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外传) 秘传
“什么?你说这是缠丝手!” 就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对骂呼喝之中,罗鹤龄惊愕地望着从人群中迈步而出的黄剑平,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 “正是。”黄剑平的一张脸上全是寒气,身躯更是微微颤抖,一眼便可知他此时的情绪有多么激动。 不过,虽然他的回复是如此肯定,但因为兹事体大,罗鹤龄却依旧保留了一定的疑虑,在犹豫中问。“你不会看错了吧?形意门的缠丝手只传入室弟子,就连我也无缘得见,他又怎能……” 不想未等罗鹤龄说完,只见黄剑平哼的一声,眉间闪过怒色,已强行打断了他。“我得蒙掌门师兄看重,获准习练‘缠丝手’已有一十五年,又岂能看错?这‘缠丝手’最巧妙的地方就是发力大有讲究,所谓“真身只在刹那”,发招时只在碰到对手身上的瞬间,手才握紧。仅从‘如何显真形’这一点来说,就能与其他的指掌功夫分出巧拙。你本身也是个所学广博之人,什么拳一看就明白底细,若要你来说,天下又有哪一门功夫还能做到这一点?至于你最后的疑惑,也正是我欲弄清之事,总不能让形意门也出个杨露禅吧?” 说到最后时,黄剑平已经用眼睛直勾勾的锁上了玉爷,似乎要看进玉爷的骨髓之中,他在怀疑什么已经不用言表。 而到得这时,罗鹤龄也只有喃喃地承认,“我……我确是不知有其他功夫与之近似……”说罢,他也同样望向玉爷,但不同的是,他的眼神里包含的却全是忐忑和担心。 要知道,罗鹤龄会如此紧张可并非无的放矢,因为学武之人最忌讳偷师学艺。干出这种事儿的人,不仅声名扫地会被所有门派唾弃,同时也会遭受失艺门派不遗余力的报复。 要说在武林中,唯一能成功偷师的只有杨露禅这一个例外。但杨露禅能逃过惩处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曾于火灾之中背负病榻上的陈氏家主脱险。而同时,这里面也未尝没有陈氏太过注重颜面,借收徒这种方式粉饰家丑的缘故。 但即便如此,杨露禅得拜师正名之后,也并未能留在陈氏门下多久,很快便不得不带着强学来的技艺远避京城,最后甚至要托庇于瑞王府安身。由此可知,这种行为的严重后果。 通常情况下,如果偷拳之人在东窗事发之后,能在技艺未曾外传的情况下主动磕头认错,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也仍需把偷来的武艺还回去,并且终身保证永不泄露练习之法。而归还技艺的方式,大多要采用断肢之法。这也就是说,如果偷拳之名坐实,那就是接下来黄剑平很可能要废掉玉爷的一双手掌,让他变成废人。 其中的厉害关系玉爷自是知道的,他再不敢怠慢,当下便冲罗鹤龄和黄剑平分别一拱手,极其严肃地替自己分辨。 “虽然前辈说出我招式中一部分发力的诀窍,但物有相同,技有相似,我刚才所施之术的确不是‘缠丝手’。还望两位能明鉴……” 却不想玉爷此言刚刚一出口,就宛若火上浇油,激得黄剑平当即大怒。还未等他说完,黄剑平就连声大喝起来,“你休要巧言令色,妄图蒙混过关。你坚持不认帐,某非以为我老眼昏花?难道我还能冤枉了你不成……” 而就在黄剑平大声怒斥的同时,武行众人也同时一齐大哗。纷纷斥责玉爷偷拳抵赖,人品低劣。 此时,不甘寂寞的尹隼和童山河又开始趁机挑拨。不多会,便惹得许多人愈加冲动起来,似乎恨不得当场就要把玉爷当场拿下,交由形意门处置。 至于跤行众人,虽然一直都站在玉爷一方,但一来人数本身就比较少。二来黄剑平在武林声望很高,有些人未免因此犯了嘀咕,也开始质疑起来。这么一来,底气不足,自然声势也就大大减弱,难以与武行相抗衡了。 总之,在武行咄咄逼人的喧闹之下,跤行的反驳越来越无力。眼见这种情形下,几乎就要有人按捺不住跳出来动手了,直把李尧臣、刘伯谦、瑞五爷和宛八爷几个急得满头大汗,神态焦虑至极。 而就在他们束手无策,眼见局势就要脱控之时,却又是罗鹤龄及时出头制止了形式的恶化。 只见罗鹤龄径自走过玉爷和黄剑平,直接站到了群情激动的武行众人面前,接着就是一声雷霆般的大喝。 “有理说理,都咋呼什么!等事情弄清再说,难道你们还要持强凌弱,硬加罪名不成!” 就这一句话,正义凛然,神色庄重,顿时就让激动中的人们冷静了许多,许多武行的人面面相觑之下,不由都开始克制起自己的行为,喧闹也逐渐平息。 只是尹隼和童山河还犹不甘心地矫情着,一个故意公然挑唆,似乎是替大家鸣不平,“我们大伙不过出于义愤,为形意门抱不平罢了。难道我们还信不过黄师傅吗……” 而另一个同时去撩拨黄剑平,假装委屈地埋怨着,“黄师傅,我们大伙儿可都是为了你呀,二先生这么说大伙,也未免太让人心冷……” 果然,这两句话一说,不仅武行众人又开始蠢蠢欲动,就连黄剑平也对罗鹤龄生出些许不满。于是隐隐的,局势竟又有些重起波澜的意思。 罗鹤龄可是被气坏了,再无法忍耐,当即就要拿尹隼和童山河彻底发作。只不过他还未动,一直安静旁观的玉爷却因恼怒尹隼和童山河说风凉话编排罗鹤龄,彻底地发了火,竟然抢先一步翻了脸。 只见玉爷把脸一沉,突然间高举右臂就大喝了一声“都给我住口!” 这一声喝中带怒,就跟半空中“炸”了个响雷似的,轰得整个屋里嗡嗡作响,顿时就把那些鼓噪的杂音压了下去。 而这也不算完,玉爷紧跟着就指着尹隼和童山河的鼻子骂了起来。不光斥责他们心胸狭窄、借事生非,也骂他们居心叵测、污蔑前辈。 就这样,他一骂就骂了个痛快,索性把俩人借公愤报私仇的小人行径,和唯恐天下不乱的阴暗心理全都大白于天下了。并且由于他说的每一句都称得上有理有节、有据可依,一时竟骂得二人面红耳赤,全然无力反驳。 不过,小人之所以难防,就是因为他们总会利用立场让别人把他们当作好人。所以就在尹隼和童山河已经哑口无言之际。黄剑平又来充当他们的保护神了。他不仅当即制止玉爷对二人的指责,反倒要玉爷赶紧俯首就擒,坦白偷拳的全过程。 一时间,各人之间矛盾、关系错综复杂,反倒让跤行和武行的人们都看傻了眼,谁也不知究竟是哪一件事为重,又是谁所说的正确了。 玉爷自然是问心无愧,不过他为难的倒是该如何才能向黄剑平证明他所学并非“缠丝手”。于是思量了一阵后,他便又对黄剑平说,“前辈,我若是红口白牙矢口否认学的不是‘缠丝手’您终归是不信的。不过,虽然刚才您所说的‘缠丝手’的发力方式与我所学如出一辙,但我的功夫里却还有一种特殊的劲道造成的特殊功效,大概‘缠丝手’应该是没有的。” “什么劲道?什么功效?”黄剑平马上反问回去,但脸上的轻忽之意却无疑表明了他对玉爷的话是不大相信的。 “分筋搓骨!我所学之术,其名叫做‘分筋挫骨手’!如若不信,可以一试。” 玉爷这几句话朗朗说出之后,武行众人尽皆动容。最要命的是,不仅罗鹤龄楞住了,就连黄剑平也彻底傻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很简单。武行众人惊讶,是因为“分筋挫骨手”可谓是武林中知名度最高,也最神奇的武功之一,但却从没有人真正地见过。所以说,其实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把这门武功仅当成一种传说了。 而罗鹤龄和黄剑平的反应就不那么简单了,因为他们二人都知道,形意门“缠丝手”为之所以叫做几近失传。其中不为人知原因就是,“缠丝手”原本就是“分筋挫骨手”的一部分,只因为练成分筋搓骨之法的后半部分遗失了,再叫这个名字名不符实,于是才根据前篇抓拿招式和发力的巧处,改名叫了“缠丝手”。
所以照此说来,玉爷如果说的是真的,偷拳的嫌疑自然可以排除了,可另外一面却不得不面对另一件事,那就是玉爷将拥有连形意门已经失传的华夏武学。这又叫一向把武术只传汉人的形意门传人们情何以堪呢? 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黄剑平和罗鹤龄都无语了。不过必要的验证终须是要做的,所以玉爷还是安排人去买来了半扇子连骨的猪rou。结果等得rou一拿回来,玉爷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这半扇子生猪rou做了一遍很随意的全身按摩。 玉爷展示的发力手法仍与黄剑平所言完全一致,但等rou一翻过来,却出现了一种极其骇人的现象。那半扇子猪的所有骨头却全都从rou上散脱了下来,而且无一关节再有相连,筋络果然全断,简直比屠夫cao刀剔骨还利落、还干脆,让人不得不产生一种神乎其神的感觉。 今日屋内的每一个人可都是识货的,到得此时,再无一人能保持镇定,无不暗暗咂舌。 罗鹤龄自不必说,到此时他才知,玉爷拿他腕子敢情还是留了手的。 而尹隼则更为感到恐慌,他练得是鹰爪拳,对这种效果代表着什么相当清楚,所以看过之后他脸都白了。 最兴奋的跤行众人,无论是谁,此刻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念头——要用这一手去抓人夺腕,那还有谁能跑得了啊! 到了此时,玉爷偷拳之说无异于攻自破,已经再无一人能把这个罪名扣在玉爷的脑袋上了。 不过,黄剑平却在突然之间又想起来一件事,紧跟着便又大声叫了起来,着急地连声质问玉爷。“你是姬际可的传人吗?难道你们的《武穆遗书》得全了吗?” 而黄剑平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形意门中还有一件难言的隐秘之事。那就是天下间其实还另有一个形意门。 这一系的祖师是个叫姬际可的人,他是在一个古庙里捡到了《岳武穆九要》才得了形意之法,可惜不全只有半册,属于总论章节,应该还有十几册,却不知流落在哪儿。所以这一支形意门与黄剑平奉“达摩老祖一张金”的派系不同,他们尊崇的祖师是岳飞,排字也不同,字辈是“华邦维武尚社会统宁强”。 要知道,形意拳通过几百年浮沉和清廷围剿,实际上已经遗失了许多东西,十八般兵器只剩下剑、棍、刀、枪。对于古谱中的打法,也淘汰了很多,黄剑平实在很是盼望能把失去的那些武学重新寻找回来,哪怕是另一支系的同门也好,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只是,报有希冀的黄剑平还是注定要失望了。因为玉爷完全是在一种懵懂状态下摇了摇头,看上去根本就不明白黄剑平在讲些什么。 而此时的黄剑平在一种难言的失望里,却把仅剩的执拗全拿了出来,仍然极不甘心地刨根问底地在追问。 “那你说,你这“分筋挫骨手”究竟是何人所授?你若不讲明来龙去脉,为了维护我华夏武学的承袭大事,我是绝不会于你善罢甘休的……” 说实话,黄剑平此言其实毫无道理,已经有些近似耍赖了。不过玉爷因见罗鹤龄也在好奇的关注,思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在迟疑中吐露了答案。 “前辈,本来传我家‘分筋挫骨手’的高人曾叮嘱不要打着他的名号招摇。不过既然如今事出有因,我若不说,恐怕在场诸位的疑心都不能尽释。那么好,我现在就告诉诸位,传我家“分筋挫骨手”的高人便是……” 说到这里,玉爷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用极为尊崇的口气说了下去。 “……岳武穆二十一世孙,四川提督岳升龙之子,康雍乾三朝名将,累官拜陕甘总督,封三等威信公,屡平边地叛变的岳钟琪将军!” 此言一出,四下杂声立止,久久无人开口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