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青龙剑
星河黯淡，残月悬空。 夜色冥冥，霪雨霏霏。 狂风怒号，血流漂橹。 暗淡的月光下，一人安静地躺在灌木丛中，满身血污，难窥真容。身旁的圣火龙、玄龟及一对太极虎，气息紊乱，伤痕累累。 忽然，一阵阴风掀起草丛，几声狼嗥破空传来。太极虎立刻警惕起来，四目如电，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吭……！” 正在此时，微弱的咳嗽声响起，太极虎收回目光，看向满身血污的人。目光颇有几分温和之意。 须臾，岳琛挣扎着起来，使劲用衣衫擦拭脸上的血迹，好让自己能看清楚这里的情形。可越擦越暗，血腥味亦越来越浓。轻一捏袖，血流不止。 岳琛不由得苦笑了起来，喃喃道：“我真的是太不自量力，竟然与那等高手过招。没有灰飞烟灭，已属万幸。” 此时，岳琛亦顾不得许多，稍稍调息运转后，从如意袋取出一个葫芦，快速清洗起来。期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外伤，只有玉府的灵溪被击碎，灵力散乱布列，难以持续。那颗神龙珠也停止了吐纳，静静地悬浮在玉府中。 修士玉府中的灵溪、灵河、金丹，皆是修士的命脉所在。若被击碎，道行至少被废去一半，有时甚至只有表象，内在空虚，真实修为不足一成。 岳琛清洗换衣后，脸色阴沉，心知一身修为多半已不济。要想修复玉府灵溪，也非朝夕之功。当看到满身伤痕的圣火龙它们时，岳琛脸色茫然。要知道，现在的这四只小家伙的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觑。能使它们四只同时受到重创的，妖兽显然不可能。 岳琛有些紧张起来，掌中冰龙剑寒光闪闪。不多时，岳琛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丹瓶，却没有服此丹药的意思，只是两眼发呆。 这是岳琛耗费心血，根据太清祖师爷的那本札记所载丹方炼制出来的一瓶灵丹，共有三枚。当岳琛炼制成功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个隐秘，太清祖师爷的那个札记，应该是从什么地方摘抄而来，再加上自己的理解设想载录而成。而这种灵丹是人族修真界的大禁忌灵丹。 岳琛亦明白了昊静长老昔日嘱托的言外之意。那就是让那份札记不要再被带出天箓台。因为昊静长老明确告诉岳琛，自自己以后的太清符箓传人，当与其他人一样，不需要再进入天箓台修炼。 凭昊静、昊闲两位不世出的人族大能之才能，很多更深层次的事情显然不是岳琛可以揣摩与预料的。从岳琛成为昊静长老的传承者那天开始，太清一脉实际上已经分裂成两脉。这是众长老默认的实事，也是祖师爷传承下来的必然结果。所以，在褚蕴藉、傅奇逸、杜辰逸，甚至是同脉的陆攸等人眼里，都不把岳琛当回事，那怕是岳琛的贡献再大。 岳琛自己更加清楚这一点。是以，在这种抉择时，他选择了独自前往。 苏诗等人同样清楚。是以，他们选择了离开。 “颠倒阴阳，混元无极，嗜血屠九幽。” “我不能死，更不想死，可这混元无极幽丹……” 片刻后，岳琛又将此丹瓶收了回去。 忽然，太极虎发出“唬唬”的警示声，一白一黑如同太极之两仪，向前冲去。圣火龙低啸一声，腾空而起。天孤玄龟身子渐渐变大，朝太极虎冲去的方向爬行。 紧接着，一对对嗜血獠牙犹如一柄柄寒光利刃，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缓缓围过来的妖兽，气势足可抵挡太极虎。转瞬间，双方厮杀在一起。看着太极虎一次又一次艰难的躲过攻击，冒着被重创的危险逼退对手；看着圣火龙被天空中出现的巨爪抓个正着；看着一只只巨大熊掌拍向玄龟的龟壳。 岳琛沉默了下来。 当白色的那只太极虎发出痛苦的叫声时，岳琛的心头像是被用针扎了一下，全身血脉为之凝固。然而，此时清醒的灵智告诉岳琛，混元无极幽丹乃是人族修真界的绝对禁丹、邪丹。 “嘭！”黑色的太极虎被打倒在地，七只妖狼围攻而上，刃刃獠牙围成一圈，欲分享这难得的美味。 “咔嚓！”天孤玄龟的龟壳又被击开一条裂缝。巨大的熊掌拥有无穷力量，纵使现在的玄龟，也有些抵御不住。费尽全力，才勉强逼退凶恶无匹的数头妖熊。 天空中的圣火龙越来越小，光芒越来越暗。 岳琛双眼放光，盯着掌中的那个乌黑丹瓶发呆。 “我没有选择！” 岳琛的心底发出歇斯里地的呐喊。须臾，一枚幽晶光亮且带有血之芳香的灵丹，消失在岳琛嘴中。刹那间，岳琛玉府内破碎的灵溪瞬间干涸，无边的灼烧吞噬岳琛。岳琛只感觉自己好渴。下一刻，岳琛全身赤红，浑身有红雾泛起。岳琛的血液开始沸腾蒸发，手中冰龙剑失去光彩。 岳琛缓缓收起冰龙剑，取出另一柄剑——殇剑青龙。青龙剑好像得到了感应，充沛的灵力微微颤动。这柄曾以杀伐闻名的凶剑，再机缘之下被岳琛重铸。就在岳琛开始“异变”时，此剑亦跟着变化。岳琛体内的一股气息与青龙剑魂开始沟通，微弱的灵力稍稍压制了血液的蒸腾。 岳琛提起青龙剑，发觉根本无法驱使，稍顿后，疯也似的冲向围攻太极虎的妖狼。整个人如同一团火焰，疾如劲风，快如闪电。 “噗嗤！”一只妖狼未反应过来，竟被青龙剑刺入皮下数寸。也就在这一瞬间，高大威猛的妖狼竟成一幅残骸。它的全身精血瞬间被青龙剑吸噬。岳琛没来得及细看，只觉得一股精血通过青龙剑，直接蹿入自己的血管中。 岳琛手持青龙剑，连续击杀围攻太极虎的妖狼。将两只难以支撑的太极虎抱回灵兽笼。转而攻向围攻天孤玄龟的妖熊。 只要有新鲜血液的地方，岳琛就无往而不利。青龙剑更是神挡屠神，仙挡诛仙，鬼挡戮鬼。 只片刻的功夫，九头妖熊也成了无血残骸。天上的那只巨睛魔雕也难逃一死。被岳琛救下的圣火龙，疲弱到极致。 “若不是有你们四个小家伙，我早死一万次了！” 岳琛叹息了一声，将圣火龙亦放进灵兽笼。本欲稍自歇息。可被自己莫名“纳入”的精血再度翻滚蒸腾。岳琛的灵识神念中只剩下“血”这一个字。若想活下去，必须要找到血源，而且是精纯无比又拥有强大灵力的精血。譬如，死于青龙剑下的这些高阶妖兽，就是最好的来源之一。 “嗜血屠九幽！” 岳琛惨淡一笑，目光扫过青龙剑，忽觉青龙剑已经苏醒，那条贪婪嗜血的青龙也在朝着自己笑。 岳琛稍微环顾后，朝血流如河的反方向快步跑去。任凭体内的血液沸腾，任凭那股无名的气息吞噬精血，任凭神龙珠微微变化，九条金龙亦欲嗜血。总之，岳琛的世界里只成了血的世界。 ***** 日出日落，自然循环。 持续七日的时日里，岳琛亦不知道有多少妖兽死在了青龙剑下。岳琛只知道自己变得越来越嗜血，体内隐藏的一股气息渐有苏醒之意。这股气息的本源便是嗜血。同时，神龙珠亦开始异变，九条金龙与那股无名的气息互相竞争，争抢岳琛体内的异种精血。 悲剧的是，这些变化，对岳琛的玉府灵溪毫无作用。此刻的岳琛，单从人族修真界的标准看，是一个实足的废人。或者说，在修复完全消失的灵溪前，岳琛都是一个废人。若是时日持久，岳琛有很大概率成为修炼废材。这是岳琛十万个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也是人族修士最最最坏的结果。 是以，岳琛仍在持续追寻着有可能的精血来源，也不得不去追寻。 有时，岳琛甚至能闻到百里之外的精血气息，是那样的芳香诱人。 于是，这样的情形又持续了三月余。 这一天，岳琛扛着青龙神剑，来到一条小溪旁。清溪一番后，看着水中倒映的自己。 “传说中的嗜血恶魔，难道也是这么帅气？” 岳琛咧嘴一笑。索性裸露身子跳进清溪中，舒舒服服的洗上一回。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躺在小溪旁的那块大青石上，享受着难得的日光浴。 此时此刻，岳琛已能控制自己的思维。静心想想，马上就要到自己修行的第十四个年头了，回首这十多年的风雨路程，岳琛笑了起来。对于岳琛来说，悲剧、绝望这些字眼已经显得微不足道。因为岳琛发现自己无法说话，每每发声，犹如龙吟。而且，这声音不属于自己的，是那股渐渐苏醒的气息发出。岳琛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不属于自己。 譬如，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全身散乱而存的异种精血缓缓聚于玉府，颗颗血珠如露含珠。 按理，这一变化正是人族修士从百练境突破至贯清境的情形，可正常来说那是人族修士吐纳天地灵气形成的灵力。岳琛现在的情形，便是灵力露珠变成了血珠。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灵窍与玉府间的那道“灵河”中，隐隐有一丝血气漂浮。 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神龙珠上的九条金龙开始循环吞吐精血珠。 对于一位人族修士来说，最大的悲哀莫过如是。莫过于无法掌控自身的力量，难以知晓自身的点滴变化。 只能肯定一点，殇剑青龙的血炼已有成就。这也是蛇祖所说的第二步，是最艰难的一步。因为持剑之人很有可能成为血炼的祭品。 岳琛讨厌的看了一眼青龙剑，心知自己已经离不开它。 天气晴好，阴郁数月的心情终见好转。岳琛努力回忆了自己连日来的情形，除了孤独的嗜血背影外，再无其它。甚至，连自己从来没放下的修炼之事，竟是完全搁置。这具臭皮囊早不属于自己掌控。 闭目休息，慵懒的身体甚是惬意。早早溜出灵兽笼的太极虎，慢悠悠的走出清溪，爬在岳琛身边呼吸清新的空气。一身的伤势快痊愈。 悠悠间，一道清新的芳香传入鼻中。这道血气芳香令岳琛十分陶醉。只是，这道血气芳香中还夹杂着其它的精血气味。与之相比，就像是混杂在其中的杂质一般。 良久，岳琛缓缓起身，扛着青龙剑，循着血香味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