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9 慕四小姐
出了莞南站，方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早上八九点钟的光景，街上却没有几个人。她孤身一个女子，便叫了黄包车先找地方住下来。 君怡跟她说过，思顺旅馆在莞南城应该算的上是好的了。但是她问了黄包车夫，却说，思顺旅馆早在几年前就拆掉了，那个地方现在是百货公司，现在莞南城最好的旅馆是“喜来乐”。 梓谣不知道真假，这里人生地不熟，但总得先有个住的地方，便顺着黄包车夫的话问：“怎么这个点街上都没人呢？” 黄包车夫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拉着车健步如飞，脸不红气不喘的，见她问便道：“小姐你是外地人不知道，月岚山那边正打仗呢！城里戒严好些天了，是七爷下的令！” 梓谣做过功课，知道慕君彦因为掌管着莞军的事务，而上面大帅慕明雄仍在，军中的人都不称他少帅，只是热情地称呼为七爷，想不到莞南的百姓也这样称呼他。 梓谣不说话，转头看着道旁的街景。莞南是古城，道路两旁都种了阔叶梧桐，这个时节，叶子已经落完了，只剩了光秃秃的枝桠。寒风簌簌，倒别有一种凄凉的况味。 到旅馆订了房间，环境倒也不错。店家看她穿着不俗，殷勤地问她要不要热水。梓谣没空搭理他，连衣服都没有换就出去了。 叫了黄包车直奔杨司令府。 慕四小姐的夫婿杨旭尧是莞军第七军团的司令，家中府邸占地极广，几幢别致的西式洋楼，掩映在碧树繁花、喷泉泳池之间，隔着镂空雕花的黑色大铁门，远远地就能看到。梓谣虽然出身大家，却也觉得这已经极为气派了。 梓谣走上前去敲门，门房是一个六十来岁的大爷，穿着长衫，眉宇间的风霜似雕刻上去的一般，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十分严肃。梓谣说明了来意，门房让她等一等，自己拿了拜帖进去了。 却在这时，两辆黑色轿车从司令府门前驶过，坐在车里的慕君彦看见杨司令府门前的身影，不禁“咦”了一声。跟他同坐一部车子的慕君望问道：“认识那姑娘？” 慕君望，字宴辉。当年慕明雄连生了四个女儿，以为生不出儿子来了，便从远房亲戚中将他过继了过来，在慕家兄弟姊妹当中排行第五，实则比四小姐还要长了一岁。 慕君彦摇头一笑：“条儿挺好的！” 慕君望亦是呵呵一笑：“你要是有兴趣，等会儿问问四姐不就得了。” 慕君彦倒是认真地想了一想，随即摇摇头：“四姐定要骂我不务正业！” 梓谣等了片刻，门房出来请她进去，说是太太的意思。梓谣起先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司令府的太太自然就是慕四小姐了。 进到里面才发觉，杨司令府的花园比从外面看到的还要大。梓谣目不斜视，跟着门房大爷一直进了杨司令府最大的一幢楼。那门房大爷让她等着，说太太马上就来了，便出去了，留了梓谣一个人在客厅。 梓谣打量着客厅的陈设，许是房子是西式的，整个客厅也布置成西式，沙发柔软舒适，却又富丽堂皇。来之前，她特意请教过君怡慕四小姐的喜好，知道她是陪着丈夫一起去西点军校读书的，最是洋派。 她只等了一会儿便听见一阵说笑声传来，进来两个女子，后面还跟着几个佣人。梓谣站起身来，就见后面一个穿着蓝衣黑裙学生装、剪着时下最流行的学生头的女孩子向前面那个穿着布拉吉的女子道：“原来这就是君怡jiejie的朋友，真是好漂亮啊！”她说的是英文。 梓谣依着西方的习俗，用英文道了谢。 走在前面穿着布拉吉的女子笑道：“这位就是云小姐吧？我这个小姑子素来没有规矩，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梓谣知道这就是慕四小姐，客气道：“怎么会呢？杨小姐率真可爱的很，我很喜欢呢！” 那位杨小姐道：“看吧看吧，我可没贿赂人家，人家自己说喜欢我呢！”她颇有几分得意地向自己的嫂子扮了个鬼脸。 慕四小姐笑着摇了摇头，将梓谣引到沙发边坐下，又吩咐佣人上了点心和茶，细问了君怡和沈慕华的近况，然后便是闲聊，问梓谣平时做什么消遣，在知道了梓谣曾在法国读过书之后，便觉得有了亲切之感。加上梓谣又刻意巴结，三人聊得很是投机。 一晃一个上午便过去了，慕四小姐留梓谣用午餐。梓谣推脱说不用了，反正要在莞南逗留一段时间，明天再来打扰。 慕四小姐和杨小姐都再三挽留，梓谣却之不恭，便答应了下来。这位杨小姐，是杨旭尧最小的meimei，今年才十六岁，闺名叫杨宁珊，正在考虑出国留洋的事情，一早上听梓谣说起法国的趣事，俨然已经将梓谣引为知己。 等到进了餐厅，闻到饭菜浓郁的香味，梓谣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好几顿没吃了，一时间胃里火烧火燎地疼起来，整个人脸色都白了。她抬手按着胃部，原本藏在袖子里的镯子便露了出来，金黄的色泽，上面一颗硕大的红宝石熠熠生辉，映得整个手腕都红了。 慕四小姐看在眼里，心里咯噔了一下，暗自揣测：这姑娘此番到这里来，只怕不是为了替君怡来看我，怕是楠辰又在外面惹了风|流债了，连祖母给的传媳不传女的镯子都给了她了。 她一面扶着梓谣坐下来，一面借着让佣人送热糖水的功夫，吩咐道：“你去请七爷过来！” 梓谣已经疼得整个人都痉挛起来，暗自责怪自己，怎么在这关键时刻发起了胃病，眼见着还差一步之遥，如今倒好，功败垂成了！ 很快，佣人就拿了热糖水来，梓谣喝了半杯，整个人渐渐缓和起来，胃里的疼痛也暂时得到了缓释。她感激地向慕四小姐和杨宁珊道了谢，又说：“实在抱歉，让你们见笑了。” 慕四小姐道：“出门在外，谁没有个困难的时候？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