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无解之毒

    之后神医用布遮住自己的面部,只在眼睛处留出两个极小的洞，如同现代人带上了防毒面具，接着他用一根小棍攻击那毒蛙。果然如神医刚才描述的，黄金蛙遇到攻击，猛然间从眼睛喷出来高达半米的明黄色液体，神医眼疾手快把把液体接住，收集到容器之中。

    之后，神医示意乙鸣过来坐下，他取出一把小刀，又命他的弟子拿来一个瓷碟、一个瓷瓶。只见神医用刀子划破了乙鸣的手指，然后将他指尖的血，滴在碟子内。

    神医把黄色的青蛙毒液滴在了乙鸣的指尖血上，过了不多时，混合这青蛙毒液和乙鸣血液的液体变成了褐色。

    钰萱和乙鸣都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神医在此时叹息了一声说道："乙鸣，你体内有毒，且毒已进血液和脾脏，所以才会腹痛、呕吐，肌体脆弱。"

    就凭这个就断定乙鸣血液有问题？钰萱将信将疑的对神医说："那我们正常人，这样血液混合后是什么颜色？我试一试。"

    神医划破钰萱的手指，结果果然与乙鸣不一样，钰萱的血液变成了淡红色，神医自己也滴血试验，也同样是淡红色。

    这下，钰萱和乙鸣被这样的结果所信服，乙鸣的血液的确含有某种毒素。

    "圣手，要想在我的饮食起居中下毒，并不容易，是什么毒，才导致我现在这个样子？"

    神医捋了捋胡须，面色凝重的说道："应该铅毒。以前人们都不认为铅有毒，但我通过研究，发现青铜中的铅会让人中毒。乙鸣，你是不是频繁的与青铜接触？按理来说，无论是楚国还是随国，都以使用漆器居多啊？"

    "那个双音编钟？乙鸣，是不是你反复铸造的双音编钟的缘故？"钰萱一想到这，她的心猛的纠紧。

    乙鸣看了一眼钰萱，又转向神医说道："一年半前，我的确一直参与了一个青铜编钟的铸造。"

    神医又问乙鸣："有多久？你做了什么？"

    乙鸣说："几乎是每天，因为要达到双音的效果，非常不易，我失败了很多次，一直都在不断的试验，不断的调整铜、锡、铅的比例,以及编钟的形状。"

    "神医，现在该怎么才能把乙鸣体内的铅毒排出来？"钰萱急切的问道。

    "目前的医术，对铅能引起人中毒都还没有公认，更别说该如何治疗了。"一向洒脱自在的神医，此时也愁眉紧锁，不知该如何办。

    乙鸣眼中那熠熠光芒突然暗淡下来，过了良久，他才又不甘心的问师傅："圣手，真的没有办法？"

    神医还是摇了摇头。

    铅是有毒的，钰萱作为现代人是知道的，但是她却不懂医学，根本不知道现代是使用什么办法才能将人体内的铅排出体外。

    那一日，知道这样的结果，内疚、自责、伤心、幻想，统统涌入钰萱的心间。她后悔当时提出双音编钟的那个赌约。提议的人是她，她天真的笃定乙鸣一定会赢，却没想到自己其实害惨了他。

    钰萱回过头看来，她的那个提议愚蠢极了，熊章未能遵守约定，还没等到半年时间，就他就单方面撕毁了赌约，而乙鸣却又全然不知，因为乙鸣深爱自己，他从未放弃过那个赌约，以致于乙鸣为了造出双音编钟，之前的一年多时间接触了大量的青铜，日日与炼制青铜相伴。

    钰萱幻想时光的穿越之门突然开启，她可以将乙鸣带回到21世纪，将他完全治愈。可是身处那古老、愚昧的年代，无书可查，无人可问，钰萱什么都做不了。

    乙鸣情绪低落，却没有半句迁怒钰萱的话语。几日来，他更加忙于着国家事务，甚至还把他之前一直想启动的编撰随国史书的计划也提前上马，看着强打精神的他每晚忙到很晚才睡下，钰萱心里更加难过。

    难道他是觉得来日无多，所以要抓紧时间吗？钰萱不敢问他，只是自己瞎担心着。乙鸣把全部的责任、想法憋在心里，她越是看着乙鸣心事重重的忙碌，自己便越是难受。

    钰萱追悔莫及，暗自垂泪。那日很晚乙鸣才从前厅的书房回到内室，睡下，钰萱虽然躺在床上，却哪有半分睡意，她望着日渐憔悴的乙鸣，刚才又是一阵难受，说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乙鸣捧起钰萱的脸，用拇指指腹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说道："不怪你，我们谁都没有预料到有这样的不幸会发生，这就是我的命吧。"

    "不，不是，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我们明天就去问神医。"钰萱泪眼婆娑的望着对她依然温柔如水的乙鸣。

    第二天，钰萱与乙鸣又来到神医的住处，钰萱用近乎企求的语气，再次求神医一定要医治乙鸣。

    神医叹了一口气，说道："办法倒是有一个，那就是你和钰萱当年一样服用移魂丸，你的魂魄移到另外一幅健康的躯体里。但那样，你已经不是算是完整意义上的你了。更何况，钰萱，对你来说是一瞬间，对我们旁人来说，你却是三年之后才复生，移魂丸让时间跳跃的特性，老朽我现在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情。"

    "我只要乙鸣健康的活着，就算容颜改变，但他的记忆还在，才华还在，他的思想和记忆都还是他啊！"

    "钰萱，先别这么快下决定，让我想一想。皇室贵族，讲究的就是血脉正统，换一个人，又怎么还算是随国的一国之君呢。"乙鸣对钰萱说。

    "神医，我斗胆问一下，如果无药可治，也不用这移魂的办法，我夫君他还能活多久？"钰萱艰难的开口向神医索问。

    神医思索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一定会尽我倾尽我毕生的医术，减缓他的病痛，但铅毒只要尚留体内，身体便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差，最终……"。

    神医没有把话说完，但他那隐去的话语，钰萱与乙鸣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当心中的希望落空，得知最爱的人将不久离开人世，绝望的感觉让人觉得整个人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寒意侵骨，天地无光。

    那一晚上，钰萱与乙鸣都没有睡着，风吹进屋子，昏黄的烛光越发摇曳，把墙上他俩的影子弄得零乱颤抖，明明灭灭随时可能熄灭的烛光，就像乙鸣此时的生命。

    钰萱和乙鸣有一搭没一搭的延续着这个救治的话题。

    钰萱凝噎的望着乙鸣说道："以前即使我知道，今生就算自己永远不能见到你，但起码我知道，你在这片土地的另一个地方，安然无恙的活着。如果今后，你已经不在这世上，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存在于这个根本不属于我的时代，我也不想活了。"

    乙鸣温柔的说道："傻瓜，别说这样的话，夫妻二人本就注定不能同生同死，我先你而走不也是有一半的机率。"

    "那也是等我们老去的时候，也是儿孙满堂的时候，而不是在我们都还年轻，孩子尚在年幼之时。"说着，说着钰萱又一次眼中包着泪花，哽咽起来。

    乙鸣凝视着我，用手一把揽住钰萱的腰，将她靠在他怀里，他说："我也想和你白头到老，但我这个病，做不到了。"

    "用移魂丸好不好，我求你了，我不想让坚果儿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钰萱眼里含着泪央求着道，双手摇晃着乙鸣的肩膀上。

    乙鸣抬手，握住她的手，说："那个办法我仔细想过了，不可用的。就拿你复生的来说，你突然到了宋国，时间也过去了三年，那我呢，谁也说不清楚我的魂魄会在飞到什么地方，飞到多久之后。如果我再也找不到你了怎么办，就算这样辛苦的活着，我起码还是完完整整的我，我也一直守在你身边，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死亡一词，重重将钰萱的心敲得一阵钝痛。她激动的说："我不也找到你了，三年、十年我等得起。"

    乙鸣叹了一口气，问道："那如果五十年、一百年呢？"

    "那也不要这样等死，我守在你身边，看着你这样渐渐的，越来越不好，越来越痛苦，对我何尝不是残忍的。"钰萱的心里被乙鸣刚才的话，问得没了底气，但她依然执意希望乙鸣服用移魂丸。

    到底要不要服用移魂丸，钰萱和乙鸣这对恩爱的夫妻，就这个问题第一次吵了隔夜架，之前他们很少吵架的。一连几天钰萱都赌气没理乙鸣，而且她还故意在乙鸣面前以"绝食"相逼。

    但钰萱一想到自己有充沛的精力照顾病重的乙鸣以及尚小的坚果儿，加之她对美食经不起什么诱惑，这"绝食"只是佯装的伎俩。钰萱趁乙鸣不在的时候，她自然会去宫中膳食房溜达一圈，找些美味，但正餐时间，送上餐桌的饮食，钰萱坚决是不动筷子的。

    开始绝食的头两日，乙鸣还劝她不要义气用事，要乖乖吃饭，钰萱自然是一幅乙鸣不答应服用移魂丸，自己就宁肯饿死的视死如归样子。但钰萱猜想，如此聪明的乙鸣，肯定从膳食房知道了她每日都要去"顺手牵羊"的实情。乙鸣不当面揭穿她，但第三日开始乙鸣也不再劝钰萱吃饭。

    钰萱和乙鸣僵持着了三天，他没有让步，钰萱也没有妥协。

    直到昨天夜里，他又一次腹痛如绞，呕吐晕厥。乙鸣痛得眉峰紧蹙、拳头紧握，指节发白，豆大的汗珠打湿了前襟，这份越来越频繁和剧烈的疼痛，让钰萱的心不断的滴血，让她的泪潸然雨下。

    钰萱再也忍不住了，她飞奔到他面前，一把扶住他宽阔却瘦削的肩头，把虚弱的他揽进自己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