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班策木甲
1 张小六和小机灵跟着拾粪少年走出小楼,穿过正殿,顺甬路走到道观的外面,出了山门,大家都有些感慨,虽然进入道观里面,只有不到半天功夫,但却遭遇了一场世所罕见的风险,如同鬼门关里走了一回,尤其是张小六和小机灵,平生从未见识过这么复杂的机关埋伏,还有象拾粪少年这样的破解高手,在这座秘密的小楼里杀进杀出,简直象是做梦一般,张小六看着山门外空场上那几株古树,摇摇头说:“这座道观,八角形小楼,一定建了有百十年以上了,肯定不是王道士搞的。” “那是,王道士进这座道观,也不过刚刚几年的功夫。”那少年说道。 这时,黑蜘蛛小跑着追到山门外面,罗里罗嗦地拉着拾粪少年说:“兄弟,你考虑好了没有?记得到长沙城龙门胡同十八号找我,兄弟,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啊。” 拾粪少年嘿嘿一笑没回答。张小六扭头说:“你放心,我亲自送他去。赚大钱的差使,谁不想干。龙门胡同十八号,我记住了。” 三个人迈步下山,离得道观远了,少年问小机灵:“你为什么让我答应他们呢?我可不想去给官府效力,而且我也看得出来,你们俩,和他们不是一路,大概还是对头。你劝我答应他们,一定有别的计谋,对吧?” 小机灵说:“我正想和你商量呢。你那个师叔……” “他不是我师叔,我师父和他早就恩断义绝了,我跟他更是仇人。” “行,那个王道士,不是个好东西。” “太对了,”少年打断小机灵的话,“他原本就是个土匪,霸占了道观,为非作歹,早晚我要杀了他。” “就是啊。”小机灵顺着少年的话茬说道:“这种人投靠了督军府,肯定将坑人害人的事情做得变本加厉,那得祸害多少人啊,我是想……嘿嘿。我是想,如果你能帮着我们,假装答应他,摸摸他们的脉,这个。嘿嘿……” 拾粪少年停下脚步,朝小机灵眨了眨眼,“从你悄悄拉我的手,我就知道你打的这个主意。” “我知道你会答应我。” “哈哈,”两个少年都仰头大笑起来,这俩人年岁相仿,从一见面,便有一种自然的亲近感,刚才的共同战斗,又加深了友谊。彼此都很高兴,一会的功夫,便勾肩搭手,无话不说了。 “我得去和师父商量商量,”少年拉着小机灵说:“你们是跟官府作对的,我很愿意跟你交朋友,等我办完了事,就去找你。我说话算话。” 上了大路,那辆马车跑过来,赶车的中年人一扬鞭子。“上车。” 三个人爬上车去,小机灵好奇,掀开盖着的草帘子,观看柳条筐内的“藉车”。只见这“藉车”用硬木打造,车身上有铁轴,轮盘,绞绳,很是复杂,旁边还放着几根木棒铁棒。少年解释说:“用的时候,得组装起来,用长臂将炭火与弹丸甩起来,可以抛到七八丈高,几十丈远,古代攻城的时候,所用的抛石机,便是它的雏形,现在咱们有了强力的铁轮与胶皮,功效自然比古代强得多,而且建成以后又缩小了比例,易于运输,一辆马车就可以装得下了。” 小机灵看了半天,也没弄懂这个“藉车”的原理奥妙,少年笑道:“我学了三年,才学了点皮毛,你这么看怎么能看懂呢,等以后我慢慢教你。” 马车一路疾驰,几个人在车上聊天,颇不寂寞,一直跑了几十里路,到了岔路口,将要分手了,小机灵和拾粪少年都有些依依不舍,少年反复对小机灵说:“等我办完了事,一定去找你。” 大路对面,又来了一辆马车,拉着一车干草柳枝,车上坐着一个姑娘,扬手向这边招呼,“喂,那边是小机灵吗?” 抬头一看,那姑娘却是大凤,赶车的汉子是赵老二,小机灵喊道:“是我。凤姐,你们做什么去?” 两辆马车很快碰了面,大凤跳下马车,刚要回答小机灵的话,却突然看着车上的拾粪少年愣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了一会,呼吸急促起来,而马车上的拾粪少年也盯着大凤,现出惊疑的神色。 旁边的张小六看出了端倪,看看大凤,又看看少年,见两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悄悄捅了捅小机灵,“这里边有事。” “大龙,”大凤高叫了一声,一步跨过来,紧紧抓住少年的胳膊,“你是不是大龙,你姓崔吗?你左眉里这颗痣,错不了,大龙,是你。”她眼睛瞪得象铜铃,声音也颤抖了,抓住少年胳膊的两手,不住地哆嗦。 “姐——”少年也一把抓住大凤,眼泪登时涌出来。 “哇,哈哈,呜呜,你是大龙,你真的是大龙,”大凤狂喜之下,又哭又笑,将少年一把从车上拽下来,抡了个圆圈,“大龙,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的弟弟,呜呜——” 旁边的众人也看呆了,小机灵原来听说过大凤有个失散的弟弟,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拾粪少年,他在旁边看着大凤象疯了一样连哭带笑,张大着嘴傻笑。张小六、赵老二等人看着这对姐弟相认的场面,也都不住感慨。赵老二抽着一锅旱烟,不知道是被烟呛着了还是被大凤姐弟的哭声给感染了,伸手擦了擦眼眶里涌出的泪水。 大凤抹了把眼泪,仔细端详着弟弟大龙,似乎看不够,小机灵走过来,“凤姐,你才不知道,你弟弟现在有多大本事,他拎着一条粪叉子,便挑了那个土匪窝子水去观,打得百变魔王丢盔卸甲……” “算了算了,”大龙打断小机灵的绕舌,“姐,你现在住哪?在做什么?” “我就住这儿,”大凤快人快语地说:“大龙,你想去哪儿?你现在住哪儿?对了,你哪儿也别去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别走了。” “好。”大龙又扭头对赶车的中年人说:“王大叔。咱们别走了,到我姐那儿去吧。” 车倌老王憨厚地笑了笑,“傻孩子,你留下吧。但是我得赶紧回去,而且,我也得告诉你师父一声啊,省得他着急。” 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将“藉车”搬到赵老二的车上。运回砖瓦厂去,大凤对这台奇怪的“藉车”左看右看,弄不明白。小机灵得意地说道:“这你不知道了吧,这叫藉车,就象大炮一样,射出火来,能炸掉楼房,炸掉山头,比得上……雷神爷的掌心雷,简直太厉害了。”他其实根本没看见过藉车发射。只是因为好奇加崇拜,才添油加醋,夸夸其谈起来。 “很好,以后咱们正好有用。” “姐,小机灵你们都是一起的吗?” “对。咱们还有好多人呢,热闹得很,你来了,就会舍不得离开了。” 大家坐上赵老二的车,和老王分手,马车载着一路欢笑。掉转方向,向砖瓦厂跑去。 2 大凤迫不急待地问:“大龙,这些年你到底去哪儿了?我去满家庄找你,却没找到。听说你在和刘麻子的战斗里失踪了。” “我被刘麻子抓住了,”大龙一边回忆当年的情形,一边说道:“那回我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了,我手被捆住了。躺在一片草丛里,耳朵里听到两个人在吵嘴,其中一个正是刘麻子的声音,他说道:‘我的事你少管,这几年来,师父总是对你偏心,我就象是一个后娘养的,现在你我既然分道扬镳,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还想压制我,哼哼,休想,我告诉你,你再跟我罗嗦,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年龄挺大,象是老头,说话里带着气愤,‘你欺师灭祖,几时拿师父当过师父?师父的死,你别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以前的事,先不说了,如今你召集地痞,打家劫舍,成了土匪,我知道劝不动你,只是看你伤天害理,却不能不管,今天绑架的这个孩子,你必须给我放掉。’他们说的绑架的孩子,看来,就是我了。而这两人听口气象是师兄弟,却已经是反目成仇了。”
小机灵插嘴道:“喂喂,我问一句,今天咱们遇到的那个王道士,是不是就是刘麻子?” “太对了,你不愧叫做小机灵,”大龙说:“刘麻子就是王道士。那天晚上,刘麻子和他的师兄吵了一通,却始终不肯放我,后来,我被几个土匪蒙了眼睛,带着一直往前走,从道路的曲折高低来看,分明是在上山,最后进入一片房屋,那便是水云观了。” “水云观是刘麻子的老窝?” “不是,”大龙摇摇头,“水云观原来是我师祖修行的道观,我师父和师祖,都是观里的道士,他们师徒对上古传下来的机关构建之术,都有研究,而且观内那些殿堂楼宇,也有不少机关,那都是以前老辈传下来的。” 小机灵想起那座八角楼,“没错,那楼可太神奇了,要不是你,我们进去就出不来了。” 大龙继续说:“刘麻子以欺骗手段,混入观内,拜了我师祖为师,但他为人jian滑,阴险凶残,很快便暴露了本性,我师祖本想驱逐他出观,不料在一天早上,师祖忽然过世,浑身铁青,显然是中毒而死,师父当然怀疑是刘麻子所为,但苦于没有证据,和他吵了一架,也没有结果,怕他继续陷害,不得已离观而走。从此,水云观被刘麻子霸占,师祖手里的传世奇书,估计也就到了刘麻子的手里。从此,我师父便和他成了仇人。当然,这些都是后来听我师父说的。” “那,你给刘麻子捉住,是怎么脱险的呢?”大凤问。 “那天,我给押入观内,一路上,听见几个土匪议论:‘这个小孩子,怕是勒不出赎金来,他又不是少爷公子,只是一个下人,主家谁肯付赎金?只怕是白费事了。’我才明白,他们是想拿我勒索主家满老爷,满老爷是个热心肠的人,如果刘麻子去勒索,他一定会付赎金的。” “嗯,我见过满老爷,他确实是个好人。”大凤点点头。 “那天,我被押入那座小楼里,进了一个黑乎乎的小房间,没有窗户,我琢磨着,一定得想办法逃跑,不能给满老爷找麻烦,于是就假装害怕,哭天抹泪,让他们放松警惕,我悄悄趁看守的土匪不注意,在墙上使劲磨,磨断绳索,两条胳膊也磨得都是血,但我咬牙坚持着,挣脱了绳索后,便去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开,当时我就用手,一点点抠门扇上的木头,想抠烂门扇,将门打开,直抠得手指上也是血……” “你真行。”小机灵赞叹道。大家想象着几年前大龙还只是个孩子,却能在敌人窝里做出这种坚忍刚强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容易。 “我正在着急的时候,忽然那门‘哗’地打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站在面前,对我急急地说:‘孩子,快跟我走。’拉着我的手,便往外跑。听这人的声音,正是和刘麻子吵架的那人,我知道,救星来了,便满心欢喜,跟着他向前跑,那座楼,小机灵你们也见过了,非常复杂,要不是他来救我,其实我便是抠破门扇,也是逃不出去的。” “那倒是,里边整个就是个迷宫。”小机灵点点头,这时大家都已经知道,救大龙的这人,就是大龙日后的师父。张小六问道:“你师父救了你,那个刘麻子没发现吗?” “我们逃跑的时候,楼道里曲曲折折,不见一个人,我也觉得奇怪,后来听到前院,一阵叫喊声,还有人嚷着‘救火’,原来我师父先放了把火,引开警戒的土匪,这才破门救了我出来。也幸亏我师父洞悉楼里的构造,打开暗门,顺着楼背面的悬崖,拽着绳子下到山崖下面,这才逃离了水云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