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兵者，诡道也
魔族少年并没有因为大皇子的言语而产生丝毫的感激，一张冷漠的脸上依然充满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怨毒和杀意，只是在连续按两次试图袭击打算将他抱上马车的军士失败后，便陷入了绝望与愤怒之中。 大皇子淡然地看着魔族少年被送往军医处，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直至战场上残存的魔族士兵被尽数杀死，他才在手下军士的提醒下回过神来，沉默着上了战马，然后沉默着离开。 面对魔族的进攻与侵袭，面对魔族的杀戮与残暴，大皇子显然并不打算做一名善人，为善没有错，但若为善变成了无原则的妥协，那便是真正的作恶！ 可是今天这名魔族少年，眼神实在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冷漠、绝望、愤怒、不甘……以及无奈！ 他想起若干年前，母亲手下那名张皇失措的宫女，冒着被砍头的危险给自己传来母亲病危的口信时，那一刻如天塌地陷般的绝望，无法言喻的愤怒，想斩尽宫中恶人的狠辣……然而，自己那时终究是个孩子，没有力量，连自己都无法保护，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母亲的尸体如何处置，自己并没有亲见，他甚至连母亲究竟葬在何处都不清楚！ 他不甘心，他要报复，他极其痛苦地活在复仇的欲望当中，身陷折磨而不能自拔，直到有一天，一个照顾他起居的老太监发现了他的秘密，一番诚恳的劝解之后，大皇子子恍然大悟！ 从此，世上少了一个皇位的竞争者，多了一名苦修武技，愿意喋血沙场的猛将！ 身为皇子，却甘愿征战沙场，怎么看都不是有志于天下的样子，于是他活了下来，凭借军功以及皇子的身份，职务越来越高，直到成为掌控北路军数十万大军的元帅！ 手握一方军权，大皇子却愈加谦恭低调，处处表现出一名猛将应有的素质，而不是一名君王应有的豪情！ 在看到魔族少年那双眼睛的时候，大皇子子便觉得有些恍惚如似曾相识的熟悉，然后他便回忆起来，年幼时的自己，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一双眼睛。 没有任何一种说教或者洗脑能够在一名少年的眼睛里植入这样的绝望与愤怒，只有真的遭遇了无法忍受的委屈与不幸，才可能衍生出这样的眼神！ 大皇子突然很想知道他的故事，了解他的经历，他突然想知道很久以前他就先知道的问题究竟有着怎眼答案：人族与魔族为什么会有持续无数年的战争？究竟孰对孰错？ 不得不说，帝国在战争中投入了相当大的力量：军医清理以及包扎伤口的速度似乎犹在宫中太医之上，不知道究竟使用了什么灵丹妙药，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名魔族孩童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只不过被军中高手封印了体内魔气，他此刻只能算是一个身体非常健壮的小孩儿，却不可能再威胁到将士们的生命安全，然后，他便被带到了帅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魔气被封印的缘故，魔族少年脸上的的暴戾与嗜血味道比起战场上被俘的时候，要淡了很多，但眼神中依然充满倔强与不甘，显然不打算回答任何问题。 因此大皇子的第一个问题便吃了闭门羹：“你叫什么？” 然后便是审讯犯人一般的程序：“年龄？何方人士？为何入侵人类地界？……” 魔族少年淡漠地看着大皇子，沉默不语，目光中的挑衅却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仇恨！ 大皇子皱了皱眉，没有接着问话，而是沉默了下来！ 营帐里面突然变得很安静，没有人说话，但空气中却突兀地出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魔族孩童无法使用魔气的身体站在这压力下显得有些勉强，咬紧牙关很努力地坚持着才没有倒下去，然而这只是一时，大皇子身负皇族与真凤血脉，识海微动之下释放出的压力又岂是一个普通魔族孩童能够承受得了的！ 摔倒在地的魔族少年眼神中透出无比的怨毒与愤怒，吼道：“有种你杀了我！” 这是他被俘之后的第一句话，虽然不怎么友好，但毕竟是开口了，大皇子很满意，但并没有撤去无形的压力！ 只听大皇子淡淡地道：“杀了你？” 略停了停，语气转为严肃，缓缓地道：“你知不知道，你们魔族入侵我人类地界，杀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毁掉了多少无辜的家庭？有多少人背井离乡，流离失所？” “你以为杀了你，那些百姓的仇恨就消失了吗？那些妻离子散的人们就得到团圆了吗？” 大皇子的声音并不是很高，但却透着一股坚定而不容置疑的味道，军人的风范展露无遗！ 不料被强大的压力压倒在地上，半边脸已经沾满了尘土的魔族少年未曾有丝毫的怯意以及……歉意，而是从本就愤怒的眼神中透出了出了几道极为厌恶的光芒，嘶哑着嗓子骂道：“人类果然无耻至极！” “明明是你门限侵占我们的家园，杀害了我们魔族无数条生命，我们才反抗！你们，无耻！” 大皇子一愣，心中不免有些诧异，民族入侵人类是不争的事实，不然，人类何至于被迫结成联军，对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魔族大军。 一个年幼的魔族孩童，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倒让大皇子不觉产生了几分厌弃之意，断喝道：“胡说八道！人类起兵反抗魔族的入侵，有何不可？哪里来的无耻之说。” 魔族少年的声音突然转为悲愤，嘶声道：“你口口声声说魔族入侵，那你知道，早在无数年前，人类曾经大举入侵魔族，导致魔族差一点出现了灭种之灾！魔族正是因此而伤亡惨重，才被迫退守魔界，一退便是数百年！” “可是没想到你们人类，居然会再次派几名修行者深入魔界，探听虚实！” 大皇子微微一愣，这魔族少年说话间极其坚定，不容置疑，不由得有些诧异：难道，这魔族少年的话竟然是真的？ 假若这魔族少年所言不虚的话，那自己这数年来经历的人族魔族大战不知多少，难道俱是以入侵者的身份在参与大战？ 为什么自己所知晓的“真相”，与这少年所说的恰好相反？到底是自己被隐瞒了真相还是这名少年被魔族高手用邪恶功法控制了识海，只是别人手里的工具？ 陷入纠结的大皇子沉思片刻，脑海中忽然闪过数个景象，然后整个人便如遭雷击，呆呆地怔在原地，沉默不语！ 自从成为军营中的一员，似乎就从未见过帝国军方俘虏魔族士兵！从来都是直接杀死！因为自己从小所接受的便是：“魔族之人体内的魔气极度危险，若遇魔族士兵，必杀！如若不能当场斩杀，俘虏必须尽早交给道门处理，道门以无上道法，可化解魔族将士体内魔气之威胁！” 大皇子从未质疑过这句话的正确性，也从未怀疑过道门在这场大战中所承担的领袖力量，但此刻近距离接触魔族少年、听到了这愤怒孩子的咆哮，大皇子忽然发觉，一直以来，自己似乎忽略了太多的问题。 比如，为什么会有这场持续千年的战争？为什么没有人试图结束这场战争？为什么被称为邪恶血脉的魔族人，会拥有与人类相同的外貌乃至语言？！为什么除了道门，没有人可以审讯魔族俘虏？为什么今天这年幼的魔族少年，会极端愤怒地说出与自己所知晓的完全不同的战争原因？为什么…… 大皇子突然觉得很累，他摆了摆手，示意将魔族少年暂时关押，自己一个人在帅帐里苦苦思考了一夜。 接下来几天里，或许是被北路军的埋伏战术杀伤惨重的缘故，魔族并没有进一步叫战，虽然零星的sao扰时常发生，但总的来说，阵前还算安静。 几天下来，大皇子数次提审魔族孩童。 既然已经开了口，那便不再有什么顾忌，随着充满仇恨与愤怒的魔族孩童甩出一句句冰冷的回答，大皇子没有丝毫审讯成功的愉悦，一颗心却是渐渐沉了下去，帅帐里的灯火时常彻夜不息，一封又一封的密信从这里悄然送出，前往帝国皇宫，呈献给帝国皇帝李成渊！ 大皇子因为内过度cao劳而泛出一抹不健康红色的脸颊上，透出无法掩饰的兴奋，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接近一个可怕但却无碍回避的事实，一个关于人魔战争背后天大秘辛的事实！ 然而，他却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一张无形的网，带着阴狠的杀意，正缓缓地罩向大皇子，如同这些年来，罩向每一个曾经探求过真相的人们！ 当矛盾无法用语言来调和的时候，便只好付诸于暴力，而当暴力开始成为解决问题的手段，一切的道德cao守便不复存在，一切的行为便只围绕着彼此的利益展开，没有底线，只有杀戮，没有人性，只有胜负！ 因为，所有打过仗的军士都清楚地知道一个事实：兵者，诡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