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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明月何曾上西楼(六)改

    千钧一发之际,陈单仰身坐马,避开心藏要害,张介冕出尽全力,没收后着,突然目标倒退,准头立即有失。但他用上三道后劲,誓要将陈单体内鲜血来檫亮花枪。

    铁枪刺穿陈单右肩,透体而过,虽然暂时取不了其性命,但伤势也着实不轻,许多女徒弟不忍看血淋淋的一幕,忙掉头掩脸。

    一声清喝,陈单强忍住刺心狂痛,挥剑狠削,刚好运用上沈蓉所吟的诗意:‘顾我无衣搜荩筐,泥他沽酒拔金钗。’“卟”一声,铁枪被利剑拦腰削断,张介冕双手挥舞半截棍头,慌恐之下气势己大不如前。

    沈蓉这首诗出自唐代诗人元稹所创,诗名《遣悲怀》三首,元稹字微之,河南洛阳人,八岁丧父,家贫,由其母教读。元稹的元配韦丛,字茂之,小元稹四岁,生五人而仅存一女。

    韦丛之父韦夏卿位居宰相,韦氏以名门之女嫁元稹时,诗人还未发达,但韦氏不好虚名,甘与夫君做对‘贫贱夫妻’。韦丛卒时年仅二十七岁,元稹与她确是感情真挚,纯洁,故此诗人遣词用句间,皆是出自一片深情。

    此诗招式即时将陈单从鬼门关拉回,但真正令他起死回生的,把自己喻成元稹,将沈蓉当作韦丛,俩人再世重演‘贫贱夫妻’。

    张介冕的长枪虽成短棍,仍顽抗到底,不退半步,陈单血流遍体,身受重创,脸色越见苍白,体力明显不支。

    陈单未及拔出肩上断枪,长剑却化作百条毒龙,缠绕住张介冕全身要害,这一狠招就是沈蓉所吟之诗的后半段;‘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张介冕招架不住,身上褐色锦衣被利剑撕毁得破烂不堪,满身皆剑痕,血迹斑斑,只未伤及要害。

    张介冕料不到陈单重伤之余,尚能祭出绝招,心慌意乱之际,手底下确慢上半拍,喉咙立觉一痛,一把利剑抵住他颈项。

    张介冕深知命陷人手,口中却硬朗道:“士可杀不可辱,张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给我来个爽快的。”

    场中传出如雷掌声,合堂师兄弟一齐喝彩,一些还不清楚陈单如何能反败为胜。陈单封住张介冕xue道,突觉一阵昏厥,人已软倒在地。

    千诗馆众人七手八脚的,围拢住陈单,有的止血,有的疗伤,现场一片混乱。只听师傅潘千重焦急道:“把二师兄扶过来,为师瞧瞧他的伤势。”一众弟子合力将陈单送到潘千重面前,却无人理会呆若木鸡的张介冕。

    潘千重小心异异拔出断枪,大量鲜血涌出,潘千重运指如飞,封住几个xue道,血才不冒出来,在伤口处涂上珍药‘补字膏’,忙得他满额淌汗,陈单苍白的俊脸上才稍有血色。

    潘千重松口气后又沉声道:“姓张的,你还是人吗?把师兄伤得这样,还要赶尽杀绝。”

    立听见金姑的责骂声:“亏是我亲弟弟,竞技场上,刀枪无眼,受伤本难免,既知单儿想假你之手图个自尽,你为何要成全他?”

    潘千重本是满腔怒火,一听此言,怒气也冷却了不小,众人皆知陈单放弃反抗,才身受重伤。在竞技场,张介冕全力以赴,难道他又错了吗?他错在哪里?

    因此潘千重的口气软上几分:“无论如何,介冕还是要罚的,他不该对个了无生趣的人下此重手,更何况单儿与他有同门之义。”

    金姑不待师兄发令,她先喝道:“快将这不长进的三师兄关起来,等此间比武事了,师姑我会给于重罚,待单儿伤势好转,必带介冕去负荆请罪。”

    潘千重虽怒气未消,见师妹已下罚,而且此事也不能全然责怪介冕,他时常教导弟子,下场比武,不能妇人之仁,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潘千重接着说:“比武较量继续,谁个上来挑战?”原来千诗馆三年一度的较技,是让低层的弟子挑战师兄师姐,若能胜出,那他将当上众人的师兄或师姐了。

    因此众子弟每日都苦练不休,唯恐三年一度的比赛会让人取而代之,一日之间掉落低层去,不止颜面扫地,往后三年里还得低声下气称往日叫自己师兄的人为师哥师姐,多么地难堪。

    只见一名姿色极美,体态俏丰的女郎步入场中央,她雪白的一双玉手还握住一对峨嵋刺,这女郎临场一站,确有凌风仙女的美态。

    潘千重笑着问:“莲儿,你又想拆下那一位师兄的招牌了?”原来此女正是‘三朵花’中最成熟的一枝花;沈莲。

    只听她银玲般的声音:“莲儿想与师尊的公子较量一场。”全场登时哄然,潘成风是馆主的独生子,自幼就受到潘千重严厉的监督,在先天与后天皆是极优秀的人品,武功方面,馆中除了潘千重之外,他算是最佳的第二人。

    然而众人惊讶的不是沈莲不知轻重,挑战大师兄,而是她和大师兄本是一对情侣,上下无人不知,已非隐密之事了。

    今天沈莲吃错什么药?众目睽睽之下,给大师兄出这道大难题,潘成风越众而出,手携一书,昂然吟道:“腹中贮书一万卷,不肯低头在草莽。”此诗何其高尚,比喻龙非池中物,只待飞腾之日。

    沈莲却道:“尽信书,不如无书,临阵翻书,比武必输。”她自知论文非潘成风之敌,故而乱说一通。

    潘成风倒不为所动,仍在摇头幌脑的吟诗:“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

    沈莲却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听到这里,馆主潘千重终于摸出一点端倪,数日前苏州衙门接到皇帝的圣旨,钦点‘江南三朵花’。

    说道第六次游幸江南时,将会一会此三大美女,弄得苏州城的街头巷尾皆谈论不休,从儿子的诗中好像赞成沈莲被点做后宫妃,可图个荣华富贵,但沈莲只愿嫁入寻常百姓家。

    沈莲见潘成风十分固执,气红的粉脸都可以煎鸡蛋了:“比武定论,败者不可异言。”不待对方答应,一对峨嵋刺已分上下袭击过去,展出‘吟诗诵’的绝技;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

    潘成风转书成卷,面露笑容道:“小生以‘输’来会会姑娘的武器,姑娘可要当心点?”众人极欣赏潘成风的君子风度,虽然他在兵器上吃亏,还是会提醒对手当心。

    潘成风这一记有个名堂叫;身当恩遇常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他手中书卷长躯直入,切向沈莲颈项和手臂交接处的‘肩井xue’,想迫使她知难而退,虽说潘成风只使个软纸薄书做武器,但注入内劲,书卷绝不亚于锋刀利剑。

    岂知沈莲峨嵋刺一转,不退反进,她不理要xue受袭,反攻向潘成风的‘膻中’和‘关元’两大要xue,似乎想来个同归于尽。其实沈莲在耍赖,因为她知道潘成风是绝对不会伤害她的,所以特地门户大开,只攻不守。

    潘成风的武功已到摘花飞叶即可伤人,若真的打,他自信三招之内就将沈莲击退,但这一战关系到太多的连锁事件,非纯粹以武力就能解决的。

    首先他很喜爱这位师妹,沈莲呢!又欣赏大师兄,坏就坏在潘成风外表斯文儒雅,骨子里却心高气傲,认为沈莲是首富之女,家财钜富,自己只是武师之后,不属于门当户对的那一种。

    两人虽然真心相爱,但潘成风却有另一般心思,认为凭自己的才华武艺,必有出人头地的一天,若娶得沈莲,别人定说靠岳父的关系,不是凭真本事去争取到不凡的成就。

    潘成风内心交战,对沈莲这般亡命的打法,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唯有一退再退,暂避其锋,沈莲一招得利,步步进迫,一对峨嵋刺展似风轮,应上一记狠招:斜拔玉钗灯影畔,剔开红焰救飞蛾。

    潘成风虎目含泪,已明她这狠招之后隐藏着情意,把她自己当作扑火飞蛾,须英勇的他剔开火焰相救。若换成他人,探得美丽佳人软意苦求,必不顾一切,舍命相救。

    岂知潘成风受古书感化,不知变通,为人过于腐迂,顾虑繁多,深情只能隐藏心底,不敢表露出来。他硬下心肠,咬紧牙根,终于施出威力无匹的绝招:“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

    这首诗是《蜀先主庙》开场白,比喻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沈莲万料不到心爱的他竟不懂怜香惜玉,一心只想作顶天立地男儿汉,她被内劲震荡往后,当娇嫩身躯滚落地面时,虽未受伤,心却碎了。

    一众女眷将她扶起,‘甜甜公主’沈蓉忍不住娇呼:“亏你这大师兄还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却只会欺负弱女子。”

    沈莲眼眶泛红,哀怨道:“他怕儿女情长,英雄气短,jiejie不会再为这石心人伤神了。”

    沈蓉劝道:“凭jiejie的容貌,还怕找不到如意郎君吗?”

    潘千重和金姑虽然尊为师长,涉及这儿女私情的事,他们也不便下评语。金姑为了缓和场面,笑着说:“祝英台,你立志要当巾帼英雄,怎么也会为情所困。”

    原来有一次沈莲女扮男装,金姑笑称她很像‘祝英台’,没想到当日的戏言竟然成真,沈莲想既然不能与心爱的人结成夫妻,那只好变成蝴蝶了。

    沈莲缓缓跪拜下来:“两位师尊多年来的教诲,祝英台今生确无法回报了。”

    潘千重忙抬手道:“莲儿,快起来,快起来,你好好学武,就是给我们回报了。”

    众人将沈莲扶起,突听她伤心欲绝地唸道:“有花堪拆直须拆,莫待无花空拆技。”说完用峨嵋刺往自己的心窝捅去,女眷们无力阻止,一个个只能慌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