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你真无耻
“你要这通脉丹做什么用？”顾生威低声问道。 “自然是疏通经脉。”杨戬答道，眼盯着徐琛手中的水晶药匣，脑中急速转念。 少女的脸和身形被周围林立的人群包围，根本见不到她的真容。从她的声音中听得出来年岁并不大，或许与自己差不多。 照理，年岁轻些的修道之人不可能用到这样的丹丸，十几岁的凡人，最多修炼到筑基敛神巅峰境或者结丹化形初境。用这样的丹丸固然可以提高灵力极限，但未必能确保在境界上有所突破。因此，论实用，论性价比，还不如一颗乏力草来得实在。 当然，除非这少女有极雄厚的财力作为靠山，肆意砸钱搏上进，又或者她是故意捣乱，针对自己。杨戬本能地觉着，这后一种情况似乎更为靠谱。 徐琛看着台下的杨戬，目光停在他额头上，微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出尘少年露峥嵘。这位少年，你不出价了么？那就五千颗碎灵石成交了？” 杨戬咬牙，举手道：“五千一！” 徐琛楞了一下，尚来不及说话，另一侧少女声音响起：“六千！” “你帮我继续出价！记住，只比她多一百，上限三万。我去那边看看。”杨戬匆匆对顾生威交代道，随即转身推开河原，钻入人堆。河原想了一想，忙也跟了上去。 顾生威硬着头皮举手：“六千一！” 少女停了一下，似是迟疑了一下，继而依旧大声道：“七千！” 耳中听着少女清脆得如同山泉一般的声音，杨戬心里像被刀割一样。她每开一次口自己就要多花九百颗碎灵石，那可都是钱啊！ 他在人群中穿梭，向少女声音来处寻去。 目标就在一丈外，那是一个白衣少女，背影被周围的人挡住了，只看得到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一根银色发带从头顶垂在背后，随着她的声音微微起伏：“一万！” “一万零一百。”顾生威忠诚地执行着好友的托付。 杨戬握紧拳头，忍住骂人的冲动，无声无息地挤了上去，站到她身旁，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台上，眼角一斜，目光扫了过去。 身旁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眸如亮星，唇如红梅，雪肤花貌，明艳照人，一眼望之，只觉云开雪霁，春风拂面。 少女斜睨他一眼，面无表情，樱唇微动：“一万一！” “这位姑娘，”杨戬回过神来，笑着道，“跟你打个商量如何？” 少女冷淡地稍挪开半步，那边顾生威又加了一百：“一万一千零一百！” 少女如泉水一般灵动的双眸微微转动，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突然展颜一笑，这一笑真如同春花盛开般娇艳明媚，连台上的徐琛都看得头晕眼花心跳不已，暗叫道：“天哪天哪，世上怎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这必是仙女下凡罢！” 杨戬也被她的笑容耀得一时出神，却见她瞟了他一眼，眼中尽是不屑和可惜，脆声道：“一万五！” “你！”杨戬倒吸了一口冷气，顿觉背上凉飕飕，似被人割走一大块rou般地疼。 之前少女每次出价还只是提九百颗碎灵石，这一笑之下，一次提了三千九百颗碎灵石的价，再多笑几回，他还有rou剩么？ 杨戬忍耐着恼怒，低声道：“姑娘，出价的这位是我朋友。你若停止竞价，我给你五千颗碎灵石作为感谢好么？这冲灵通脉丹对我们来说极为重要。” “我知道。”少女淡然一笑，紧随着顾生威的声音再次发声：“两万！” 这一下，不仅杨戬震惊，全场的人都被这少女的大手笔惊得鸦雀无声。 场间响起顾生威战战兢兢的声音：“两万零一百。” 杨戬一时无言，这少女说“她知道？”她知道什么？怎么知道的？ 少女斜睨他一眼，又露出笑容，杨戬暗叫不妙。 “三万！”少女轻启樱唇，冷冷吐出这两个字。 顾生威沉默，杨戬沉默，全场也都沉默了。 徐琛笑容满面，初次主持沽卖会就卖出如此高价，真让他喜出望外：“还有比三万高的么？” “三万一！”顾生威高声道。 杨戬楞住了，他交代过顾生威自己的最高竞价只有三万…… “三万五。”少女毫不犹豫。 顾生威沉默，他只剩下五千颗碎灵石，再多一颗也没有了。 徐琛笑着高声问道：“有比三万五更高的么？还有没有？还有没有？” 场间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这少女出价出得如此凶悍，分明来头不小，谁敢再与她争这冲灵通脉丹？那不是嫌钱太多么？ “还有没有？”徐琛不死心。 “有！” 声音响处，有一只手高高举起，指间一颗碧绿如玉的三叶绿草，迎风招展，青翠欲滴。 “乏力草！”有人一下子认出了这颗饱满水灵的异草，惊呼出声。 杨戬高声道：“对，乏力草！我出三万颗碎灵石加一颗乏力草！” 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众所周知，乏力草有价难求，并非因为它种子难得，而是因为它难种。没有上古异兽族类的灌溉，根本无法令其生根发芽。市面上曾有人愿出三万颗碎灵石求购一颗乏力草而不可得，这少年却用来换三颗不知道效果的新出丹药，他该不是疯了罢？ 少女愤怒地瞪着杨戬，目光在那颗乏力草和他身上来回转动，欲言又止。 徐琛紧紧盯着那乏力草数秒，而后道：“请稍候片刻，我与冲灵通脉丹的主人商量一下。”随即走到台边，与那几个沽卖员低声商量起来。 杨戬转头，看着那少女，沉默不语，目光中却带着挑衅。 少女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清冷似冰，带着极力压抑的愤怒，毫不掩饰的鄙夷：“你真无耻！” “我无耻？”杨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气极而笑，“你竟然说我无耻？” 少女不屑地看他一眼，转过身，径自穿过人群扬长而去。河原与她打了一个照面，登时被她的明眸皓齿惊得眼都直了，目光一直跟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自拔。 “三万颗碎灵石加一颗乏力草成交！”徐琛走回台中央，大声宣布。 众人轰然一下，议论起来。有的人说杨戬太傻，花这么大价钱买三颗小小丹丸不值得，有的人说那少女会不会是卖家请来的托儿，还有的人怀疑那少女是天上的仙女，证据就是她生得太好看了。 至于道学院的弟子们，除了顾生威，几乎都怀着嫉妒的心情想着，这师弟有着五行丹田，灵力极限又高得不像话，再有了这神妙的冲灵通脉丹，岂不是更要把所有人都甩在后头了？ 杨戬依旧未从少女那不屑鄙视的眼神中缓过劲来。 这一辈子他总是被人嘲笑，被人辱骂，被人欺负，或是因为身世，或是因为长相，种种骂语说辞，不一而足。很多人说的不错，他是无赖，他是泼皮，他也的确像顾生威说的那样小心眼会记仇，但无耻这两个字，怎么也说不上。 不过只是为了得到那三颗冲灵通脉丹，而被迫拿出了乏力草而已，这样就算无耻？乏力草不是他偷来的，也不是他抢来的，是他照看了六年才有的。乏力草的种子也不是偷来抢来的，是白真送的…… 想到此处，杨戬愣住了。平生所做的事，也只有与白真兄妹相关的那件事可说得上无耻。难道那少女说的是六年前的那件事？她是谁？他们从前见过面吗？ 心跳似因此骤然停止，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李大哥，那姑娘为什么说你无耻？你们相识吗？能否帮我引见一下？”河原也已缓过神来，脸上放光，一把抓住杨戬的胳膊急声道。 杨戬哪有心思管他，一把扫开他的手，奔回顾生威身畔，将手中乏力草和三十一瓶千机天灵丹的收条一并递给他，交代道：“你帮我去领那冲灵通脉丹，费用不够的你先垫着。我去去便来。” 说罢也不等顾生威发问，就急急穿过人群，向着少女离去的方向追去。 此时除了围着明沽台的一大群人，另有一些摆售物品的人三三两两在仙市中四处晃荡，杨戬抓了几人来问，得知那白衣少女已然出了仙市，忙也追了出来。 长长的街道上，行人极少，远远可望见那少女的身影慢慢走着，正欲拐过街口步入城东街道，杨戬忙高声叫道：“等等！等下！” 不叫还好，听他这一叫，少女立刻加快了脚步，转过街口，杨戬抬脚追了上去。 听到他追来的动静，那少女步伐更急。休看她身量比杨戬略矮一些，疾步走起来，却也比杨戬慢不了许多。两人一前一后，一走一跑，过了几条街，不多久就到了城门不远处，两人相距也只有五六丈远了。 杨戬大急，看她的样子，分明就要立刻出城，想到她一旦出了城，必会现出真身远走高飞，想要再见面也不知要过多少年，不由心中莫名一疼，当下不顾一切高声叫道：“我知道是你！听我解释！” 少女稍一迟疑，随即又步伐如飞，直冲城门。 她这一迟疑，杨戬却已追到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紧紧相随离开了那禁制守护阵。 一声清脆龙吟响起，白光闪过，半空风雾集聚，云卷云舒，少女皎然化龙，盘旋而起，杨戬纵身一跃，也飞身而起，向着白龙虎扑而去。 “龙行天下，迅若惊雷，翩若电光，非人所能及”。这六年来，杨戬无数次想起白真，无数次期盼着相会的这一天，盼望着她能听自己的解释，盼望着得到她的谅解，为此，他翻遍了所有有关龙的教史书籍，希望找到一些昊天龙族栖息之地的线索，可惜始终一无所获。 他知道，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错过了今天，他会后悔会难过会歉疚，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