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伤
洛寒翎极慢极慢地舞动着手中的秋水剑,每一个招式仿佛都定格一般。手中的剑似乎重于千斤。然而再重也比不上她此刻沉重的心情。 时光仿若回到了山上。 她舞剑。娘亲吹箫。 她的剑会吓走那些凶猛的野兽,娘亲的箫却会使它们落泪。 娘亲大多时候是忧伤的。尤其在吹奏秋水的时候,眼底的忧愁更是浓的化不开。 秋水不止是一门剑诀,也是一首乐曲。 西出阳关,谁为我拨一首心弦 对月无眠,是非恩怨如缕如烟 游子归客梦断故乡云水之间 西风古道回首一片秋水长天 秋水长天。 一字一句,道尽无奈,思念,惆怅,苍凉。 不由自主地,秋水剑法也沾染这种哀伤。因着觉得威力不够,她自己改进了一些。看似伤感,实则饱含浓重的煞气。而嫌箫太低沉,她选择笛。她素来寡言少语,每当心弦有所触动,便会舞剑。 爱与愁,恨与念。 殷家村被大火湮灭的那次,她整整舞了一天一夜的剑。 边城那次,苏瑜为了不让她担心,特意将一些音调吹得高昂些。而那次正如昨夜的一样,洛寒翎的剑没有哀伤。 这次的悲伤漫天遍野,几乎要将她吞没。连私下偷看的人都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 在祠堂的薛言还在陪着薛承钧罚跪。 季博恒、薛承斌跟着薛景迁去军中交割。 没有人知道她的伤。 而她也不需要别人知道。 那个她心盲了,眼瞎了才会同情的男人,那个毁掉她最珍贵的东西的男人,那个幼稚轻佻的男人,她发誓,再也不要跟他有任何接触。 否则,她一定会杀了他。 薛家的祠堂处于三层楼的阁楼的顶层,而此刻薛承钧正坐在阁楼的窗边,闲适自得地享受着外面的风景。忽而一阵突如其来的伤感包围了他,薛夫人那张温婉哀怨的脸出现在眼前。他收回目光走向阁楼的另一侧的回廊,这儿可将湘苑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但是入眼之处唯有一片竹林。在晚风的吹拂下,竹影摇曳。不见有人。 已经五个时辰了。自午时开始,如今已是戌时。 “把我的箫拿来。”薛言正在一旁跟周公下棋,薛承钧的声音忽而响起。 夏炎国的帝陵。炎煌看完手中纸上的东西,缓缓握成一团。松开拳头时,白色的纸张已化为飞扬的纸屑,宛如泡沫一般霏霏而下。 方才纸上描绘的只有四个字和几幅图,是昨夜连夜送来的。 字是:嫌隙已生。 图则是武功招式。 荆宏还在揣摩着纸上的武功招式时,炎煌已步入帝陵。停在一方石棺前,炎煌的表情出现片刻的迷惘,怀想,敬佩,还有难以察觉的恨意。 “计划有变。朕要亲自会会他。”炎煌的声音仿若在冰水里浸过一般,冰冷阴沉。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荆宏在收到绘有招式的书信时,早收起原本对那个少年的不屑与轻视之心,而转为慎重。 石棺里的人面目清晰,与眼前的年轻的君王颇有几分神似。看似沉静安详得仿佛睡着一般,而仔细辨之,便可发现他的脸上留有死前的复杂的情绪。
不甘? 不解? 还是遗憾? 亦或是莫名的一丝喜悦…… 荆宏不懂,他只知道,石棺里躺的便是先皇烈帝。当日便是死在方才被炎帝所毁的招式上。 那时随身护驾的楚荆宏曾有幸目睹过,但却在一招之内便败得灰头土脸。那个面色苍白、据闻刚刚诞下孩子的女子内力竟是如此深厚,招式也是如暴风疾雨般凌厉,毫不拖泥带水;后发而先至地封了他所有退路,令他无还手之机。 对于在夏炎甚至各国罕有敌手的荆宏来说,无异于人生的一大污点。然而,他却连抹去这一污点的机会也因为雪寒的死而丧失。 “你还记得当日那个女人用的剑么?”炎煌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荆宏的回忆。 一抹精光自眼底闪过,荆宏迟疑地道:“陛下,臣须亲眼见过,方能断定。” 炎煌瞥了他一眼,当先走出帝陵。 荆宏恭恭敬敬地关好帝陵的机关,快步跟上。却见炎煌忽而停下脚步,饱含探究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如若,真是那个女人的后裔,你有几分把握?” “若是她还在,臣或许胜数极小,但,”荆宏顿了顿,眉眼掠过一抹傲色,流露出几分不屑,“那个乳臭未干的少年,要当臣的对手,只怕还早了十年。” “是么?朕还盼着一场精彩的战斗呢。”炎煌似是有些遗憾,大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