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章、莫道山中见寺墙

    从汉水边回来后，诸农第一件事就从武当山把一月的粮食都拉了过来。但转眼时间过去，这些存货又快要见底。均州此时虽无战事，但襄阳、随州到汉阳一路仍烽火连绵，南阳、洛阳、潼关一带也是兵荒马乱。诸农举目四望，竟束手无策，只好又忍痛用真金白银从武当派买了一些。这年月有粮米保命远强过藏金银压身，所幸武当派历年存粮颇丰，也感激他尽心治疗俞岱岩，诸农来买多少，都尽力去筹措卖给他，陆陆续续的运过来，终于让这山上几个月内再不用发愁口粮。

    龙巢山上的敲打声在至正十六年的四月底沉寂下来，三日之后，等江上兵船陆续开往襄阳，才重新开始动工。整整一个多月，山上伐木采石的声音日日响彻山间。

    诸农在赵敏走前尽量不想惊动她，以免她突然想起去杀武当道士一类的麻烦事让自己去做。不过赵大小姐似乎是在一心策划西域之行，放回那天晚上抓住的三人后，除了刚定，竟然无人再来烦他。城外军队在此地停留三天后便顺水东去，想是襄阳的战事激烈，赵敏的坐船也随之而去。

    随着散于四野的居民陆续回城，倒有一小半人白天跑到山上搬石头打短工，换取一些粥食，以度过这青黄不接的时日。粮草不缺，秃头雇起人来也有了底气，凡是来人，无论老幼尽数收下，许诺些稀饭票后，通通充入民工大军。远远望去，从龙巢山到城北汉水边的挑担推车之人络绎不绝。恍然间，均州城外似是回到了前朝盛世，好一片兴旺景象。

    新来的人大多被派去汉水边取沙垫地，或在山上搬运石料。整片的山石被撬下来，用铁器修成齐整的方块石板，再以滚木运到工地之上。砌墙的工匠将泥土、木头的灰烬和水混成泥浆，再把山石勾缝连接在一起，加上诸农时不时的跑去润色一番，石墙造牢固非常。

    想起那天晚上，刚定几人轻易就从山谷中翻了上来，秃子一咬牙，让黑刺带人爬到谷中，把周围与半山平地一侧比邻的树木全部砍掉，拖上山来做材料。然后用碎石在山谷与半山相接的砌起近丈高的围墙，围墙上缘与半山平地平齐。修好之后再看，此时刚定和那个蛇人梁或许还爬得上来，前面那三人要再进来，却是休想了。

    人多便好办事，搬运和堆砌都是快了不少，唯一阻力是山上石头实在太硬，开采不易。其间免不了要诸农跑前跑后，干些空手碎大石的勾当。他在这一月间除了到武当上去看俞岱岩外，全部用在开山碎石上。俞岱岩的双臂也被他重新接过，但要等到完全长好后才能重接肘、腕和手指上的断骨。人骨虽长得快，也要两月时间方能愈合，这段时间便不用总跑过去，只需每隔几日换一次药，稍作检查即可。

    诸农站在高墙上，望着四角渐渐成形的箭楼、连接处百米长外墙，暗自得意。现在留给城堡的地方要比他开始建起来的大了几倍，周围近十亩的平地被圈入连接着四角箭楼内的围墙中。而且依着山势，西边的墙不必再建，又省了一半的工程。从山谷边到中心，这城堡修好后就有三层围墙，又是居高临下，明显要比下边的均州城还易守难攻。诸农暗自打算，到时把城堡修的高些，四周招些守卫，再去搞几尊大炮来，哼哼，外边的乱兵你争我夺好了，看谁再敢来打你家大爷的秋风。

    正想着，司徒千钟端起添满酒的坛子，走到石墙之下，仰着脖子向诸农喊道：“我说，都过了一个多月，你到底要盖到多高，这辈子还想不想造的完了？”刚定月前再来山上，终于带来了一坛酒，司徒千钟一点一点的喝着，再不肯松开坛子，一直随身带着。

    诸农回头笑道：“不高不高，再造二十年就成了。”他一指山下运沙的人流道：“我搞这房子功德无量，你没看，江汉平原的什么时候这么繁荣过，嘿嘿，促进经济啊。”

    司徒千钟怒道：“促进个屁，等那点稀饭吃光，你就促进到头了，那时吃沙子么？就算你这诸大师能吃沙子过活，等城堡盖好后也老的要死了，你这秃贼又不娶老婆，住个那么大房子有什么劲。你就不能先弄个小的，让我们赶快住进去。喂，你看什么看，里边那架子都白搭了么？”

    诸农转身望望，原来搭起的作为城堡结构的木架和隔板孤零零的立在空旷的院中。这半山之上薄薄一层土下就是山石，想在墙内盖城堡，地基如何下确实是个难题。他这外行，一时兴起，盖起围墙后才想到有这么一回事，但已经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怎能轻易罢休。盖一座易守难攻的欧式城堡，极是诱惑，前世苦苦奔波中的一点意yin，今世新锐地主的乱世梦想，尽在于此，怎能说不造就不造。

    下边司徒千钟又喊道：“再过一月便入了雨季，城里有味道，我可不去住。要么酒鬼可就回山西去啦，等你盖好了大房子，要是还没死的话，就帮我把坟头迁过来吧。”诸农忙道：“别啊，你不要酒窖就算了，我还嫌累呢。不就几间房么，你让那些人盖就是了。”他习惯了和司徒千钟嬉笑怒骂，若是他走了，这日子过得还真是无趣。

    他喊道：“吃过饭就把里边的东西收拾一下，反正本来就盖得差不多了，几天就能弄好。到时我们把围墙造的厚些，把大炮架在墙上就成。”

    司徒千钟奇道：“什么大炮？”

    诸农嘿嘿一笑，道：“自然是防守用的火炮，我又不能一天到蹲在家里晒太阳，多弄它几门放在墙上，再有人围山，不用跑下去打架，直接把他们轰成渣滓。”司徒千钟道：“鞑子那里菜刀都管着，你上哪去弄？”诸农瘪嘴道：“管他，这世道乱起八糟，混混就来了。咱脚下的龙巢山本来也只划给我三百亩，现在还不都是我的。有空去海船上拆几门，偷偷运回来就行。”

    正说着，只听山门外有声音喊道：“三师兄，你在吗？”司徒千钟转头望去，这声音浑厚，显是来者内功不弱。

    诸农一笑，贴着石墙滑下，对司徒千钟道：“你看，运炮的苦力来了，我先过去看看。”他躲开几个挑沙的民夫，几个起落，便纵到山门之旁，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宽袍大袖的光头和尚从山门进来，正是刚相。

    诸农细看去，他与当日在苏巴什佛寺中相比似乎胖了些，脸上也有了淡淡斑点，不过少了点木讷，倒多了些贵气。诸农笑道：“四师弟，怎么你一人跑来，大师兄呢。”刚相不答，上上下下把他看得发毛后，才一把抓住诸农衣襟道：“你见过我师父了么？”诸农一呆，道：“我只见了我师父，没去见到你的啊。”

    刚相道：“你把蛇人梁打的屁股开花，这暗器功夫不是我师父教的还能是谁。”诸农这才知道他为何第一句就问这个，笑道：“他跳来跳去，我随便扔了两块石头，有一块碰巧打到了。”刚相叫道：“打得好！这人没事就放出一只毒蛇在身边蹿啊蹿的，太过恶心，这次总算安静了。”

    诸农身上打个哆嗦，问道：“莫说其他，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刚相道：“攻下襄阳后，我就告个假过来看你，大师兄与郡主随军取荆门去了。”诸农道：“他怎么不一块来，我这里活可多了，正要人手，那仗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

    刚相摇头道：“郡主不放。”诸农笑道：“那小妞还怕我们一起跑了不成，跑了和尚怎跑的了庙。”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上山来。刚相道：“那倒不是，鹿杖和鹤笔护着世子攻随州，张定边从房州回师，助守荆门，我和大师兄若都回来了，恐怕郡主有失。”

    诸农切了一声，道：“赵大小姐身边高手无数，怕过谁来？”刚相道：“这个不一样，这张定边据说厉害得紧，最善奇袭，郡主自然要留大师兄在那里才放心些。这人身在红巾军，却不是明教中人，足见不凡”诸农笑道：“这话肯定不是你说的，赵小妞也害怕么，那怎么不留玄冥二老在身边。”刚相道：“争了几十年了，咱师兄弟也不比那两人差，为什么非要留他们。”

    诸农奇道：“什么争了几十年？”刚相道：“咦，大师兄没同你说么？这两人自从你那天突然走后，一直和我们不对付，暗自里不知打了多少次，谁也奈何不了谁。”诸农哦了一声，心道:“当年刚定与鹿杖客争斗不分胜负，这二十年一直较量，竟然现在仍是不分伯仲，怪了怪了，嘿嘿，世道变了么。也不知是刚定和刚相进步的快了，还是玄冥二老两人光顾着喝酒泡妞，修炼的太慢。”

    两人来山上，远远便看到那一圈围墙，刚相走到墙下，仰头看去，不禁赞道：“好高的寺墙！只是比咱们金刚寺还差些。”只听后边有声音笑道：“这是寺墙么，那里边的寺庙建好后，佛祖只怕要气死了。”诸农忍住笑，与他二人介绍。只见刚相解下身后的包裹，打开取出一只葫芦，递给司徒千钟道：“大师兄说这里有个爱喝酒的，特地让我带来。是襄阳找到的稻花酿，被我们先抢来，馋死那曾岁晚。”司徒千钟大喜，一把接过，一手葫芦，一手酒坛，连声称谢。

    诸农一旁笑着凑过来，道：“有我的东西么？”刚相转头道：“有，郡主有话带给你。”诸农脸上一僵，伸手把住刚相的肩膀将他让到一边，悄声道：“四师弟，你去吃个馍，就下山吧。回去跟那小妞说，你在山上什么也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