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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思》 初见你时,我还只是一只毛毛虫。 我感激你的等待,虽说你仅长我三岁。 你说,初见我时,恍若故交,灵魂深处却没有我的影子。 后来,你发现,幸福是这世间最为脆弱的东西。不能预测,也无法掌控。欢愉之于我们是如此短暂,我曾向命运之神无数次的祈祷,希望她能多给我哪怕一天,好让我记住你!春秋,你看到了吗?那些属于我们的往事,在时间的河流之中若隐若现。我想亲手将其捧起,却两手空空!我愤怒!我无奈!我彷徨…… 末法一十三年,景国皇宫。 太监:皇上,奴才只是一个没注意,便让公主走丢了。是奴才之过,还请皇上责罚! 景帝:如何责罚? 太监:当受五毒噬骨之刑! 景帝:为那个丫头,值吗? 太监:皇上,容老奴多说一句,那段兴也算人中龙凤。既然与公主情意相合,皇上不如—— 景帝:哪位才俊在你眼中,不是人中龙凤? 太监:这——皇上,公主择驸马爷,来的自然都是人中龙凤。只是这段兴可不一般,盛景朝二十五年,段兴十二岁,应左都督晏梧亲自指定,仅率神隐者一十八人,大破鬼军魇师营,手刃大巫三人。 自那以后,便一发而不可收。具体——还是请左都督亲自呈报为好,老奴嘴笨,只怕前言不搭后语,让公主错过良配,令大景国错失良臣! …… 春秋,你知道吗?我当时就站在书房门外,你可知我心中有多激动?我有无数兄弟姐妹,却未有一人能如我一般幸运,我将嫁给我最崇拜的春秋兄。 那一年,我十二岁,你长我三岁。 父皇哪里知道,早在三年前,我们便已在星殒书院的双生树下私定了终身。为了那件事,随行的老太监,第一次亲手杀死了一名窥视的女弟子。 当时的你,对老太监怒目而视,举剑欲为那死去的女弟子复仇之时。 老太监说话了。 他只求你帮他救回在丞天国为质子的一双儿女。 当你知道他居然以亲生儿女代替了我的皇兄皇姐。 你迷茫了。 后来我回到书院,你对我说,你也不知何谓对错。人活着总要面对一些难以抉择之事,你让我帮你做个决定。 我说,放下吧,那老太监情愿以亲生儿女作为人质,献于丞天,这是大义! 你说,不,正所谓仁者爱人,他连自己的儿女都不爱,何谈大义? 我说,我不赞同,无国便无家,若是每个人都爱自己,还何谈故国?! 你说,若是国君无道,而至生灵涂炭,自认不敌外侮,以子女为质,又一味割地求存。这个故国,不谈也罢! 那天,我被你气哭了。 我从双生树下逃离,因为那里已成我的伤心地。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伤心,因为你!我将那天记得清清楚楚,那天飞雪飘零,就连我的心也被天地冰冻了。 老太监对我说,年轻人的伤口总是很容易愈合。 很快,我便后悔了。 我才不管什么家国,只要有你在,你就是我的家!我的国!我的天地! 可是,因为你出身太过低微,众臣一致反对我们的姻缘,天注定,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说,春秋兄,我要和你远走天涯,离开这个容不下我们的地方。 你只是摇头,你望着那双生树,沉默了太久。以至于月亮升上了树梢,你都全然无觉。 你望着双生树,我望着你。却不知为何,眼前的你变得模糊了,我好担心,心想,是不是就这样失去你了? 我伸手向你抓去,可是,什么也没抓到,眼前一黑,我失了去意识。 醒来时,听到你与苦禅大师在说话。 苦禅大师说,生而非生、死亦非死,生死之间自有大道…… 去吧,我在书院等你。入魔之后,要学会控制。能够控制你的欲望,便能度过属于你的这次劫难。人生得意事,失意事,莫要在意。舍弃前途却为情,看来,这注定是你的情劫…… 你对我说,离思,等我! 说完,你转身离去,而我却动也不能动,哪怕是睁开眼睛! 苦禅大师说,愿你能以仁化魔,也许那是你的造化。 后来,我才知道,我得了不治之症。此症魂血相融,故名魂血变,若要医治须以仙术行魂血分离之术。之所以称为仙术,只因最低也要人仙方可,但世间无仙。 我绝望了,上天真的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哪怕让我与所爱之人享受一段美好的时光也好啊。 我愤怒命运对我的不公;我哀叹亲友渐渐的疏离于我;最后,我又庆幸生前还可以见你一面。 你为了我,入了魔道。魔族为人族所不耻,而血逝,却被苦禅大师奉为治愈魂血变的无上功法。 两年,你要去玄魔殿两年。我在焦急中度过、我在迷茫中度过、我在坦然中度过、我在期盼中度过…… 终于,我听说你已归来。我多想第一刻见到你? 可是,我在塌上动不得,便是抬起头望望门外,也变得痛苦万分。我不惧疼痛,我要让你看到,我是笑着的。因为,我或许不久于人世了。哪怕只是一眼,或许都将是你最美好的回忆。我不想将自己无声的从你心中夺走。 离思,这个名字是父王远行之时为我所起,那时我尚在母妃腹中尚不足月。但此刻,我想赋予它不同的意义。我离开,希望你能思念我。这样,我才能放心离去。 可是,我没有见到你,那样的期盼的日子过了许久,也不知是数月还是数年。 那天,你来了。 那天,你要与我永别。 你说,离思,我能够救你,但你要相信我。 我说,我相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你说,我要对你的魂体施展血逝之法,对你来说就是死了。但并不是真正的消亡,你死后会被传送到冥界。待有一日,我修炼有成,再到冥界将你接回来。 我说,好,我在冥界等你! 于是,你…… 现在我明白了,我的死似是而非;我所度过的时光也似是而非,我所思念的你却真真切切…… 春秋兄,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还记得,初见你时,我还只是一只毛毛虫。 我感激你的等待,让我蜕变成一只美丽的蝶。 那时你仅长我三岁。如今,你却长我一万多岁。 你说,初见我时,恍若故交,灵魂深处却没有我的影子。 再次相见时,也许你会说,万年未见,离思,你还好吗? 我会说,春秋,我们才分离数日而已,你怎么变得这么老了? 你会笑说,我已将你刻在皱纹里了…… …… —————————— 《春秋》 “离思,春秋兄来晚了——” 离思,你可知我见到你的心情?当我发现你所居之地竟是一个大阵之阵枢,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痛苦? 我与你,相隔百丈,却不得见,看来冥王是有所准备的。 我说:冥王,出来吧,我段兴,来了! 冥将道:段兴,你让爷爷我,等得好苦! 那冥将现身之时,无数冥军自宅院四周现身而出。你惊慌失措,你张口欲言,却似口不能言。你我就这样被这阵法相隔,举首相望,言无声。 冥将道:段兴,别看了。万年前冥王便让我在此恭候你,今日,就算你死在此处,也该心满意足了! 离思,相见难,莫伤感。这条路早在春秋兄的意料之中。阵鼓起,春秋兄便让你看看,我们的相见之路,是用冥人尸体铺就。 多少年了,我段兴都未曾施展过吞噬之法。今日,为了你,我便疯魔一回!冥军阵鼓响起之时,噬魔七决已行于我的全身经脉。冥军阵成之时,我看到了你的惊恐、你的失望、你的目光变得陌生。 离思,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你可知当年为救你,我屠魔无数。这天下间,最大的魔头,不是别人,是我段兴!我会为了你,为一切所不能为,便是冥王,也不能阻我! 八个冥军身形如破布般向四周飞去,我的气息变得更强大了,只是你的眼神却惊恐万分。离思,也许我在你的眼中变了,我不仅仅已经老去,还变成了一个魔鬼。春秋兄知道,让你受惊了! 阵势越来越强,第二波三十六人被噬魔之力席卷……正当我要施法之时—— 你哭喊道:春秋兄!求求你,莫要再杀戮了! 我问:为何? 你说:你手上的吉爷曾经给过我一餐饭食,若是没有那餐饭食,离思早已饿死了…… 是啊,万年间发生过太多事,你的生命中曾经出现过春秋兄,便会有更多的春秋兄;你的生命中出现过吉爷,也会有更多的吉爷,可他们是冥军,正挡在你我相见的路上——嗯? 那吉爷将一柄短刀深深的刺入我的后背。 你痛苦的嘶喊:吉爷不要—— 离思,你眼中温文尔雅的春秋兄早已不在。就在他去修魔的路上,他就已经变了。是你改变了段春秋这个人,那么,你就要尝试接受他! 当我转身欲要对那吉爷施法之时,我犹豫了。我想到,这万年孤寂,于你,有多不易。吉爷,也算是你为数不多的熟人吧。我将那吉爷自阵中甩出,继续施展噬魔七决。噬魔七决只有一式,虽只有一式,却并非所有修魔之人所能领悟。当年神女说,能悟得噬魔七决,于魔族弟子之中也是万中无一。
按说,我是走不出魔族的。除了加入魔族,别无他路。可我为了你,怎能在那里耽搁?神女说,我若能闯过问天伏魔阵,便放我归去。我闯过了问天七阵,可是每一阵中我都能见得到神女。每次,她只发一问。 第一阵。 神女问:情是什么? 我说:情是——让她活着! 第二阵。 神女问:情是什么? 我说:是欲望,放我归去吧,我将永世供奉于您! 神女只是摇头,但她放我入了第三阵。 第三阵。 神女又问:情是什么? 我答:情是心中所念,无人可挡!便是神女亲自出手,段兴也将拼命一博! 第四阵。 神女再问:情是什么? 我疑惑,我静思,我恍然,我道:情是心中所思、所想、所系、所念。情令人不顾一切、排除万难、力争向上,直至为心中所念毁天灭地。情志坚,可破除心中壁障,凌于世人之上,弃微情而博爱,此为圣人之行—— 神女道:去吧,段兴,你且记住,凡我所护之人,非你能动;凡我所弃之人,尽杀之。你成道之日,莫忘魔族之恩。此去路途艰难,你要好自为之。 …… 没人知道,赫赫威名的段兴勇闯问天七阵,其实,不过是神女有意为之。 冥王道:来人,布万人剑林大阵,活捉此人! 我说:冥王,你终于来了!多谢你看得起段兴,但这剑林大阵,段兴断然是闯不过的。段兴的灵魂尊贵,不能出卖。冥王可否放过段兴?令段兴与离思相见,如此,也可成全冥王的美名! 冥王道:我所敬佩的段兴段神王,居然也会求人。自夜哭大人传回的消息,你段兴可不是一个肆意杀伐之人。我今日只带来冥军五万,不知可够你一人屠戮?我要的只是活着的段神王,别无其它,这小女子,我既已守护万载,也不求你回报,我要的只是三个答案,你答复后便可归去。 我说:人冥、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说:离思,春秋兄今日前来,必将带你离开这里。这里不是你的故乡,你的故乡在景国,在那里,你才能真切的活着。时光,之于你我,不过是躯体之上的痕迹,永生太无趣,哪有轰轰烈烈的生死来得更惬意?你曾生不如死,却为了春秋兄不惧生,今日,春秋兄为了你,不惧死! 你说:春秋兄,小心。离思—— 你取出匕首,道:等你! 我说:既已如此,冥王,今日段兴便来领教冥族的镇族大阵! 冥将道:诸位兄弟,为了亭夫将军,杀了段兴! 冥军山呼海应。 上古奇功之一的噬魔七决对抗惊世之阵,我一人对抗冥军五万。这不是五万冥军,在阵法之中,似是杀之不绝。那一道道幻影,如同冥魔,力大如山,每一道幻影都能消耗掉我的大量魔元力、我的魂力。 离思,这座大阵怕就是春秋兄的殒身之地了。春秋兄曾为了你,成就了一世英名;今日,春秋兄便将这条命祭了此阵,让天下人记得,我虽死犹生;让你记住我,就如当初你的离开。所以,莫要伤感,时间使者说,规则之外,有春秋兄一席之地。到那时,春秋兄为了你,哪怕是打破规则,也要来搭救于你。也或许,我可以改变你的命运,让那魂血变远离你! 冥将道:王上,段兴势微,当再入万人,一举图之! 冥王道:这世间道则崩坏,百族之中的精英都是图道之本,身为一族之主,我哪里忍心那么做? 冥王道:段兴!你只需答我一问便可! 我说:段兴已心存死志,来吧,这阵势太弱!我段兴杀不痛快,让冥军来的更多些! 冥王道:我只是想让你给我一个承诺。若有一日,遇我冥族神境强者,望你能——放过他一次! 我和你都愣了…… …… 你说:你今日杀了一万冥军。 我说:都是阵法幻影。 你说:为什么冥王会放过我们?不是说冥王不解人间情事吗? 我说:冥王是想拿我换他的亭夫将军。 你说:冥王放你归去,还如何交换? 我说:他清楚我段兴一诺的分量。 你说:你这么做,便是背叛了玄天族! 我说:为了你,我可以背叛整个颢天域! 你说:不值得—— 我说:我说值得就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