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除夕之夜
张天江把两人送到汽车站门口,与两人道别之后,又迅速开车走了,大过年的,每个人的时间都很宝贵。 黎少钦和韦英俊两人走进汽车站的售票厅,顿时被里面长长的队伍吓住了。两人归家心切,没有办法,只好加入了排长龙的大军。 半个小时之后,黎少钦终于来到了售票的窗口,一打听之下,顿时绝望了,今天的汽车票几乎售罄了,只剩下几张下午四五点的票。 黎少钦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韦英俊,苦笑一声说道:“看来真的吃不上家里的年夜饭咧。” 韦英俊心里也酸酸的,心想要是自己早一天买票就不会这样了,又想起一路上与黎少钦几经波折终于到了这里,但现在他的归家之路依然遥不可及,心中的愧疚更重了。 他知道黎少钦是个坚强的家伙,抬头看了一眼他落寞的身影,忽然下定了决心,对售票员说道:“给我两张去宜州的票!” 黎少钦一脸惊讶看着他,问道:“你不是一个人吗?” 韦英俊接过票,递了一张到他手上,说道:“谁说我一个人,我们不是两个人吗?走,去我家吃年夜饭!” 黎少钦一脸愕然看着手里的车票,心中百味陈杂,辛酸、无奈、惆怅……更多的却是感动。抬起头来,见韦英俊已经走到候车室门口,正回过头不断向自己招手,当下不再犹豫,抬腿走上前去。 宜州离柳州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韦英俊的家在汽车站附近,两人下车之后又坐了十来分钟的公交车,终于到了。 韦英俊的家有些像个旧时四合院的样子,走进门恰好看到一个中年妇女从里面走出来。中年妇女看到韦英俊,面露喜色,用方言与他说了几句。 韦英俊向黎少钦介绍道:“这是我妈。” 黎少钦向中年妇女点了点头,那妇女也笑着向他点了点头,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毛南族欢迎你,远方的客人。” 黎少钦一愣,旋即笑道:“谢谢你,打扰了。” 韦英俊母亲把二人领进大厅,里面正坐着三个人,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一个头裹着头巾的老阿婆,两人正在看着电视;还有一个戴着棉帽穿着绿色棉袄的老头子,老头子一副旧时候的打扮,手里拿着根烟杆子在“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旁边放着一个老式的录音机,此刻录音机正播放着听不懂的戏曲子。 看见韦英俊进来,三人均面露喜色,站起来用土语相询。韦英俊分别回应,对话的时候还时不时对着黎少钦指指点点。 过了一会,中年人来到黎少钦面前,用憋足的普通话说道:“年轻人,毛南族欢迎你。” 黎少钦也不知道他们族内的礼仪,只好对他弯腰鞠了个躬,说道:“谢谢您。” 韦英俊一旁解释道:“这是我爸。”又指着两位老人说道:“他们是我的爷爷和奶奶。 那老婆子两步过来,抓起黎少钦的手笑吟吟地说着什么,然后出去了。经过韦英俊的解释,黎少钦这才知道她是出去准备吃的去了。 老头子则坐了回去继续听他的戏曲去了,韦英俊笑着说道:“我爷爷是当年下乡的文青,特喜欢听这些曲子。” 黎少钦一怔,心道那岂不是八十多岁了?看刚才老婆子健步如飞的样子,实在难以想象。 韦英俊的母亲和奶奶很快便做好了两人的饭菜,从热腾腾的灶子里端上来,顿时香气四溢。两人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菜式都是黎少钦没有见过的,主要是酸食和打边炉的牛rou,还有一盘白切鸭,韦英俊夹了一块鸭rou往酱碟子里点了几下,放到黎少钦的碗里说道:“尝尝我们毛南族的特产,这个酱是用鸭血做成的。” 黎少钦夹起鸭rou放进嘴里,果然味道极美,忍不住赞道:“真好吃!”当下不再客气,狼吞虎咽起来。 两人吃完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韦英俊对黎少钦说道:“我现在要出去采购年货,你要不要一起去?” 黎少钦说道:“那是自然,正好趁此机会见识一下你们这里的热闹。” 韦英俊家临近街道,两人走出门后,不一会便来到了一个小集市处。小集市热闹非凡,到处都站满了人,无论是采购的还是摆摊的,个个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喜庆,过年的气氛无处不在。 两人走进猪rou行里面,黎少钦惊讶地发现很多卖猪rou的商贩都把骨头剔出来,丢在地上。问了韦英俊才知道,这里的人不喜欢吃硬骨头,商贩们便把骨头都剔了出来,只卖rou。 有一个卖猪rou的大婶把挣得的钱都放在案桌上的一个篮子里面,还是不是离开案桌,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被人顺手牵羊的样子。 rou行里每个rou案子都站满了人,很少见到冷清的案子,也没有想象之中的吆喝声,黎少钦心中的疑惑更加重了,难道这里的人一点商业竞争意识都没有吗?偏偏生意又好的出奇,这有些超出常理。 从rou行出来,黎少钦又随韦英俊买了几样青菜,最后还买了一只鸡和一条鱼,与商贩们接触的过程中也渐渐发现,他们在称东西的时候只多不少,真真正正做到了童叟无欺。 二人走在街上,忽然一阵风吹来,黎少钦忽然感到有东西从脸边飞过,落地之后黎少钦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张十元面额的钱币,只听得身后一声惊呼,接下来又有几张飞了过来。黎少钦回身一看,正是刚才卖rou的妇女,此刻她正用双手压住盘子里的钱,灿灿笑了起来,却一点也不紧张,倒似乎做错了一件事的愧疚样子,嘴里喊了一句黎少钦听不懂的方言。 路边的人纷纷弯下腰去把地上的钱捡了起来,韦英俊忽然放下手中的东西,弯下腰去把身前的钱捡了起来。黎少钦正暗暗惊叹的时候,接下来的一幕顿时让他不由得再次惊呆了,只见人们把钱捡起来之后,陆续来到那妇女的猪rou案前,把钱还给了她,那妇女连连点头道谢。
黎少钦被这一幕深深震撼了,这是何等的胸襟与气度!即使他们只是路人和卖猪rou的普通妇女,也足以坦然地去面对这个世界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竟然达到了这等地步。 这是一种平凡的伟大,同样也是一种伟大的平凡! 怪不得这里的人都那么健康长寿,原来是因为他们一直过着这种和谐的生活,每个人心中都带着无忧无虑的惬意,因为大家都懂得为别人着想,就连商人也不例外。 在集市里逛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把要买的东西买齐了,两人领着大包小包一路走回家去。 进了韦英俊的家门,立时看到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人笑迎上来,与韦英俊热情拥抱,还用土语攀谈了几句。过了一会,中年人转脸对黎少钦笑道:“谢谢你帮我照看我的当铺,我将以美酒款待你,我的客人小兄弟。” 黎少钦释然,原来他便是韦英俊的叔叔了,笑道:“叔叔不用客气,其实我也没帮上多少忙,让您见笑了。” 由于是阴天,加上寒冷,地上下午四点多便开始结霜了。黎少钦趁着夜色来临之前给家里打了电话,向父母报了一切安好之后,同时也表达了愧疚之情。父母也没说责备的话,只是说他安好便一切都好,着他什么时候回家都可以,他们会一直在家里等他,这让黎少钦心中的愧疚更深了。 夜色很快降临了,除夕晚宴也随之开始。韦英俊的奶奶和母亲二人不断往桌上端出各色佳肴,其他人纷纷在桌上坐好,韦英俊和他叔叔分坐黎少钦的左右两侧,韦英俊的叔叔旁边还坐了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想必便是他的妻子了。 晚宴除了特色菜“毛南三酸”之外,下午尝过的鸭血酱也出现在了餐桌上,最后两人一起端上来的是一只烤得金黄的乳猪。 韦英俊笑着解释道:“这是我叔叔从环江那边带回来的,叫做‘环江香猪’,柔嫩味美,百吃不厌,平时我们都很少能尝得到,今天你有口福啦。” 正说着,韦英俊的叔叔给黎少钦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说道:“这是我们毛南族特制的糯米酒,尝尝!”说完举杯率先喝完了。 黎少钦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顿觉得既烈又香,大赞道:“好酒!” 韦英俊父亲见黎少钦这么喜欢,笑道:“客人满意就好。”这时候韦英俊的爷爷拿起筷子,对各人示意,说了几句之后,大家这才动起筷子,一场丰富的年夜饭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