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亚丁之虎
“亚丁之虎啸西方”。 大明淳化八年六月四日的“日知临安”报上，头版头条的标题相当醒目。日知临安是具有相当影响力的地方性商业报纸，临安人的习惯通常都是上班路上买好一份早餐，再捎上一份“日知临安”。因此，每天早上的公交电车里、街头巷尾间，都有拿着这张报纸的市民。 临安人看了报纸，也都议论纷纷起来。 “亚丁之虎，这个带头的学生是什么人，好厉害！” “日知临安的记者还真是神通广大，船还没靠港呢，就知道这么多，这事是编的吧。那可是一百多个海盗，就凭十来个学生？” “人家是军校毕业生，有什么不可能？自古英雄出少年，懂么？” “亚丁湾都出海盗了，真不太平！看看，这个海盗头子赛义德，英国政府派了好多人去捉，已经悬赏到一万英镑了。这小子发了！” “亚丁之虎”成为当天的热议话题，甚至传到了皇宫里。可以说，这一天的大明舆论，属于“亚丁之虎”。 大明皇帝朱猷樟今年五十二岁，登基九年来，还算比较勤恳，常常给内阁提建议。他最爱听街头巷议，并常常在自己的专版“皇室之声”里发表一些“民智可用”之类的废话。 这天他睡到上午十点，便提早起床，拿起侍臣送来的当天五十二种报纸，慢慢翻阅起来。他最爱看报，年初拿着单子刷刷刷一口气定了四百多种杂志、报纸，简直要把大明的刊物全订个遍了。后来内帑司拿了一张1158明文的预算单上交给他，可把这皇帝老儿愁坏了。 1158明文是个什么概念呢？ 在明国比较富裕的地区，诸如长江下游一带，广州一带，成都平原地区等，普通大明人的月收入，大约是150-180明文。大明国产的家用汽车，大约是800-900明文。而一辆美国进口的福特T型车，只要717明文。 一千多元！这单子要是给了户部，要到钱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恐怕内阁那些老头子又要数落自己乱花钱了。 他拿着单子，圈圈画画弄了一下午，愁的头发都掉了几根，这才精选出硕果仅存的五十二种报刊。 此刻，勤俭持家的朱猷樟正好翻到了日知临安报。 “哦？哦……嗯……啊！……嗯”朱猷樟边看边点头，不时发出些奇怪的感叹声。 周围侍立的侍臣也习以为常，目不转睛地看着墙壁。 “岂有此理！竟然劫持大明的游船……伤亡不明？……哼……咦？啧啧，这个学生了不得啊。” 朱猷樟拿起电话，嗒嗒嗒地拨通了兵部的电话，悠闲地对着话筒说道： “喂？喂……喂！……喂？” 四声抑扬顿挫的“喂”，显然让那头愣住了。 “是……是陛下？” “啊，啊，是我啊，那个，戴卿吧？” 兵部直线电话通到兵部侍郎办公室，接电话的自然就是兵部侍郎戴承祚了。作为兵部的二把手，他的直线电话一响，不是紧急军情，就是重要安排。 “陛下，兵部侍郎戴承祚听候您的指示。” “嘿嘿，戴卿啊，你知道梁韶君吧？” “陛下……您说什么？” 大明交换生有一千人，戴承祚还真没听说过这个小小的梁韶君。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人是交换生。 “就是我们派去德国的交换生，那个，栋梁的梁，韶华的韶，君子的君。这个人，这个人你知道吗？” 电话那头的戴承祚云里雾里：“陛下要查这个人吗？臣马上去查。” 朱猷樟对着空气摆摆手，好像戴承祚能够看得见似的：“不不不，我只是看了报纸，随便问问而已。呵呵，呵呵，戴卿你也去看看报纸去。日知临安，头版头条。” 挂上这个素来不靠谱的陛下的来电，戴承祚立刻找人查起梁韶君来。虽然大明是政帝两套班子，严格来说，兵部只对内阁负责，而不对皇帝负责。但是，皇帝毕竟是国家元首，也是大明的象征，他的意见，不能忽视。 短短一个小时，别说梁韶君的底细了，连他上十代，都全部都查了个遍。 梁韶君，字华生，家族并不显赫，其祖父梁定侯生于1872年，在大扩军时代应征入伍，参与了徐淮战争。这场战争是明清两国百年来唯一一次战争。 清国在1886年击败沙俄后，领土北扩了70万平方公里。此时的清帝隆治年方二十，打了胜仗志得意满，想乘胜南下，解决南边的强邻——大明。两国于1888年交兵，在徐州——淮河一线拉锯了7年，清国死伤超过八十万，明国也死伤逾五十万。隆治锐气已失，怕后院失火，主动提出停火。此时明国国内的反战情绪也日益高涨，明国当时在位的兴宗皇帝朱先渥响应民间呼声，首先在议会上斥责主战的内阁，并在民办广播台发表反战讲话，让原本主战的明国政府很是被动。最终双方恢复原状，“统一关内”和“北定中原”的官方屁话全都不了了之。 梁定侯在此次战争中表现勇猛，逐渐从一等兵晋升成了上尉。然后其长子，也就是梁韶君的父亲，梁衡，子从父志，参了军。 1914年，正值欧战爆发，梁韶君出生了。其父亲凭借卓越的军事素养和稳固的人脉，在1930年升任大明江防集团军第八“须臾”师师长，并授衔陆军少将，梁韶君也沾了父亲的光，被选送进金陵军事大学深造，后来做了交换生前往德国。 这么一来，就清晰明了了。梁韶君只是一个普通的“军二代”，至于这么大胆子，劫了德国的军舰，还抄了德舰的武器室，带着大明军队的种子——交换生，和海盗玩命，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戴承祚越看这篇“亚丁之虎”的报道越是来气。这分明是为这浑小子宣传、辩护，这群没脑子的记者，只看销量的编辑！这个梁韶君，破坏明德关系，罔顾军纪，无法无天！ 不过，这群记者消息还真是灵通。我们兵部还不知道的事情，他们竟然已经登上了报纸！ 戴承祚更气了。 这并不怪兵部的消息不灵通。大明礼部下辖的外交院，在事情发生后一直没有得到德国方面的消息。双方交往如常，似乎并没有因梁韶君事件受到任何影响。直到看到报纸，外交院才知道了这个事情，开始积极与德国方面进行沟通。德国方面由于收到了驱逐舰舰长豪森的详尽报告，对事情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但是奇怪的是，德国方面只陈述，不评价，这显然是一个淡化处理的信号。 这也难怪，希特勒是不惜任何代价，想要拉拢这个有着两亿人口，先进科技水平和辽阔疆域的大国的。哪怕梁韶君大闹天宫，把“特奥多尔里德尔”号弄沉了，想必希特勒也会忍气吞声的吧？ 让外交院又好气又好笑的是，另一边，英国方面向大明礼部外交院表示，要授予“亚丁之虎”“梁韶君先生”一枚英国皇家MBE勋章，并将一万英镑的赏金一并汇给他。海盗头子赛义德在也门作乱已非一日，还杀过几个英国侨民，在英国通往印度途中的重要殖民地——也门，从事反政府活动。显然，黄正烈用狙击枪击毙赛义德的功劳，都算到了梁韶君的头上。 “特奥多尔里德尔”号驱逐舰还在印度洋上航行，外交院的老头子们，只能等梁韶君回国，再作处置了。 南京是大明的第二大城市，市区以南的江宁工业区纵贯秦淮河上游。这里产出的工业消费品，源源不断地从宁沪铁路运到上海，进而出口到世界各地。江宁工业区还有不少军工企业的工厂，例如南京的军工业巨头——“轻吕重工”。大明军队的各型火炮，很多都是轻吕制造，甚至战舰的舰炮，轻吕重工也能造，轻武器反倒是轻吕的短板了。 欧战的时候，明清中立，两国的军售竞争非常激烈，清国的廉价武器得到了俄国的青睐。从清国购买火炮，甚至比本国造还要便宜。但是，欧战打到后来，俄国人发现他们的火炮虽然便宜，却远没有奥军的榴弹炮管用。 奥匈帝国采购的，正是轻吕重工生产的榴弹炮。这种榴弹炮射程远、口径大，还非常精准，一门售价16500明文，相当于12门清国火炮。但是其战斗效率，却大大超过了12门清国火炮，不久以后，俄国也开始采购大明武器了。 清国的隆治皇帝，气得不轻。 轻吕的名气也在那时候响了起来。现在的轻吕重工掌门人，是肖家的第三代，肖汝成。执掌一个庞大的军工企业可不容易，肖汝成才52岁，已经是一头银发了。他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女肖子霏，就是梁韶君的未婚妻了。 这天，肖汝成正在办公室里看着桌上的设计图发愁。这是一款刚提交上来的步枪设计，旋转后拉式枪机，弹仓供弹，枪身有1260毫米长，膛线的导程有210毫米。这样的步枪，精度非常高，然而，真的能够替代现在明军装备的制式步枪吗？ 兵部这帮老头子，都是老狐狸，发现一点点缺陷，都别想有订单。轻吕的枪械，一直不受欢迎，现在只有民间打猎，才会去买便宜的轻吕步枪。 正在发愁时，门“咚咚咚”地响了。听这节奏，肖汝成就知道是女儿来了。 “子霏啊，进来。” 肖子霏脚步很轻，缓缓走到肖汝成桌前，犹豫了片刻，轻声说道：“爹，梁韶君的船今天下午到，我……我可以去接他吗？” 肖汝成眼睛看累了，摘下眼镜，按摩着太阳xue，边按边说：“华生从小就胆子大，这回劫了德国人的军舰，捅了大篓子了。他是我肖家未来的女婿，我是肯定要保他的。你现在不要出面，在媒体上淡化你们之间的关系，这样我才好斡旋。” 肖子霏低眉道：“华生回国，我却不去接他，这样不好吧？要不，我给他写封信，把这个情况说一下，免得让他误会……” 肖汝成叹息道：“你这孩子，这么多虑干什么？华生是聪明人，不会不懂这些，你何必画蛇添足。华生这孩子，从小就太有主见，你呢，又太没主见。你以后嫁过去了，我真担心你受人家欺负，还甘之如饴呢。” 肖子霏有了一丝笑容：“不会的，华生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