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楼，琉璃花
出了拥挤的酒楼，走在行人渐少的街道上，莫徒觉得全身的神经都松弛了几分。然而，前方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和呵斥声却瞬间让她收敛了心神，原本前后晃荡着的右手也飞快地摸上了系在腰间的倾尘剑。 “让开！让开！” “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挡大将军的道！” “让开！” 一群身着盔甲的朔月国士兵骑着战马疾驰而过，扬起阵阵尘土，好不威风！莫徒微微低下头，避让到道路的一侧。 “最近都在传战事将近，你还不信！瞧，连护国大将军的亲儿子都被皇帝派到这里来了，怕是真的过不了多久就要打仗喽！” “呸、呸、呸！就你乌鸦嘴！打仗是闹着玩的吗？要真打起仗来受罪的可都是我们这些老百姓。再说了，那萧逸然是什么人？人家可是出了名的军事奇才！有他镇守九寨还用怕那么西蜃国？” “哼！一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富家大少爷，我倒不信他有多厉害！只怕是在皇帝面前失了势，被发配到这里的吧！” “胡说八道……” 随莫徒一同避让到道路边上的两个酒鬼互相争论着，大有不争出个你死我活不作罢的架势。莫徒在一旁听着不由起了疑惑。 萧逸然是左相之子，以左相在朔月国朝中的势力，即便玉恒再怎么看不惯左相，也不会将他的独子派到远离皇城的九寨来的。那么，会不会真的像这醉酒之人说的那样，过不了多久西蜃国和朔月国就会在这里展开一场恶战？ ****** “姑娘止步！” 一道娇艳的女声突然打断了莫徒的思绪。 莫徒往前一看，一个妆色略浓的女子正挡在自己面前，双眼中还闪着些许好笑的意味。莫徒移了移视线，女子身后“尽欢楼”三个大字赫然跃入眼中。 尽欢楼——单是这三个字就能让听说过它的男人浮想翩翩。 九寨因商闻名，因酒闻名，更因美人闻名，而尽欢楼的美人则是九寨之最。冰清玉洁的，媚骨生香的；小家碧玉的，大家闺秀的……在尽欢楼，风格各异的美人可谓是应有尽有。更为神奇的是，虽然经营着尽欢楼的不过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尽欢楼却从未传出过任何官商强抢伶人的事情。要知道，无论是在九寨还在其他地方，伶人被有钱有势的官员或是商人强行带走几乎是家常便饭。久而久之，人们纷纷猜测在尽欢楼的背后一定有更为强大的势力，而尽欢楼里的美人更是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人大抵都是如此，越是难以得到的就越是更加魅力无穷。让人雾里看花的尽欢楼俨然成了来往九寨的商人们的垂涎之地。 “呵呵~你这个姑娘倒是有趣！哪有姑娘家直接往花楼里走的！” 一个女子从二楼推开了窗户，冲着正站在尽欢楼门口若有所思的莫徒发笑。莫徒仰头望过去，由于光线的原因她不大看得清楚那女子的面容，却见着她头上一朵盛开的桃花发簪摇得四下乱颤，魅惑而动人。 “袖暖你就让那她进来看看吧！” 那人又接着笑了几声，离开了窗边。先前拦住莫徒的那位女子听了后微微皱了皱眉，虽是不怎么情愿却也往一旁欠了欠身，眼睛瞟向莫徒，道：“进去吧。” 尽欢楼从不缺少美人，而半个月前突然出现的一位名叫琉璃花的伶人更是令尽欢楼声名倍涨。据坊间谣言，这位琉璃花貌美清雅，抚琴时落英缤纷，舞蹈时彩蝶翩跹，见者皆以之为人间尤物。因为在九寨待了些日子，此类传言莫徒自是听说了不少，不过她自认为世间美人不过是一时繁华，转瞬即衰，何况要说美人还得数南王府的月琉璃，毕竟“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可不是白取的。不过在听到路边的两个酒鬼说萧逸然一来到九寨就不去军营反而直奔尽欢楼后，莫徒还是决定到尽欢楼走一遭。她心中隐隐有种猜测，虽然自觉不大可能，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抬起了脚步。 ****** 一如莫徒预想的那样，她走进尽欢楼时里面已经高朋满座，一大群衣着华贵的官宦商人正围着一个方寸大的镶金铜台高声呐喊，只为一睹新晋的名伶琉璃花的芳容。然而莫徒的注意力却一直在观众席上，她透过斗笠垂下来的流苏扫过一排排在座的人们的脸庞，却怎么也没看到萧逸然的脸。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莫徒正想要收回目光却看到一张略微熟悉的脸一晃而过，再转头回去看时那人也正从坐席上看过来，直至那人收回视线后莫徒才恍然记起那不就是之前在酒楼里遇到的那个人吗？不过看他一副富商的打扮，逛尽欢楼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安静啦，安静啦！” 一位披着桃色纱衣的女子飞身跃到铜台上，虽然她佯作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眼睛里却溢着挑逗的笑意。在座的客人们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副场景，甚至还有人高喊道：“锦绣娘，你要是再不叫琉璃花出来我们可要砸场子啦！”话虽然说得粗，却不难看出这叫锦绣娘的平日里和到场的客人们处的是极好的。 莫徒看那女子头上盛开的桃花发簪，心中微微一动，原来方才放她进来的人竟然是这尽欢楼的经营者锦绣娘。 “着什么急？这人不是来了嘛！”说着，锦绣娘凌空挥了一下手，接着足尖一点，跃下了铜台。与此同时，一直悬在铜台正上方的一朵巨大的莲花却缓缓坠下，在它下降的过程中，原本呈花苞状的莲花也一点点的舒展开来，在底部接触到铜台的那一刻刚巧化作一朵完全盛开的莲花。 “铮——！铮——！” 就在众人还没有从方才的景象反应过来的时候，清神醒耳的古琴声已经响彻了整个花厅。 乌黑的琴，雪白的衣，清雅的莲……这铮铮作响的琴声就像是从山谷吹来的一缕清风，令原本富丽堂皇，流光溢彩的尽欢楼在一瞬间褪去了颜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端坐莲心低眉抚琴的白衣女子身上——这便是琉璃花！ 世间竟有如此女子，美得惊心动魄，让人不由自主地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而此时此刻，莫徒却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般的愕然。她死死地盯着那铜台之上的女子，那眉，那眼，那与生俱来的灵动气质……即便是半边脸蒙着面纱莫徒也能瞬间叫出那人的名字来——月琉璃！ 她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曾在朔月国朝堂上不顾世人眼光，不顾自身名节为她化解危却又像是泡沫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月琉璃！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离朔月国皇城千里的九寨？ 莫徒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虽然她此前就大胆的猜测过人们议论纷纷的琉璃花可能就是人称“天下第一美”的月琉璃，不过当她亲眼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还是惊讶得难以自持。难道说那日的朝堂作证竟让昔日名扬天下的月琉璃沦落到花楼伶人的境地？！ “天呐！” 当莫徒还在震惊中时，满座的客人却突然惊叫起来。 强抢伶人！——这种尽欢楼从未有过的事居然破天荒的发生了！ 而那不知从何处蓦地飞身到铜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莫徒之前怎么也寻不着的萧逸然！ 莫徒眸光一凝，他果然是冲着月琉璃来的！ 然而下一秒，更为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先前莫徒在酒楼里遇到的那个富商也飞身到了铜台之上，似乎也是冲着月琉璃去的。一时间，本来就不大的铜台变得拥挤不堪，而两个男人更像是火药一样一点就着，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下就拿着随身的武器比划起来。夹在中间的月琉璃可是没有半点武功的大家闺秀，哪里见过这种场景，早就吓得面色发白，可惜铜台就那么大，她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提心吊胆的立在一旁。所幸两个男人都有所顾忌，动作的幅度都不算太大，看样子是不想误伤到一旁的美人。 莫徒一时半会儿也摸不准这半路杀出来的两个人的来意，只是一直瞅着其中的空隙，在萧逸然抽出长剑抵住那富商脖子的那一刹那“嗖”地飞上了铜台，拉起月琉璃就往尽欢楼外面冲。 当年湖心厅的惊鸿一瞥到今日的尽欢楼抢人。虽然莫徒很想和以前的一切划清界限，但是这一刻她却只想着如何将月琉璃解救出来。因为无论怎么算，她莫徒终究是亏欠月琉璃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