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神仙窝
洛克坐在沙发上,就像一尊雕像,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似已绷紧。 萧芳泡好茶端到他的面前,斟满一杯,然后坐在旁边,看上去真的像一个老板娘。 王胖子像一滩泥一般,瘫软在他们对面的羊毛地毯上,每一个关节都已经打上石膏,头上还不停地冒着冷汗。 “你说那个人叫乔骞?”洛克问道。 王胖子连头也不敢抬:“没错,他说自己是来报仇的,要先杀光你身边的人,最后再杀你。” 说话的时候,他的冷汗流的更多。 洛克在冷笑。 萧芳忽然道:“那个女人是什么人,查清楚了吗?” 旁边有个人立刻道:“她是新来的一个舞女,叫春红,有酗酒的恶习,已经好久没有去舞厅上班了。” 萧芳道:“她和那个乔骞是什么关系查清了吗?” 这个人道:“应该没有关系,因为那个女人除了喝酒什么事情也不去关心。” 萧芳道:“乔骞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知道在哪里落脚吗?” 这个人沉默。 洛克道:“乔骞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胖子已经说过好多遍,可是他还在问,每次问的都更详细。 “是个很年轻的人,看着受过很好的教育,说话彬彬有礼,衣着很讲究,也很有派头。”王胖子似乎还在恐惧中:“可是他的那双手根本就不是念书人的手,我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他就打碎了我的鼻子,折断了我的骨头,走的时候还打伤了我们几个兄弟。” 洛克的声音很冷:“我问的是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是他的人,不是他的衣服,也不是他的派头。” 王老三的头垂得更低,迟疑着不敢回答,因为他根本已经想不起来那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因为这个人就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洛克道:“他是怎么折断你的骨头的?” 王老三说不出来,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看清那个人的出手,只是觉得一瞬间他的手指就扣住自己的关节,然后就听到骨头折断的声音。 他身上的关节都已经折断,可是他觉得这些关节好像在那个人手中是同时折断的,分不清那个先折断,哪个后折断。 他从没见过这么快的出手。 洛克的脸变得阴沉可怕,他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忽然他像豹子一样从沙发上跃起,伸手抓住王胖子的四肢关节,瞬间就全部捏碎。 捏碎的都是已经受过伤打上石膏的地方。 王胖子突然大叫,冷汗从额头上滚落,一双眼因为恐惧而布满血丝,大声道:“就是这样折断的。” 然后他就昏死过去。 洛克看着自己的手,瞳孔突然收缩,冰冷的眼神像刀锋一样。 萧芳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洛克道:“先送他去医院把骨头接上。” 过来几个人抬起王胖子走出去。 洛克听到那几个人抬胖子出去时的关门声,才缓慢地道:“王胖子就算治好了也是个残废,这个人出手够狠,他这样做就是想让他活受罪。” 萧芳道:“他这是在立威,想让我们在乱了阵脚,他才好下手。” 她握住洛克的手忽然抓紧,拿起来贴在自己的脸上,秋水似的双眼满含着情意,:“我永远相信你,你在我的心里永远是最强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叮当突然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新买了一件连衣裙,穿上后觉得自己从来也没有这么漂亮过,就急忙跑出来想让洛克称赞自己一句。 可是她刚走到楼梯就看到萧芳握着洛克的手。 叮当立刻像暴怒的小母狼一样跑下来,一把推开萧芳,伸手就向她的脸上打去。 没想到真的就打在她的脸上。 听到那一声脆响,叮当竟然怔住了。 这一巴掌虽然她是全力打过去,速度很快,力气也很大,可是她没想到真的会打在她的脸上。 因为萧芳站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好像就在等着这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 只要她稍微偏一下头就可以躲过去。 萧芳摸了一下打得泛红的脸颊,脸上却露出亲切的笑容:“你的手打疼了吧,jiejie真该死竟然把让meimei的手弄疼了,他知道了一定会恨我的。” 说着她抬头看了洛克一眼。 洛克脸上毫无表情。 叮当又抬起手,可是想打却打不下手,张开嘴想骂,却又骂不出口。她跺了一下脚转身离开,大声喊:“萧鹏,我们开车出去逛街,我要把昨天看中的那几件衣服都买回来。” 她走到门口停住脚,转过身看着洛克:“你如果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说完就摔门走出去。 门外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 萧芳听着汽车远去的声音,笑道:“她真是一个小孩子。” 洛克淡淡地道:“既然知道她还是一个孩子,为什么你还要这么气他。” 萧芳忽然笑了,笑的有些凄凉:“因为我嫉妒。” 春红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干净的白被单,只露出一个白皙圆润的脖子,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旁边这个男人。 他虽然还很年轻,可是却给人一种很苍老的感觉,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只有老年人才会有的空虚和疲倦,眼角虽然没有皱纹,却出现了在痛苦和失败中积累的深沉和老练。 可是他的眼睛却又显得那么年轻。 明朗,坦白的眸子里,充满了年轻人的梦想和希望,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未来的幻想。 春红忍不住在想:“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的手抚摸着他结实健壮的胸膛,想起王胖子脸上痛苦的表情,身体又开始燥热起来。 “你到这里来好像是为了报仇。”春红轻轻地说:“你对那个死胖子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他没有说话,甚至好像连听都没有听见,但眼中却出现了奇怪的表情。 这种表情绝不是仇恨带来的。 “报仇?”他忽然转过头,笑着道:“你看我像是来报仇的?” 他的手摸上她的胸膛,笑意更浓:“如果我是来报仇的,又怎么会有心情和你躺在这里。” 春红也忍不住开始笑,不停地扭动腰肢,也不知道是在闪避还是迎合。 “不管怎么样,你总是一个很可爱的男人,而且很够劲。” 她忽然翻过身,用力紧紧搂住他。 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音虽然很轻,他却还是听到了。抚摸着春红身体的手突然停住,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就好像等待已久的猎物忽然出现一样。 春红睁开眼,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声音充满了责怪:“为什么么停下来,我还等着呢?” 她的声音就像午夜里小猫在房梁上叫春。 他好像并没有注意听她的话,正在穿他的裤子和鞋袜。 春红立刻坐起来:“你去哪里?” 他微笑着,轻轻拍着她的脸:“我们好像有客人来的。” 春红立刻手脚冰冷,全身缩成一团:“一定是王胖子的兄弟们来了,你可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说着她就要哭出来。 “你不要害怕。”他微笑着站起来:“打发走他们,我们还要继续呢,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 脚步声停在门口。 他忽然推开门,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就好像一个主人准备迎接来访的客人一样。 “你们好。”他的态度很友好。 门口的人都愣住了。 有个人居然也很有礼貌的回了一句:“你好。” 紧接着就传来一声怒喝:“好个屁。” 话音未落。已有两把斧头向他的头上劈来,一把匕首向他的胸口刺来。 他轻身一跃,落在身后的沙发上,然后又从沙发上弹起,在空中优美地翻了一个身,他的脚就踢中了那个拿着匕首的人。 拿着匕首的人,本以为自己这一刀一定会刺在他的身上,可是没想到突然间这个人消失了。 两把斧头劈空,竟然失手碰在一起。 拿匕首的人楞那里。 他还没有回过神来,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感觉自己的胸口踢中了一脚,然后这一脚就像蜻蜓点水一样,连续踢在两个拿斧头的人身上。 他这三脚踢完,身体就落在门口,落在他们这群人中间。 他的出手干净利落,迅速准确,这些人还没有看清他的动作,他就站到了他们面前。 然后他的手掌就切中了身旁一个人颈后的大动脉,他的手虽然不是斧头,却比斧头更有力,每个人都听到颈骨折断的声音。 四个人几乎是同时倒地。 剩下的人又楞在那里。 他也停住手,脸上带着笑容看着他们:“我找的不是你们,为什么要来送死?” 有一个人忽然咬着牙,手里的刀又向他劈来:“我们是来送你去死。” 刀劈到他的头顶。 可惜还没有劈到,他的手指如钢勾一般扣住握刀的手腕,然后就听到这个人发出凄惨的哀嚎。 “我的手断了。” 哀嚎声中这个人手里的刀就落地,用另一只手握住折断的手腕,倒在地上不停地流泪。 他的手指不仅折断了他的骨头,还捏碎了他的神经,这种痛苦任何酷刑也比不上。 “如果再打下去,就没有人能抬你们回去了,这种体力活我是不会去做的,所以你们还是现在就走的好。” 他的脸上还带着笑容,言语也很诚恳,就好像在和朋友提出自己心中最真诚的忠告。 剩下的人果然不再动手。 他们知道就算是再多几个人一起动手,也只是让这里的地上再多几个人躺下。 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快的出手。 他微笑着道:“慢走不送。” 然后就转身关上房门,不再理剩下的几个人。 洛克见到这几个人的时候,他们已经吓破了胆,虽然嘴上不说,可是谁都可以看出他们再也不敢去找那个人的麻烦。 他显得很愤怒。 他愤怒的不是这几个人失败,也不是他们吓破了胆,而是萧鹏带回来的一个消息。 “叮当失踪了。” 萧鹏站在那里全身都在颤抖。
洛克皱起眉:“在哪里失踪的?” 萧鹏道:“她在试第十六件衣服的时候,走进更衣室的时间很长,我就开始疑心,可是又不能进去。只好找了一个人进去看一下。” “结果呢?”萧芳道。 萧鹏紧张的几乎要说不出话:“结果进去的人出来告诉我,里面没有人。” 洛克的眉皱的更紧。 萧芳立刻道:“快点说下去。” 萧鹏咽下嘴里的口水,接着道:“我就马上冲进更衣室,里面真的看不到叮当姑娘,只有这张纸条。” “拿过来我看。”洛克立刻说道。 萧鹏从怀里掏出一张折成四方的纸递过去,洛克接过来打开,上面写了八个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落款是乔骞。 洛克手里握紧这团纸,似乎要将它碾碎。 萧芳从他的手里拿过这张纸仔细地看着:“从这张纸上写字的口气来看,应该就是这个乔骞劫走了叮当。” 洛克道:“看来他真的开始从我身边的人开始下手了。” 萧芳道:“既然他已经开始动手了,我们不能再等,一定要抢在他前面下手。 洛克点头没有说话。 “谁知道阿英现在去了哪里?” 他忽然大声问道。 萧芳也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看着客厅里每一个人。 有一个人似乎知道,他想了一会,犹豫着:“他好像去了神仙窝。”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神仙窝里的女人都是野鸡,好女人是不会走到那里面去。 所以神仙窝也叫野鸡窝。 门外阳光灿烂。 无论从哪里看,阳光都是如此灿烂,可是这灿烂的阳光却不一定照到每一个看到它的人。 这世上偏偏就有终年见不到阳光的人。 生活在野鸡窝里的人就是终年见不到阳光的人。 “野鸡”并不是真的野鸡,只是一些可怜的女人,其中大多数都是脸色苍白,发育不全的女人,它们的生活甚至远比真正的野鸡还卑贱凄惨。 野鸡至少还有自由。 这些女人连自己的自由没有,她们唯一的自由就是在没有客人的时候看一眼窗外的蓝天。 然后继续等待下一个客人。 没有客人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她们都是在睡觉,好像她们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睡觉。 她们并不在乎浪费这大好时光,他们更不在乎浪费自己的生命。 洛克走进一条窄巷。 窄巷里充满了一种混合着廉价脂粉,粗劣烟酒,还有人们呕吐后残留的恶臭气。 一个衣衫不整,脸色苍白的女人,正在用一双涂着鲜红指甲手,揉着她那双又红又肿的眼睛,在门口送客。 她看来最多只不过十三四岁,甚至还没有完全发育,她的客人却是个已有六十多的老头子。 老头子正扶着她的肩,在她的耳边低声说着话,脸上带着令人憎恶的yin亵之色。 她居然还吃吃地笑着,用鲜红的指甲去捏这个老头子的腿。 因为她也要活下去。 洛克不忍再看,他不明白阿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他的心在刺痛。 忽然间,他对生活在这种世界的人有了种说不出的怜悯和同情。 这种感觉跟他的厌恶同样深。 这里不是神仙窝,也不是野鸡窝,这里更像是火坑,更像是地狱。 阳光照不到这里,永远都照不到。 窄巷的最深处有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间房。 现在的阳光,灿烂而且温暖,可是院子里却依然阴暗潮湿。 空气中有一股难闻的臭气。 有一个人指着那间房:“应该就是这里。” 洛克看着那间房,看着那扇腐朽的门,几次抬起手却迟迟不敢去推开那扇门。 萧芳走过去推开门。 房子里同样阴暗和潮湿。 阿英还在睡觉,睡得很香甜。 她漆黑的头发乱云般堆在枕头上,她的脸也埋在枕头里,像是想逃避什么。 洛克不敢惊动她。 看见她。他又不禁想起那个在门口送客的,睡眼惺忪的小女人。 被很轻,也很薄。 他刚想拿起被子盖住阿英露出的身体,忽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上来。 在雪白的枕头上,正有一片鲜血慢慢的渗出来。 他掀开被,就看见一柄刀斜斜地插在阿英光滑的如同婴儿的脊背上。 刀锋已经完全没入脊背。 她温暖柔软的胴体,几乎已完全冰冷僵硬。 翻过她的身子,就可以看见她嘴角流出来的鲜血。 她那双迷人的眼睛里,还带着临死前的惊骇的恐惧。 洛克咬着牙,用他冰冷的手,轻轻合起她双眼上的眼皮。 他心里充满了悲伤和歉疚,也充满了愤怒。 洛克握紧了双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