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〇 君子作歌，维以告哀
天女在银河边拾捡着贝壳无处安放，便盛在通透的玉盘里，不多时，玉盘便装得满满当当，几次俯仰之间又落下了几枚，撕碎了漆黑的幕布，留下点点缝隙，亮光透过缝隙铺在了低矮的山岗，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寒意。乐—文 山岗上抬头，以为在与天女对视，赶紧收回目光，专心于山岗下的异动。天女捕捉到凡人的余光，仅是一瞥，又被一颗莹亮的珍珠所吸引。 尘土下的纷争如蚁群争食，怎能比得上更有趣的星辰呢？ “项坚你什么星宿？”扶苏百无聊赖的问道。 项坚没搭理他，扶苏又接着问：说说呗，反正人还没到，就当瞎聊。 项坚瞄了他一眼：城里女孩子玩的把戏你也拿来问，难不成你会看相，我十一月的，你自己猜。 在楚国，星宿学跟占星术没有太紧密的关联，更多的是一种交往话题。它指的是通过人出生的时间段，分配给一些人一个星座。例如项坚是十一月出生，那他就可能是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然后他就有了其中一种星宿的一些性格。 扶苏似有所思的想了一下，问道：该不是心月狐吧？这么媚的星宿放在你一个糙汉子身上，换我我也不愿说。 项坚还想反驳扶苏又问道：家里几个兄弟姐妹？当哥哥很辛苦吧？ 项坚：嗯。四个弟弟。 扶苏：听口音是郢都人？ 郢都原本是楚国首都，后来秦国东进楚国，楚国被迫迁都，郢都也降格成了郢城。但楚国人还是愿意讲是郢都。 项坚也不太愿意讲，过了很久才说：郢城西南，要是城里人早跑了。 扶苏顺着他的话说：城里人真不是东西，只会抛弃百姓，以为这样就能拖延时间。那你是那时候当的斥候吧？ 项坚答道：我救了老长官，他看我身手不错，就让我跟着他干。 扶苏：亲兵？执金武？ 项坚：是执金吾。 扶苏：你师父一定很厉害吧？ 项坚：他是高山，我永远也到不了他那边。 扶苏：你的老长官也一样吧？ 项坚：对，后来老长官病死，就来了那个猪头，我本来就看他不爽，他就让我当斥候，直到现在。哎，我说，你真的是打猎的吗？ 扶苏：你看我像谁？ 项坚：你是棘台的吧？ 扶苏：我是给我妹相婿呢。 项坚：去你的吧。 沉默中，扶苏迅速思考棘台是什么地方。 有一句“营营青蝇，止于棘”，说的是一种捕蝇的手法。棘台大概就是皇宫里捕蝇的机构。捕蝇的时节就那几个月，剩下闲散时候也不能闲着吃白饭，就到处四处打听小道消息。再后来，棘台连捕蝇的工作都省了，就专门做起刺探用间的工作，与秦国网站、齐国星奉营的功能是一样的。 想到这扶苏不禁背后一凉，先前在铲平玄门一役中，说不定就曾与棘台的高手有过招过，没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能在玄门与棘台的对抗中活下来，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项坚趴了一会后说到：你看，秦狗果然开始小偷小摸了。真别说，你挑的地方挺不错，视野开阔，还不易觉察，你不当个斥候真是可惜了。 扶苏：这是猎手的基本功，你仔细看那边，有什么蹊跷没？ 项坚顺着他指的方向：你是说将领？没冲到最前，缩在阵中，是吸取前几次的教训吗？ 扶苏：大概是。第一次袭营不成可以说是运气不好，然而接二连三的袭营都被我们埋伏，肯定要留一手了。 项坚点头：你说得对，他怕咱们像前几次一样捅他屁眼。别看他们只会傻乎乎身先士卒，被吓过几次之后，就算我们没有埋伏在这里，他们也懂得了留三分力。 扶苏补充道：真是不吃亏的混蛋。不过也好，咱们还是照原计划，他们一开始袭营，咱们就明火执仗，他们一旦分出侧翼冲我们来，咱们就投降。 项坚：你真是个疯子！ 扶苏脸上突然变得杀气腾腾：要是你meimei也被……你也会变成疯子的。 项坚心尖一寒，又看到他迅速收回涌潮般的杀意后，笑盈盈的说：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可这个办法……”项坚还想说什么，扶苏摁住他的肩膀，力气之大如锐利的鹰爪“你要想让你更多的弟兄活命，就得听我的！还不相信，就站我后面，你要后悔，随时可以杀了我，然后拿我的头去秦狗那边邀功，然后回你的郢城种地！” 项坚没看见过他这副模样，又想起先前他在地上画的女子头像，心道：那个女人或许是他meimei吧？ 扶苏又接着说：“我不怕告诉你，自从我知道这件事是你们的猪头将军干的，我还想灭了你们整个营地。可那样我也得死，我不想做赔本买卖，所以挑中了你，我只想让他死，你明白？” 项坚咽了咽口水，想起了扎营前的一件不大不小的小风波。 猪头将军得到线报说楚秦烽火区有个古墓群，相传是当今秦王曾曾祖母——宣太后芈氏家族的墓群，自宣太后在秦执政，楚国高层迅速做出回应将芈氏的产业作为国家保护单位保护起来并成了传统，后来芈氏在政坛的影响力渐渐消失，却积累大量财富与人丁，光氏族墓群就有专门一个旁支氏族在守墓而不问世事，直至今日。 猪头将军没有大格局，却又小聪明，他与墓群一个驻军将军换防，打算掘墓挖宝。 项坚最后知道的情况是他已经将守墓的芈氏软禁起来，估计是在逼问墓门位置。 如果算盘打得好，掘开墓门，就可以先挖宝，然后声称秦军进犯，自己正在做抢救性保护。然后与秦军交锋损失惨重，要各种救援。 这样一来，还能让原先换防的将军再调回来去追回并不存在的秦军，自己还能从上面截留不少抚恤金。 真是一举多得。 得意忘形的猪头将军得到确切位置后就在兵法里最差的地方扎营。然而过没多久，计划中的秦军竟然假戏真做，真的来一出全军压境。在一群参谋幕僚的苦劝之下，挖宝计划无疾而终，但他还是有点骨气的，转驻在相对安全的地方与秦军遥山相望。 守墓人一家能跟扶苏同辈的都是些女流，族长也自称膝下无子。项坚很惊讶为什么那些姐妹平白无故会冒出一个哥哥。 然后自己给了一个答案：就算守墓一族不问世事，但还是需要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出门采买必要的生活用品，正好是他不在家的时候猪头将军就杀了过来。 眼前这个人，估计是守墓族当做最机灵的一个，所以在家族遭难的时候就布了这么大一个局。而且自己又是和当今秦王沾亲带故，自带护身符，也不会被为难…… 也许，跟着他的计划走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扶苏只是透露了几个线索，就让项坚脑补了他的身世与整个故事的脉络。又是让项坚背后一阵阵的发凉。扶苏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心想：总算骗他上钩了。 “一会就开战了，保护好你的兄弟们。” “他们机灵着呢，我信你。” “噤声！” 意料之中的逼近，意料之中的射杀，意料之中的声东击西，意料之中的冲门、叫喊、火光冲天。这次秦军袭营一如往常，井井有条，行云流水。 楚军也不是面团会被动挨打，也迅速展开反击；秦军想着打完就走却暂时性的陷入胶着状态，这时候秦军带队将领最怕的就是这短暂的真空期从侧翼山头冒出来的伏兵。 他似乎天生就是个乌鸦嘴，预感到有埋伏，还真的被扶苏在侧翼偷袭了一下。好在他身在中军，迅速在侧翼亮起明火，收缩阵型，如毒蛇收回脖子，伺机寻找反扑的间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