住哭声，转悲为喜。她可知道笨树在卡奥大人心中的份量，便是笨树一句戏言，卡奥大人也会当真的。 卡奥没理笨树，却还是转身来到龙问身前。他的双目之中隐现异彩，惊喜道：“哈哈哈，倒底是谁敢给步歇带了绿帽子？真是痛快！”这一路行来最让他窝火之事便是在魔龙村，若非他想收笨树为弟子，故意闯入魔龙村经历一番，他哪能受步歇那老匹夫的威胁？若非他在意步歇这个未来的盟友，以他的脾气，在被丢入龙墓的那一刻，他便发作了。非得倾尽魂力毁了龙墓不可。 好在，他能化险为夷，这也是命中注定。他将得到未来盟友的坚定支持，虽说那是未来之事，却也是注定的结果。如今，他发现龙问居然是一条黄金巨龙，他即惊又喜。黄金巨龙，虽说成长缓慢，但天赋异禀，一切只是时间问题。有了龙问和希维，再加上冰雪一族，未来他便可独步天下。那个内忧外患首尾不能相顾的魔龙族，他还真是不放心。 他想起刚刚说过的话：身为向道者，当对一切无所求，无所求，方能得天下人不可得。 原隐踱步而来，看着进化中的龙问疑惑道：“卡奥大人，有何高兴之事？” 卡奥这才发现自己已喜形于色，忙收了笑容道：“没事没事，这是个大秘密，不可言。” “噢？难道大人对原隐也不能说？” 卡奥瞥了眼希维，丢出空间壁，强忍笑意悄声道：“这不是步歇的儿子！” “啊！”原隐一惊，他意识到了什么，不是步歇的儿子，这说明了什么？希维是被关在龙墓中的，若果真不是步歇的儿子，那步歇倒底是何意？难道他放弃了生子，将龙问交给卡奥不就是要保全他吗？“可是，她……”原隐头也没回道：“怎么办？” 卡奥自然知道原隐所指，便笑道：“管她呢，只要是她生的就没错，她才不管是真是假。只是，这孩子的亲生父亲岂不是成了迷？” 原隐正色道：“依原隐看来，这没什么不好。若这孩子果真是仙之子，大人又当如何？” 卡奥白了原隐一眼道：“还用说？这一路行来，我也不易。怎么说到时候不收些元石，也得狠狠的宰些力气出来。”又面现伤感道：“我的族人还在藏在天蚀山里，他们无法真正走出那里，他们眼中外面的世界只是一片西海岸。想起这些，我的心里就堵得慌。” “大人莫要心急，依原隐之见，既然天蚀山是片隐地，也没什么不好。这天道之力不显，便是走出来，没有强大力量守护，你的族人要面对的窘境，恐怕还不如我魔兽一族。” 卡奥叹道：“你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卡奥窃笑道：“原隐，你觉得这纯种的龙族，难否承受你身上的阴寒之力？” “原隐不知。”原隐应的平静，却心生波澜。卡奥大人究竟要如何？当年自己只是一个幼小魔象，便被魔人带到阴寒之地。其中苦难，却不足为外人道。说了又如何？博同情这种事他还真做不出来。 “实际上，原隐只知有黄金巨龙一族，却不知其真容。” “想见他真容，简单。待他将死之时，你以阴寒之力助它醒血便好。”见原隐以目光相询，便又道：“龙族血脉很特别，暴怒之时血脉沸腾，神力附身却也可能面临一死。所以说，龙族擅战，可就是不敢轻易开启战端。那要命的本命天赋，实则是龙族过去的噩梦。那时的颢天域，天地力量充盈，哪象现在。就算那样，他们每次开战之后，也会损失很多族人。末法之前五千年，龙族与冥族争锋，废土一战，三日便折损龙将近百人。从那以后，龙族便学乖了。人族有种通关神符叫龙纹符令，他们就是靠那个震慑百族的。” “大人何以对龙族如此了解？” 卡奥傲然道：“天蚀山南在苍莽塬，西海岸往北三千里，便是进入龙泽的入口。呃——”卡奥的声音忽然显得有些无力道：“我族想活着，实际上还需要龙族的照拂。” 原隐恍然道：“原隐理解大人的意思，其实，大人也不必自责，未能及时救族人于水火，算是寻常事。天下百族，苦难之树已然根深蒂固，虽说强者如林，值此末法时代，又有谁能真正做得到呢？” 卡奥只是一声轻叹。 卡奥记得很清楚，这只是一声轻叹，可谁知随着他的这声叹息，无尽的虚空似是因此而引动了某种力量。只是闪念之间，卡奥忙道：“都别动！”说着，手印频出，这一方天地在一息之间便被无数手印所遮蔽。 原隐怔住了，以他的魂识竟未发现任何异常，他眼中的异常只是卡奥的无数手印。只是，再一息之后，他惊呆了，虚空之上的那些手印开始慢慢的消隐于虚空之中，此时他方才发现虚空已现扭曲，并非某一处，而是以极高处的咒天大阵为源，那虚空扭曲之力如同天怒一般，要将这天地间的生灵瞬间消于无形。 一个女子瞬间自虚空之中跃出，手执一柄巨弓，不是冰语又是何人？ 冰语数次搭弓将渗透而来的虚空碎片传送至弓弦撕扯出来的虚空之后，不料其中一个裂隙之中一声轻咳，那人忽然狂笑道：“这便是真正的秘密吗？哈哈哈，我懂了，一切都是假的，假的！”说着，便从那裂隙之中一跃而出，众人一望顿时一惊，只是此时，在卡奥等人的眼中，那何苦早已不是最大的敌人，天怒才是！ 何苦狂笑道：“让我来吧，那些自大的怪物们，自以为是规则之主，实际上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从今以后，这天地之间再无人能束缚于我！”说着，身形一遁便消失于原地。 卡奥缓缓的停了手，他发现，随着那个不起眼的冥族地仙的离去，这天地似乎也瞬间平静下来。众人相视一眼，又相互摇头。没人明白那地仙从何处而来，以及他所言之意。 卡奥忽然向南方望去，在那无尽远的虚空之间，似有一道真正的天怒之力自山南向上飞冲。“飞升吗？”卡奥自语道：“不象，不好！冰语，原隐，你们带他三人先行回朝阳镇，我要赶往山南！” 笨树急道：“师父，我也要去！” “那里已成地仙的葬身之地，你是去寻死吗？滚回朝阳镇！” “好，我滚。”笨树很听话，却没真的滚，只是停住了脚步。 “大人！”原隐急道：“难道原隐也……” 卡奥摇了摇头。 原隐眼神一黯，转身凝重道：“我们回朝阳镇，发征冥令，从此刻起，忘忧之地将草木皆兵。只盼那冥人能就此罢休！” 卡奥未再拖延，瞬间，那矮小的身躯便隐于虚空之中…… “天下极境身法，非乘虚术莫属。”卡奥记得师父当年就是如此评价乘虚术的。他虽学过此术，却未曾有一次施展。师父说：“乘虚为乱虚之法，非极境不可擅动。” 此时的卡奥如同与虚空融为一体，只以念力所至，虚空之力更加紊乱，初次尝试此等极境之术，繁杂的手印显得繁乱不堪，他撞碎了山石、推平了一小片森林，那些忽现于眼前的低等生灵还未来得及逃脱便会虚空之力瞬间绞杀，竟无迹可寻。面对如此浩瀚的规则之力，卡奥有些心酸。当年玄天族难之时，他为何没有尝试？理由很无力，因为那一刻的他虽为神王境，却并非极境。 如今，他可以与规则合而为一，这令他欣喜若狂，可他就是笑不出来。本来他想遵循师父的教诲，一生不碰规则之术，为何他今日下定决心，违背本心去尝试这种逆天之术？因为他真正在乎的与此术无关，而是与心意有关。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他放眼望去，依靠虚空之力他的神识可以到达这方天域的任何地方。他没有去看山南，有些必经之事，还是留到眼前为妙。他看到了，雪松林海之后，天地风云动，步歇终于要出手了；冰雪之巅的漂浮陆地安静了，再没有虚灵与冰魔的争锋。以求神魂之道的虚灵们，似乎也厌倦了反复的化道之象，一朵白云腾空而起，化为一道虚意向他的面前冲来。速度慢了些，他可以等。 一道深谷之中，碎骨望向虚空面色凝重的高呼道：“上仙，尸族无力参与这等争锋，碎骨谢过上仙。碎骨承诺，定会守护忘忧之地，绝不会让一位冥军再向前一步！” 卡奥未应，转首望向极北，在忘忧之地之外、无尽幽海以北，那秀丽的月神祝福之地，在那里正有一道与他相当的气息向他赶来。 “他是谁？”卡奥异常诧异，他居然是一位人族强者。他此生对人族最为熟悉，便是因为他的师父本就是人族。正因如此，卡奥对人族的印象一直就不怎么好，更因为先入为主，哪怕后来结识了段兴，他还是觉得，段兴应该算是个异类，那样的有情君子怎么可能是人族？硬说段兴是矮人族，卡奥都会信以为真。异类，尤其是那样的异类，哪一族不想多几位呢？ 人族强者在虚空之中顿住，笑道：“小友，待我去寻上一人，此番精英之会，有些恩怨总要了结的。”说完，便现身于拜月国的东部，那是一座小城，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蹲坐于井边感悟着什么。卡奥一惊，那人不是玄天族人吗？天下血脉，按说他最熟悉的该是矮人才对，可事实并非如此，从年轻时便入了玄天族，还有比他更了解玄天血脉的生灵吗？ “炎阳，你一直在逃避，以至蹉跎一生，是该去面对的时候了，不提放过你自己，在临死前总要见一面才好。”人族中年强者语重心长道。 炎阳回眸，目光一凛道：“上仙果然无所不知，可叹，我心已死，即便死在她的手中又如何？” 中年强者一挥衣袖，转身离去，同时那炎阳也没了踪影。 中年强者出现在卡奥近前，卡奥自虚空现身，刚要施礼，那人摆手道：“无需如此，你已是这世间极境，而我却被视作偷生之辈。”说着，便又笑着拱手道：“人族庄姜。” “呃——矮人族卡奥·逐风。”卡奥紧张得还是欠了欠身。 庄姜点头，笑道：“你我早就相识，只是你早已忘记。担心寻不到你，所以当年在你的魂湖之内留有我一枚魂印。”说着，手一招，卡奥便怔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又如同什么都未曾失去。 “看来我们要等等那两位，既然如此，我送给你一册书卷，以解寂寞可好？” 卡奥只是点了点头。 “此卷名为《传说之路》，对世间成就道基者都有记述。”说着取出书卷递给卡奥，又道：“实际上，这是一本预言之书，有了他你能了解一切，当然，阅过此卷便要选择沉默……” 卡奥立即合上书卷，面色不悦道：“我就说嘛，有什么好事你会想着我！” “难道你不想看看自己的结局？” “若我看过，预言便不再是预言，以我一人来破此卷，倒是打得好主意。” 庄姜会意一笑又神秘道：“如此也好，不过，你觉得那三人谁能破得此卷？” 卡奥暗想那地仙藏身何处，到现在他也未能感知，没想到这位人仙能发现他的踪迹。他的脸色终是好看了些，忙道：“当然是魔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