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4) 小邮差
3 次日一早,严加实和石锁便上了路,回长沙去打探被捕的何原的消息。剩下熊大刀躺在船舱里养伤,胡栓和杜如淮在河岸上打柴拔草。通过半天一夜的了解,胡栓觉得杜如淮和以前认识的赵明很像,两人都沉稳睿智,学识广博,而杜如淮更多了一种入木三分的犀利感,比较赵明的温和内敛,二人各有千秋。 河岸上柴草茂盛,胡栓和杜如淮一会便打了一堆,选平整地摊开晾晒,老杜点燃一锅旱烟,边抽边教胡栓编草筢草篓,胡栓则边干活边向杜如淮请教一些有关时局的看法,有些问题,久思不得其解,而经他三言两语,登时豁然开朗。胡栓不禁笑道:“看来,人和谁在一起,受什么人的影响,交益友还是交损友,太重要了。” 杜如淮说:“这话对了一半,交益友还是损友,当然重要,但本人的先天材质却是基石,愚鲁者,说再好的道理,也听不懂,顽劣者,再教导也难免对牛弹琴,千人千面,才构成花花世界。” 胡栓想起严加实来,说:“老严当时默诵《狂人日记》时,我便非常佩服,他过目成诵的本事,也当真了得。” “老严是有这个本事,”杜如淮笑道:“他对文学的痴迷,总是如饥似渴,对《狂人日记》这样新体力作,当然会读来如喝蜜,不过话说回来,鲁迅先生这篇文章,确实是一个创新,对过去古板晦涩的文风,是一个冲击和跨越。” “太对了,”胡栓点头说:“文学与意识上的创新,比其它诸如体制,政局上的创新,意义并不小,只有这样不断去推陈出新,倡导新思想新开创,中国才有希望。” “但是咱们那些掌着大权的军阀老爷们,是不会同意你的话的,”杜如淮喷着烟雾说:“他们听说有新东西,新思潮,不问青红皂白就会灭了你,只要大家傻乎乎地当奴隶,保证他们养尊处优,他们就满足了,管他什么国家兴亡,民族衰落。” 他们又采了一些药草,给熊大刀的腿伤换药,胡栓见他伤口的黑肿似乎消退了一些,高兴地说:“这些草还真管用,看来大自然真是奇妙,早就预备了治伤的东西在那里,只看你懂与不懂,会用不会用了。” “大自然的奇妙,还不止于草药治伤,”杜如淮喷着旱烟说:“从哪个角度去看,它都是一个互相通达的整体,关联作用无处不在,潜心体会,才能明心见性,法于自然,久而久之,必能通晓得与失,收与种,生发与兴亡的道理。以前常听有人说:‘我想如何如何,管他别的甚么。’说这样话的人,其实就是愚笨,不明白自然中这些基本准则。” “老杜你说得太高明了。”胡栓大叫一声,手中捣药的木杵一下砸在了手上,疼得哼了一声。 “小心,小心。” 4 直到次日下午,才见严加实和石锁回到船上来,熊大刀急忙问道:“怎么样?探听到消息了吗?” 严加实有些沉重地说:“消息是探到了一些,不过不太有利,人还关在警察局,只是警戒更严密了,可能是咱们那次去闯门救人,让他们加强戒备了。” 石锁也说:“那里高墙铁网,易守难攻,别说咱们几个,就是派个三五十人,也攻不进去,我还纳闷呢,上次你们两个人就敢硬往里闯,真是够大胆的。”转头对胡栓说:“我碰见你那个同学小李了,当时走个对面,躲也躲不开了,他还托我给你带来一封信。”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旧报纸来。 胡栓接过来,见报纸字缝中写着几行字,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匆写就,那上面的字是:胡兄,偶遇石兄,捎信如面。余自从政,既觉违心违德,此次奉命南下以来,尤甚日益,常觉有负于心,所做公差公务,每每非骗既贿,坑人害人,不独如此,上司于公阴毒猜忌,不容于人,近日为一些宗派纷争,见疑于我,恐其加害,弟决意脱离军政界,择日回津,盼兄再会。 石锁说:“他问我你在哪里,我没告诉他真话。” 旁边的杜如淮、熊大刀等人,听说警察局戒备严密,一时都想不出救人良策,大家沉默起来。 熊大刀说:“戒备再严,也得去救,现在军阀们对所谓乱党,是不会放过的,等我腿好了,咱们再想办法,也许戒备不会总那么严密。” 胡栓忽然说:“我倒有一个计策,不用硬闯警察局,而是把他们引出来。我说说你们参谋一下。”说罢,对大家讲了一个计策。 “好,”严加实首先叫了起来。 杜如淮点燃一锅烟草,抽了一会,点点头说:“嗯,我看行,不过具体细节,咱们得再筹划一下。不能有疏漏。” 当下几个人商议了一下,定下了行动方案,休息了一晚,次日早晨胡栓、石锁、严加实、杜如淮便一齐出发,熊大刀不顾腿伤,也要同去,杜如淮说:“你去了也不能帮忙,反而容易暴露目标,我们又不用打仗,你就在家里养伤吧。” 一路急行,到长沙时已经是傍晚,几个人不顾劳累,直奔城里的“张家公馆”,那公馆在一个胡同深处,环境甚是清静,大家都停在胡同口外,杜如淮一个人走进去,看看大街上无人注意,公馆内外也无异常,便走过去敲门,一会门开了,门房里坐着两个穿便装的人,问杜如淮道:“你找谁?”
杜如淮说完找小李,那两个便装人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杜如淮神色坦然,继续说:“我们是老朋友,听说他住这里,找他来叙旧。” 其中一个便装人对杜如淮说:“请问尊姓?” “敝姓古。” “好,你等一下。”便装人便进去了。不一会,小李走了出来,一见杜如淮,愣了一下,杜如淮赶忙说:“昨天你不是想找胡大师叙旧吗?他来了。”小李点点头,杜如淮领着他走出胡同口,见到胡栓,高兴地说:“你到底来了。”胡栓笑道:“你们这里戒备真严啊,见你还挺不容易。” 小李撇了撇嘴巴,“那个姓于的,阴险狠毒,又怕死得要命,生怕别人来行刺他,警卫搞得里三层外三层,而且他谁也信不过,对我也起了怀疑……” “这种人,都是这样子,”胡栓说:“他坑人害人,也觉得别人都象他一样坑人害人,因此草木皆兵,以邻为壑。” 小李看看左近无人,悄悄说:“我已经决定,这两天就离开,回天津去,昨天正巧遇到石锁,所以就让他捎了封信给你。再陪着这个于先生,我怕死在他手里。” 杜如淮几个人散开一些,给他们放哨,胡栓说:“你要走,我完全支持你,与虎为伴,为虎作伥,是不明智的选择,不过,你如果听我的,就先帮我做件事再走。” “什么事?” “帮我拿一张带于先生印鉴的信笺。” “好,”小李咬了咬牙说:“拿这个,虽然有风险,但我知道你一定有正经用处。” “对,要营救一个义士的性命。” “好。你在那边等一会。”小李说完,便返回了公馆,胡栓在街角上徘徊等待,盘算着各种应付意外的办法。过了约有一个钟头,小李来了。 此时天已大黑,路上行人稀少,小李交给胡栓一张纸,胡栓不及细看,忙揣进衣服里,对小李说:“太好了,谢谢你,明天一早,你就悄悄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我在这里等你。” 胡栓等人告别了小李,找了个车马店住下,进了屋,其余众人都围过来,胡栓把那张纸拿出来,凑到灯下一看,正是一张盖着印鉴的信笺,石锁拿过笔墨纸砚,胡栓在信笺上写下:“着押要犯何原到我处亲自审问,审后送回”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