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杀戮
这个石邑镇,因为是刚撤了县还没有几年,所以城防设施还算完整。 城墙是高达三丈的夯土筑成,顶面宽八尺,每隔一百步便有一座马面,东西南北原各有一座城门。降成镇以后,因为驻军减少和便与防守,早已封堵了东西二门。并且重新修葺了南北两门的越楼,方便屯兵和瞭望。城下是五丈有余的护城河,但是当下春旱严重几近干涸,只剩下零星分布的死水坑,防御能力大打折扣。 最要命的是,这座周长有八里城池,只有一个指挥的厢兵。厢军属地方军。名为常备军,实是各州府和某些中央机构的杂役兵。平时就干些修桥补路,整除城头草的杂活,有时也运粮垦荒,还要给官员做侍卫、或者跑跑腿送送信。 这样军队根本不会有什么战斗力可言,虽说编制上有步军,但是在缺少战马的北宋,马军的编制少的可怜。厢军是三级编制,其中军辖五指挥,指挥辖五都。每都一百人。看数据和禁军相差无几,实际很少满员,倒是官职一个不少。 等杨帆莫名其妙地被带到北门城墙的越楼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群惊慌失措的武官,包括指挥使、副指挥使;都头,副部头等一干人等,围着一名中年文官团团转。虽然这名文官看起来面黄肌瘦,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神情异常的镇静,不怒自威地站在人群中间指挥自若。 只见他身穿淡青色的圆领官服,腰间束一条革带,头上戴着黑色的幞头,脚登一双厚底大朝靴。想到差役先前告知的话,杨帆猜到此人应该是石邑镇巡检司的吕迁吕巡检。 宋朝的巡检司,不同于明清两朝,那种只管捉拿盗匪类似现在派出所的单位。而是掌管了当地户政,盐税,治安实权的基层部门,战时还要负责当地的军政。巡检司的主官是巡检史,一般都是不入流的小官,但是因为石邑镇是三千户的大镇,所以这里的巡检史是正九品。 “诸位将士莫要乱了分寸,据本官打探到的消息,杀到我们这里的只是来劫掠物资的打草谷骑。只要大家谨守城门,不主动出击,保管城池安全无恙。为了安全起见,我已经动员了全城的义勇和强壮。剩下的诸位就按本官的吩咐各自准备吧。” 让人意外的事儿,这位吕巡检的嗓门还挺洪亮,甚至有些震耳发聩感。 武官领命之后,纷纷诺诺地退下忙自己的军务。那个文官这才朝领杨帆上来的差役低声询问:“交代袁都头的事情,办得怎么样啦?难道就动员到一名强壮。” 话未说完,他的神情已是失望至极。心说:不是说燕赵之地多豪杰吗?没人来也就算了,还来个弱不禁风的黄毛小子。 杨帆的心里,此刻比他还要挣扎。心里对那个满脸络腮胡的袁都头,恨到想把他碎尸万段。满心希望契丹人能像这个吕巡检说的一样,只是打草谷的。对他这种胆小畏战,守城自保的策略,更是一万个赞成。毕竟危险面前大家都是自私的,谁愿意用自己的血rou之躯去抵挡大辽骑兵的铁蹄。 “大人放心,袁都头已经挨门挨户去动员了,相信很快就有大批强壮义勇前来报到。” “嗯!如此甚好,这位少年是……” “启禀大人,这位少年是主动请缨登城作战,所以袁都头特命小的把他带上来。” “好!真是忠勇爱国之士,把他就留在我身边吧。” “喏!小的先告辞了。” 听他们官属的对答,杨帆有些哭笑不得,心说;请缨你ma个比,一帮自以为是的蠢货。想开口解释一下,却怎么都张不开嘴。 好在这个结果,杨帆还是可以接受的,心说:跟在领导跟前,总比只身一线要安全一些。但是残酷的现实,很快就让他悔青了肠子。 一行人站在女墙后面,向正北的方向远远的望去,只见三五里开外的村庄已是一片狼烟滚滚。 城门外的官道上,挤满了逃命的难民。根据队伍的长度,杨帆估摸着最少也有上千人。然而在他们身后,穷凶极恶的契丹骑兵,眼看就要追杀过来。看的众人都为这些难民捏了一把汗。 已经涌到城门前的难民,不停地哀求快开城门。城墙上的气氛,也因为到底要不要开城门,变得剑拔弩张。
“快开城门!”毫无军事经验的吕巡检,不假思索地发令道。 一个身披重甲,挥舞宝剑的中年武官,立刻大声喝止:“不许开城门!谁敢开城门斩立决。” “秦副指挥,有没有听到本官的号令。” “吕大人!这个时候不能开城门,以防难民里面混有契丹细作。而且这会儿开城门,会散了城隍爷的贵气,会有屠城之祸。” “不要拿这些鬼神之说掩盖你的贪生怕死,难道你要本官眼睁睁看着这些无辜的百姓,任由契丹骑兵的杀戮。” “吕大人!末将一条烂命死不足惜,但是不敢忘记身后还有上万条性命仰赖我等庇护!” “你……哼!” 已经冷静下来的吕巡检,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草率,可是望着脚下那些惊慌失措的老幼妇孺,脑子里那些根深蒂固的忠君爱民思想,让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再也无法镇定。声泪俱下的和城下的百姓哭成一片。 作为经历过五十六个民族大团结的杨帆,虽然对契丹人并不感到憎恨,但是这毕竟是在相对野蛮的古代。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些人只要进不了城,肯定难逃一死。可是现在连自身都难保的现状,又能怎么办呢? 当杀戮真的出现众人面前的时候,震惊,愤怒,颤栗,哭喊……因为每个人本性的不同而清晰展现。除了秦副指挥依旧面不改色,恐慌开始所有人的体内蔓延。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倒地,一片又一片的血花飞起,甜咸相混的腥味,把城头上每一个人都熏得呆若木鸡。仿佛城墙外的那座人间地狱和自己毫不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