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念想

    “翎儿，五天后你的十七岁生辰，娘会来看你。届时，你想知道的，你爹娘和你的事，我都不会瞒你。”

    娘亲温柔中一丝沉重的耳语划过洛寒翎的耳边。他看着面前一夜耸起的土丘，里面是几百个无法安睡的灵魂。

    它们对他说，我们死的好冤哪……报仇……要为我们报仇！

    苏瑜，他的母亲，是否已经成为其中的一员呢？

    是否也在控诉着那群神秘的刽子手的累累杀孽？

    是否在对他，洛寒翎，她唯一的孩子，说，为我报仇？

    洛寒翎知道娘亲不会。五天前，娘亲下山之际温柔地叮嘱，边境又起战事，尽量莫下山。虽然洛寒翎不是幼童，独身在深山一住十余载，娘亲仍旧无法放心他的安危。不管遇到怎样的险况，娘亲担心的始终只有他，从不曾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所以，即便娘亲不幸葬身火海，她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陷入仇恨的漩涡。

    洛寒翎的手紧紧握住剑身，那柄剑鞘通体漆黑如墨、剑身却晶莹剔透的长剑，名秋水。自从六岁那年的意外后，他执意上山，苏瑜便拿出了埋藏多年的这把剑。两年后，秋水剑诀到了洛寒翎手里。

    不管娘亲是生是死，他都不会让这些村民无辜枉死。区别是，若他们真的杀害了他唯一的亲人，他必定要他食不安寝，夜夜难眠，一辈子受尽煎熬。

    洛寒翎心底到底是相信苏瑜仍然活在世上的。先不说时刻活在他人的监视之下，单单六岁那年娘亲被掳到山寨都没事，当是有福之人，怎可能如此轻易便丢掉性命？

    祸福之论，洛寒翎从不信。只是很想为苏瑜的幸存找一个理由。实际上，除了这个牵强附会的说法，还有其它方面给了他希望。

    苏瑜不仅容貌秀美，且谈吐不俗，见闻广博。种种迹象显示，他的这位娘亲绝不是寻常之人。

    若是常人，怎会在男尊女卑的世界提议开设学堂，自己作传授知识的夫子？

    若是常人，怎会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能指点他的武功？

    若这些还不能说明什么，那么又为何对他的身份留下这样的话呢？

    她说：“……你爹娘和你的事，我都不会瞒你……”言外之意不是意味着她并非他的生母，他的身世另有隐情么？

    洛寒翎的心中只有剑，明知娘亲瞒他诸多，却从不曾深究；然而却不料，苏瑜刚下定决心便发生这样的惨祸。

    若不是还有一点念想，洛寒翎大概会如同寻常失去所怙的孩子那样发疯，痛恨自己为何一心只有武功，而学有所成却无法保护唯一想保护的人。

    悔恨，洛寒翎不是没有，只是他藏的太深，不易察觉。当初从匪窝逃生，他自困深山，混迹豺狼虎豹中，就是想从中提升自己，让自己更强大。

    他绝不允许娘亲再一次受到伤害。

    现如今呢？

    万兽之中，唯我独尊又如何？

    他的娘亲已然不知飘落何方。

    “你看到什么了？”他问。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也绝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刻脆弱。娘亲也许正在某一个地方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