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打个酱油也挨板砖
郭洪眼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愈发得意,摇头长叹道:“那潘安虽然俊俏,可又不及我了。他不过是得人之所羡,怎比得上我遭人之所嫉?小生每每于夜间出门时,便得十分小心,唯恐遭了旁人毒手,那一群丑八怪唯恐我玉树临风,衬得他们更难以入目,便在僻静处手持老大砖头,专待小生到来,那便砖如雨下,要毁了小生的容貌,不惟如此,他们还要诋毁我的令名,在扔砖的同时还要大喊:‘有鬼!’哎,正所谓美人无罪,怀璧其罪!古人诚不我欺!” 街上众人见他蒜头鼻子蛤蟆眼,说到动情处,竟然挤出两滴泪水,一时都忍不住动了要去地上摸砖的念头,只不过碍了天未全黑,不好下手。 罗半仙听了他这一番话,也是瞠目结舌,半晌才道:“不知给老兄看相的这一位是何方高人?他这功力高深,远非我所能及,倒叫我生了要拜他为师的念头!” 郭洪摇头道:“那相者生得一副异象,脸面上老大一块黑记,当日这相者言到,说这一次相,乃用他毕生功力之所及,从此之后,虽能相人,只怕再难有此神来之笔!” 罗半仙心道:“这位同行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倒不是盖的!”他思忖片刻,忽然灵光一闪,心道:“这人我倒是见过的!” 回想起两年之前,这清水县中来了一个游方的算命先生,靠了两行伶牙俐齿,三寸不烂之舌,走街串巷,当真抢了自己不少生意。罗半仙心中恼怒此人不懂规矩,于是乎挑了个月黑风高夜,领了手下一伙徒弟,将那算命先生拿了来,便是一顿痛殴。 罗半仙本想羞辱这算命先生一番,将他赶出清水县,便对那先生道:“兄弟请了先生过来,并非同行相妒,实在是你不该在这清水县招摇撞骗,因此上才出手教训教训你!” 不想拿算命先生是个属死鸭子的,只是嘴硬,并不畏惧,昂然道:“学生学通阴阳,何来行骗一说!” 罗半仙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我请先生卜上一卦,若灵验时,我自然向先生赔礼道歉,若不准时,却不要怪我手黑!” 那算命先生也是个穿州撞府的老手,自问一张巧嘴天下无双,倒也不惧,直嚷着要罗半仙出题。 罗半仙微微一笑,道:“这清水县城有四个城门,你倒说说看,一会咱们送你出哪一门?” 他心中打定主意,只要这算命先生说是东门,他便走西门;若说南门,他便走北门,到底要这算命先生说不准才是。 哪料那算命先生沉吟片刻,便道:“或出东门,或出西门,或出南门,或出北门!除此之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罗半仙听了气结半晌,骂一声好狗才,还真是不肯给自己留条活路,当下一咬牙,就地挖了个洞,将那先生塞入洞中。 那先生哀求道:“学生给人看相时,自来是胡说八道,并无一句真话,想来死后定要下那拔舌地狱,这城南有一座弥陀寺,当家大和尚法坚长老乃是我是挚友,因此求你去找那法坚长老讨一张符,以避了地狱中这一场灾难。他自来将这符看的很重,非在酒色之余不肯拿出来。还望先生玉成!” 罗半仙冷笑两声道:“老兄何必多虑,你这一张口,滴水不漏,颠倒黑白,若有鬼卒来拔你舌头时,只管卖了他换酒便好!”便将那算命先生活埋了。 他想到此处,再去看郭洪那一张丑脸,心中暗道:“那厮看了这张丑脸,还说得出什么貌比潘安的鬼话,这等功力,倒是叫我望尘莫及了!只是他说谎说到如此地步,这郭洪却还蒙在鼓中,可真是一等一的傻鸟!”当下鼓动三寸不烂之舌,什么好听说什么,只听得郭洪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过了半晌,忽然又垂下泪来,道:“似我这般胸怀锦绣,独占天下九斗大才,想必要遭天妒,命必不能长久。”忽然一眼瞧到杨凡,心中火起,道:“偏是这般贱役,倒是是个命大的!” 罗半仙一则要讨好郭洪,赚他银子,二来要卸了自己择日不利的罪过,当下点头道:“郭公子所言不错,杨凡此人,生得一副短命相,更兼一生穷苦。郭公子是个大富大贵的命格,便是身旁亲友,那也多有惠及。这杨凡面白而目青,乃是个妨人之象,所谓靠山山跑,靠屋屋塌。本县新任大老爷上任之时,学生也曾择了良辰吉日前去迎迓,不想这衙役大哥们中间混进了杨凡这扫把星,竟然妨得大家伙一命呜呼,那可怪不得我啊!” 杨凡冷笑两声,正要发作,忽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只见自己口袋中多了一个信封,一个小丫鬟低头跑开。 杨凡拆开信封,只见上面一行娟秀字迹,写的是:久慕英雄高义,惜无缘一见。今日花好月圆,妾已备佳酿,唯盼君来!并无落款,只在信笺右下角画了一朵夜来香。 老鸟凑了过来道:“写的什么?我倒不知你还是个认得字的!”杨凡含糊道:“不过胡乱识得几个!”忽然远远传来数声花炮,远处有人喊道:“花魁娘子来了!” 人潮涌动,杨凡给人流裹着一路向前,便寻不到郭洪与罗半仙的身影。 杨凡一边走一边看,只见家家热闹,户户喧哗,一路上做买的,做卖的,人头攒动,若不是杨凡囊中羞涩,早已大快朵颐了。 他穿越不久,尚未见过这古时候风俗,却见大街上挂满花灯,平日里杜门不出的太太小姐们三三两两笑语盈盈。这些小娘儿自是说笑,有时却要忍不住朝东边看上一眼,脸上便是一红,更要淬上两口。 杨凡见往东去的俱是男人,心中已然有数,举目望去,只见这东边一条街上果然热闹非凡,那街道两旁十余家庭院俱挂了粉红灯笼出来。远处更有三座花楼,比其余院子都要高出一头,便是这一群花楼中的魁首一般。 杨凡心中暗道:“难怪后世洗头房上俱是这般色彩,原来是不敢忘本!”他一路行过去,那院子门口站着十多个妖艳的女子,在昏暗灯光下放出诱人声浪。 老鸟一拍杨凡肩膀道:“兄弟,这里有老哥一个相好,可不陪你了!”话声刚落,只见院子中冲出一个肥胖女子,扯了老鸟耳朵骂道:“你这鸟人,也不知死到什么地方去了?敢是把老娘忘了?!”
老鸟伸手在那女子身上摸了一把,嘻嘻笑道:“好心肝,若不是你这块好rou,倒喂不饱我这头大鸟呢!” 那女子扯了老鸟便走,口中道:“一会可不要给老娘装死!”直将老鸟扯进房间去了。 杨凡只觉好笑,待细看那些女子时,不过是些庸脂俗粉,并无什么颜色。 人群中虽也有进了院子的,却也不多,大部分人都奔着那三座花楼而去。 那第一座花楼乃是大红颜色,杨凡还未到近前,便已闻到一股浓香,那香味极是特别,直叫杨凡浑身燥热。楼上站了四名侍女,俱是春风桃花一般的人物,杏眼含春,眉目有情。四人身后花厅中却不见有人。 那第二座花楼却素雅了很多,楼上也有一个侍女,颜色俏丽,只是带了一股高不可攀的冷傲,手持一只香炉,炉中香烟袅袅,发出一阵异香来,身后纱帐中也是空空荡荡。 第三座花楼式样古朴,并无侍女,楼顶摆着几盆不知名的花草,散发出淡淡幽香。 杨凡听身旁快嘴的乱说,知道那第一座花楼的主人乃是楚蝶娘,第二座花楼却是柳鸣蝉的,第三座最为寒碜的花楼倒是三人中的魁首萧疏影的。 就在此时,县衙门前牌楼上一阵钟声传来,众人遥遥只见牌楼上灯火辉煌,几个人影依稀便是新任县令董大人以及主簿、县丞、典史等人。 董大人伸了手四处乱挥了一会,见无什么人理会,便自悻悻坐下。 杨凡只觉身边众人一阵sao动,顺着众人目光看去,只见那第一座花楼上的花厅内现出一人,那人体态丰腴,肤白胜雪,两眉之间点了一粒宫砂,满头珠翠,步步生莲。那四个侍女本已算得上艳丽非常,给这女子一比,却又差了不知多少了。 那女子甫一现身,楼下叫声、口哨声顿时响作一团,有叫“蝶娘”的,也有叫“心肝”的,也有叫“仙子”的。 那四名侍女手持花篮,将篮中鲜花随意抛洒,只引得楼下众生神魂颠倒,拼了命的争抢。 那楚蝶娘咯咯娇笑,来至楼边,伸手在那花篮中捏了几片花瓣,轻鼓香腮,将那几片花瓣吹落了下来,恰逢一阵风起,那花瓣随风而动,四散飘零,楚蝶娘双眼看着那花瓣随风而舞。楼下多少登徒子只求得美人青眼一顾,见了这般情景,俱都拼了命去夺那花瓣,直连头也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