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战略与战术
港城的央心，鬼郎坊正坐在飞狮教堂的一张祷告用的长椅上，双臂交叉，闭目养神。鸦又方才回报了蓝北一行人的去向，鬼郎坊虽心有忧虑，却不打算离开。“自求多福吧，不能总靠老夫罩着。”想到这里鬼郎坊嘴角挂起一丝浅笑，自己曾经暴戾的妖性是什么时候残存无几的？是住在那栋遗留的大宅里的十余年？还是和蓝北他们见面之后？ 时间不打算留给鬼郎坊细细回味，教堂的钟声敲响了午夜的信号，几秒之后，东西南三面，瞬间涌现出来三股极其可怕的强大妖力，和他之前感应到的方向一致。同时还伴随着数以千计的弱小灵力。“好大的阵势！”鬼郎坊皱了皱眉。 而听从鬼郎坊命令、此时站在教堂钟楼塔尖的鸦又，则用它超远视程的独眼，看得分外真切。 /// 最先发生异动的是城市西侧。博物馆屋顶的弓箭手们眼看着面前一道道寒光闪过，就已经变成了被双叉戟插在瓦片上的一具具尸体，只在一眨眼的功夫，十几名卫兵就已经成为叉下之鬼。 拿着双叉戟的妖怪们和蓝北一行之前遇到鲛人外表略有类似，同为人身鱼尾，不同的是浑身深灰，每一寸皮肤都布满了鳞甲。怪异的脑袋都是尖尖的三角状，头顶寸发不生，血红的嘴唇边有三道腮线，一闭一合地呼吸，另一用途当然是滤水。其背上普遍长有一片大鳍，如果他们单单只在水上露出背鳍，则和人们熟知的鲨鱼无异了。这就是千年来一直与鲛人一族争夺同一片海域控制权的鲨人，在塞壬屠戮全族之后，数量得到了疯狂增长，然而鲨人们的先祖哪里料想得到，后代们早已全被纳入水泽妖界的统治体系，现在只能算作是妖王之一、毕方帐下的低级士兵，充当马前卒而已。 “放箭啊！”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屋顶上的弓箭手们开始万箭齐射，可铁制的弓箭打在鲨人们覆盖全身的鳞甲上，如同隔靴挠痒，没有任何效果。水下又跳出了一队手持长矛、比拿二叉戟体积略小一些的鲨人，数量上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屋顶的弓箭手们，长矛刷刷地投掷过来，屋顶顿时哀鸿遍野，有的被刺穿了眼球，有的被拉出了肠子，有的则被叉断了手臂，一时间血流成河，浓稠的血全部顺着房瓦的边缘向下滴落。 西城区的卫队长眼见屋顶防卫人员已经近乎全歼，哪怕自己之前已经做了周密的兵力调度，看到这些梦魇般的妖魔，和自己那些声都没吭就变成死尸的部下，也不免为之动容。好在并未因此自乱阵脚，当鲨人们从房檐上露头时，他迅速指挥布置在街道中央的气*步枪手开枪，气*步枪的威力终究远胜弓箭，第一批露头的鲨人们脸上很快被开出了血洞，嗷嗷怪叫着从屋顶上坠落下来。鲨人们根本不为同伴们的受伤所动，继续从屋顶向下俯冲。气*步枪手们则实现排出了前后共三排的阵型，第一排枪手射击完毕后迅速蹲下填弹，第二排站起来继续射击，掌握到精熟的时间控制，几乎完全弥补了气*步枪需要填弹时间的劣势。 鲨人们接连从屋顶坠落，屋顶下方的土地被鲨人们的身体堆得老高。然而并非致命伤的攻击，没有封住受伤鲨人们的行动，它们很快忍着疼痛爬起来，向街道上的远程枪手们发动了突击，其坚忍程度不得不让人感叹不愧是海中的锐猛尖兵！ 卫队长早有准备，一声令下，博物馆和美术馆的大门被大力踹开，在里面埋伏多时的卫兵们群情激昂，西城区护卫兵的主力尽数冲出——大多是拿着长枪和剑盾的近战兵。他们视死如归地冲锋，打散了正要在地面重组阵型的鲨人们，并恰如其时地给一些已经重伤的鲨人补上了最后一击：他们很快发现，只有鲨人脖子后的后颈rou，和背鳍左侧对应心脏的后胸，有两块看起来稍微柔软的息rou。要么直接从后颈出砍下脑袋，要么就用长枪从后胸捅穿他们的心脏，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自己都没能料想到的是，卫队长这一次预留的埋伏圈，和及时的冲锋号令，延缓了自己大多数部下的生命。 在馆中卫兵们尽数冲出的刹那，一根粗大的桶型身躯就以泰山压顶之力彻底压垮了博物馆，离得近一些卫兵们和鲨人们悉数遭殃，变成了石块与瓦砾之下的亡魂。几分钟前还是博物馆大门的位置，此时被一张与门刚巧同样大的怪脸所占据，那妖怪脸部大致是个边缘圆润的倒三角，两只死鱼泡一样的圆眼睛瞪得老大，嘴巴扁平得如同一条直线，嘴边各有三根如同树藤一样粗糙的触须，背上和鲨人一样有一大鳍，但却不若鲨人那般光滑，而是由几根经络分成数瓣。身躯几乎是个圆筒状，同样布满鱼鳞似的甲胄，但通体暗红。两侧则又各长了两根暗红色的触手，尾部是鱼尾模样，两瓣尾鳍的大小比例严重失调。 这就是毕方麾下的干将之一，赤鱬。 赤鱬呼开那张扁平的嘴唇，声音尖刻却并不刺耳。“人类们……别耍了点小伎俩就得意忘形。要不是毕方花费三日时间，给这些下级的鲨人们予以了能够显出真形的灵力加成，并且要求战斗时一定要以真身应战，让你们感受到充分的恐惧的快感，还想打伏击？你们早就被无形的兵刃杀得一个不剩了！” 西区卫队长看着自己属下那已经被吓傻的气枪队，急得大喊，“发什么愣！不要停止射击！” 气枪队赶忙继续填弹，然而却没有注意到，已有另一队举着二叉戟的鲨人，悄悄进入了街道路面旁边的水中，已经绕到了气枪队背后，倏忽从水巷中窜出，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应声而倒的气枪队卫兵们背部被尖锐的武器插了个正着，扑倒在地面以后鲨人们还没停手，转瞬间后背已经被戳了个稀烂！本来就为数不多的气枪队至此全军覆没。 唯一只剩下近战卫兵们还在死死拼杀，但人数锐减速度显然远高于敌人。 /// 紧随其后发难的，是城市南部的港口。 南区的卫队长是蝶军最信赖的将领，他的临阵指挥能力确实也不负所托，比西区的布阵更为高明。 麾下的气枪队同样是三排方阵，但他合理地利用了港区错综复杂的集装箱和低矮的仓库，均匀分散了气枪队的兵力而非集中在某一条街道上。提前找好了掩体的气枪手们，铁弹来自四面八方，范围更大，攻击位置也更为隐蔽，让爬上海岸的大批鲨人们防不胜防，更无法集中歼灭。 另一招妙棋在于：他提前征用了本就人去船空的汽轮。港口外围一圈停泊着大量铁皮轮船，卫队长将弓箭手们统统布置在各条汽轮上，在海湾外层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包围网。目空一切的鲨人们哪里注意得到，船只的停泊位置其实有明显的人工调度痕迹！它们还以为这敞向大海的港区竟然畅通无阻无人把守，视线里一个卫兵都没有的情况下，不管不顾地蜂拥上岸。空地上已经聚集大量鲨人部队之后，卫队长才发动攻击号令。前有气枪后有箭弩，迎上子弹是伤，背后半圆包围网的密集箭阵，总有弓箭会射到鲨人们两处长有息rou的弱点。 鲨人军团一时间进退两难，方寸大乱，死伤惨重。海里还没上岸的鲨人们也乱了阵脚，犹疑不定，不知道是继续冲上岸去强行突破，还是先爬上汽轮消灭掉弓箭手们，不论哪种方式都要耗费大量时间，现在每一秒的流逝都会让部队付出代价。被众多鲨人们簇拥着的一个手持三叉戟，看上去像头目的家伙此时也不知如何是好，队伍现在是左冲右突，没有一个集中火力的目标，如同一盘散沙。 近战士兵的人数最多，南区卫队长采取了这样的排兵战略：以二比一的比例，分配给每一个弓箭手或者气*步枪手，起到保护作用。偶尔有突破包围网的，靠近仓库地带、或者爬上了铁船的鲨人，都会迅速被近战卫兵们长枪利剑伺候。战斗持续了将尽十五分钟，南区的人类卫兵竟然还是零伤亡！ 不论是指挥着部下们奋勇杀敌的卫队长，还是远方塔尖上注目着战局的鸦又，都在心中暗自给自己打气，或者为人类叫好。“可以的！这样下去，可以挡住！” 然而再怎么精细地算计，也不可能预料到妖怪大军的统帅会有怎样改变战局的实力。 海面开始变得粘稠，从下方升起一头约有半只轮船大小的牛形妖怪，粗壮的四蹄稳稳当当地站在海面上。只见它通身青黑色，鼻子上长有一根硕长的巨角。无疑是毕方手下又一大将，名作犀兕。 犀兕粗大的鼻孔呼了口白汽，声音如同闷雷，他对那手持三叉戟的领头鲨人说道：“别再丢人，赶紧重整队形，集中往仓库区突破，海上的轮船全部交给我！” 卫队长见状不妙，连忙命令船上的弓箭手们把火力全部倾注到新登场的犀兕身上，然而那些箭矢打到犀兕青黑色的硬质皮肤上，就如同遇到了钢板，纷纷弹到了水下。犀兕找了个角度，竖起巨角，顺着轮船就这样奔跑了半圈。再看时，那些布满士兵的汽轮无一幸免，已经被悉数顶翻！ 倾倒的轮船要么直接爆裂，要么侧翻沉入了海下。水下还未上岸的鲨人们闻声而聚，吸着可口的血腥味一拥而上。不一会儿，海水已经变成了血rou模糊的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