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情动智损
这日李慕儿打着喷嚏湿淋淋地回到钱府,却发现她兄长不知为何提早到家了。 钱福也是前脚刚进门,见她不在正要出去寻找,谁知在门口与一身狼狈的她撞了个正着。 于是着急责问道:“莹中,你这是干嘛去了?伤口湿成这样还能好?快去换身衣服。” 李慕儿连声应着“是是是”躲回房中。 钱福还是不放心,亲自进来喂她喝了姜汤。 李慕儿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知道钱福不像马骢好糊弄。 果然,钱福一点也不含糊,喂完就问:“说吧,干什么去了?不说,我便去找马骢回来问。” “兄长放过我吧,”李慕儿赶紧求饶,“下次不敢雨天出门了。” “我去找马骢。” “兄长兄长!” 李慕儿急得双手拉住他,钱福这才回身,叹了口气道:“好了,我不告诉他行了吧,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兄长只想告诉你,无论你选谁,无论你在哪里,兄长都会站在你这边,你莫觉得孤单。” 李慕儿眼泪又要不争气,“兄长,我何德何能,得你如此赤心相待?” 钱福神秘一笑,对她耳语道:“不知老师收你时有没有交代一句话,陈公膝下本伶仃,弟子奉茶要听清,” 李慕儿自然记得,脱口而出:“同门求师皆兄弟,相逢何必骨rou亲。” 两人不禁相视大笑,笑陈公拙劣的骨rou诗,笑陈公的厚脸皮,也笑陈公为他们种下的缘分。 ………………………… 这场雨果然下了数日。 让李慕儿没料到的是,不仅此后琴声未断,何府的家丁丫鬟居然轮番为她打伞。虽然彼此无言,李慕儿却着实感激,腰板不禁挺得更直。 连绵的大雨将她的膝盖小腿泡的发皱,阴冷浸骨,好几次她都差点站不起来。 何乔新却似乎还是无动于衷。 何府的人终于再看不下去。 这一日,雨又较往时大些。李慕儿刚跪下没多久,便看到门开了,她当是有人为她来撑伞,正欲道谢,但在看清来人动作时,瞠目结舌。 何小姐打着伞袅袅走近,也不说话,突然将伞递给身边侍女,一把掀衣跪在了她身边。 别说李慕儿,何府众人也是惊得大喊“小姐”。 侍女忙把伞举过她头顶,其他人则纷纷效仿,一个接着一个跪了下来。 李慕儿脸上淌着雨水,满是狼狈,尽力拱手说道: “何小姐,多谢。” 何小姐冲她微微一笑,这回是真的笑了,李慕儿望着她眸中包含的好意,觉得雨打在身上都成了暖的。 大概过了盏茶时间,何乔新匆忙赶到,看着跪了一地的人,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何小姐带头说道:“爹爹,你常教女儿,水滴积累,石长石笋,万事恒为贵。连女儿都看懂了沈姑娘的坚持,爹爹当真如此狠心?” 李慕儿觉得她的声音动听极了。 何乔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跪在雨中,虽不过一时片刻,却已让他心疼不已。而沈琼莲已在这里跪了一个月,他怎会没有过于心不忍。只是…… 他深深叹了口气,对李慕儿说道:“你再跪老夫也没有用,根本不是我阻你进宫,老夫帮不了你。” 李慕儿心中一刺。 何乔新说着便让众人即刻进去,并让人拉回了何小姐,李慕儿见好不容易有些打动了何乔新,自然不肯放弃,大声叫道: “何大人,求求你再给我个机会。” 见门就要关上,她也不顾膝下疼痛,向门口边挪边求,“何大人,请你帮帮我,何大人!” 门终究合上。 李慕儿不顾肩头伤口,使劲拍门,“何大人,我只能来求你,求你帮帮我,我真的想回去,何大人……” 就在这时,一双大手伸来,突然将她抱起,她双手还想趴在门上,被来人一把甩开。 李慕儿抬眼望他,顿时所有恳求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脱口只剩弱弱一句: “骢哥哥……” “哼,你不要叫我,我不认识你!”马骢气恼说着,快步将她抱回家中。 钱福并不在家,马骢一脚踢开房门,把李慕儿猛地扔到床上,疼得李慕儿嘶鸣一声。 马骢冷哼,“还知道痛?”随后大步跨前,用力扯开了李慕儿胸口衣裳。 李慕儿吓得大叫一声,她从来没有见过马骢这个模样,双目通红,声色俱厉,活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从小到大,他何时这样对她凶过,李慕儿望着他,只觉得心头不是害怕,而是愧疚,满满地堵在胸口。唯有讨好地叫他: “骢哥哥……” 马骢望着李慕儿衣前破损后露出的双肩,虽然纱布缠的厚重,此刻却被打湿了粘在肩头,露出若隐若现的红血丝,更是气急攻心,“别叫我!你不是我的慕儿!我的慕儿恣意轻狂,率性骄傲!可你看看自己,你还有尊严吗?你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慕儿吗?!” 李慕儿紧咬着下唇不说话,他骂得好,他骂的对,她找不到言语辩驳。
“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那个牙尖嘴利不甘示弱的李慕儿呢?!”马骢扣住她双肩道,“李慕儿也在三年前死了吗?你别忘了,三年前是谁杀了你全家!他是你的仇人,你忘了吗?你都忘记了吗?!” 李慕儿伤口被晃得生疼,却实在无言以对。 是啊,她都忘了,她全然忘了。杀父之仇,灭门之恨,都敌不过那一个拥抱,那几缕情丝…… 她,对不起父亲母亲的地下亡魂,对不起嬷嬷等人的生死相护。 她,简直该死。 终于,眼泪又簌簌地跌落,哭到声嘶力竭,哭到撕心裂肺。 马骢却突然乱了阵脚。 若不是今日回家去找马文升,恰巧撞上了来访的何乔新,何乔新听完府上家丁异样来报,又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他不会跟踪而至,发现这个不争气的。 当他看到她浑身湿透地跪在雨中,还卑微地死乞白赖,真是恨不得上前打她两巴掌,好打醒她个失了心智的。 可是,他说了什么?他骂她做什么?他提她父母做什么?皇上是她的仇人,自己又何尝不是?她都愿意放下仇恨随自己走了,他却还来揭她的伤疤,唤醒她的仇怨? 马骢想到这些,自责不已,忙轻轻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哄道:“慕儿,我错了,我不骂你了,别哭,是骢哥哥不好,骢哥哥说错话了……” 李慕儿哭了好久,才压下心头愁绪,喘了口气冷静说道:“骢哥哥,我总说你榆木脑袋,原来我也会情动而智损,失了自我,乱了分寸。” 马骢见她情绪平静了,叫过丫鬟帮她更衣盥洗。自己则倚在门外弱弱问道:“慕儿,我只想再问你一句,你还愿不愿意,跟我走?” 没有回应。 他苦笑,正欲离开,李慕儿忽然开门。 明明已经收拾个鲜丽,可马骢觉得,她眼中全是沉寂,看起来格外颓败沮丧。 “骢哥哥,”她问他,“是不是要带银耳出来,遇到些麻烦?” 马骢没有答话。 李慕儿冲他笑笑,“再给我十天吧。十天后,若是还没有结果,即便银耳出不来,我也会离开这里,随你去任何地方。” 马骢低头看着她,其实很想告诉她若不愿意走便依她,无论她做何事,在何地,或心为何人,他都依她,只要她开心。 可是出口却成了:“好,你不过是想我再给你十天时间任你疯,任你傻,我答应你。可是十天后,我便备下车马,带你远去,再没有机会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