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章、武当山前起沧浪

    至正十六年的三月初三，均州城外的城隍庙中人声熙攘，放眼望去，似乎整个武当山附近的人群都聚集在此处。鼓乐喧天中，有艺人在耍杂表演，有小贩在沿街售卖，也有士子贵人，更多的时四野八方赶来凑热闹的农人小孩.有的好似刚从武当山看过拜真武大帝的法事归来，身背箩筐四处闲逛，不过元时有“游心经济业，举世抬箩筐”之风，想是这些人有机会放下箩筐，摇身一变，便成当街小贩。

    城西的朝武街是均州城外最热闹的街道，是附近开着的商铺，沿着城隍庙两端次地排开，延伸而成。街中离着城隍庙不远处，有一间最大的门脸，上边挂着一个黑底白字的牌子，上书“沧浪大黄”。阳光下，字上似隐隐有金光闪烁。那些逛庙会的人不知这里卖什么，凡是远远看到，个个都会跑过来看个究竟。

    走到近前，众人才发现柜台上还挂着三条布帛，左边那个写着“正宗肃州大黄专卖，利胆保肝、止血消肿，瘀血经闭，跌打损伤，十文两钱，一用即除。”那些人看了才知道，原来是专卖大黄的药店，不知能有多少生意，竟搞了这么大一间铺子。

    有认得几个字的人都暗自腹诽，写什么沧浪大黄啊，直接是肃州大黄不就得了。只是抬头看那柜台后边那两个叉腰的伙计，一个彪悍、一个凶恶，虎视眈眈的望着，便不敢出声。再看中间那个上面写着八个大字：“祖传秘方，专治骨伤”，却未写价钱，右边那个白布上却写着“招工”的标题，下书：“泥瓦工、木工，人数不限，每日二十文，店铺伙计，每日十文，俱包两餐。”

    这药店内隔出一个套间来，此时里边正坐着两人。右边是个秃头汉子，揪着脸上的一撮毛，似想将它一把连根拔掉，却不是诸农是谁。他对面坐着的一个干瘦之人，穿着灰布袍子，在举杯慢慢喝酒，正是司徒千钟。诸农在太原只休整了几天，没等过年，便经洛阳一路南下，直奔武当山而来。路上又行了近一月，终于到了武当山北边的均州古城。临行之时他死活将司徒千钟这个酒鬼拉来，只因突然又孤家寡人也太不适应，虽说有五十几个骑兵跟随，可以嬉笑怒骂，但终究还要保持些威严，时刻训练一下这些人的武功见识，久了也无太多闲话。司徒千钟一个人浪荡江湖，有酒便来，也没有睡不习惯一说，倒是好请，一路聊聊江湖事，行来不觉又过千里。

    等到了均州城中，诸农安排众人住下，却想起，也没有直接杀上紫霄宫毛遂自荐的道理。俗话说上杆子不是买卖，不提大力金刚指可能被张三丰老道和武当诸侠认出，惹来麻烦，关键是这样直接闯过去，未免自降身份，如何能讨来好价钱。诸农犹豫过罢，遂在这城隍庙繁华处开了这样一家乱七八糟的铺子，精心装修一番，做起店主，打起广告，有道是，愿者上钩。此外，还有另一件事让他头痛，便是此时再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带着一堆彪形大汉在外耀武扬威时感觉痛快，但是如何养得起这帮闲人就出了问题。

    五十六个人，加上诸农和司徒千钟两张馋嘴，还有近一百五十匹马，每日伙食马料加上住宿便要花上不少。还好拉来的这酒鬼用劣酒也一样能够打发，不然还真是麻烦。

    其时已经到了二月间，诸农望着那渐发青翠的龙巢山，碧波荡漾的沧浪水，光头一转，不禁起了念头。他要在这里等刚定诸人，算来总要再呆上一年。这也要出麻烦，一来谁又知他们什么时候就偷偷跑上山，总不能彻夜在紫霄宫外边候着，免费给武当派打更。二来自己这世界行走，日后敌人恐怕无数，朋友自然也要多交几个，不能总是这样如浮萍般四海为家。

    均州是湖北入陕的汉水要道，南邻武当山，三面环汉水。此时刚刚经过孟海马的南锁红军起义，均州虽未大损，但也破败。诸农用了几件肃州带来的珠宝首饰，便让当地的蒙元地方官发布命令，请这位有官兵护送的刚诺大师在龙巢山上选址建寺，保佑均州，另送周围山地三百亩，以资佛事。地方官觉得有僧人地主协守当地，维持治安，又有珍宝好拿，何乐不为，至于将来乱起时，这个地主倒向哪边，他这官当得一天是一天，又怎管得了这么多。

    诸农也满心欢喜，走着走着，一不小心终于成了地主，原来这当和尚也念经的好处。在山上精挑细选，最后找出一块地来，连着周围三百亩，一块圈下。本着一个现代人对大房子根深蒂固的情结，他自然不要建庙，而是设计出一个足够百人住的城堡来。准备就地取材，以木头搭起主体结构、四方箭楼，再用石头包起，小小的满足一下。至于庙么，旁边盖个小佛堂就是了。只是这工程虽不算太大，这些西北来的土兵却做不得。他找到了木匠和石匠师傅，千般演说，才讲解明白，但还得继续招募大量短工。

    此时在店中，诸农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个十文宝钞，摸来摸去，抬头对司徒千钟道：“我说司徒兄，咱能不能做个模板出来，咔嚓嚓的印他几万张宝钞，岂不连雇工的钱也省了？”司徒千钟喝了一杯，笑道：“酒鬼没的喝时倒也曾想过，不过这模板做起来却是极难。我听说至元年间有泉州的回回商人，以大食珠宝贿赂元庭，想求这发钞的权利，却未得准，以这海商的jian猾本领，如果自己能做，恐怕也早做了。”

    诸农道：“嘿嘿，你怎知他们没印过，再说，咱东南边的这徐寿辉、东北边的刘福通哪个都印得，为何独独我印不得？”司徒千钟道：“你不怕元军来打你，自然可以印得，不过刘福通他们铸造的是铜钱，义军打来时，到处战乱，物资最缺，本来就无人愿意收这宝钞纸头，你现在用这真宝钞雇人，估计还没多少人愿意来呢。”诸农道：“那也是，便是拿宝钞来买大黄，我也不想收。”司徒千钟微微抿了口酒，侧耳听听，又道：“要酒鬼说，你这招工法子再笨不过，认字都是士子大族，难道你想招几个读书人去山上搬大石，当心有人告你乱造邪教庙宇。还有，这均州人丁不旺，过了今天这段热闹，可就不好找人了。”

    诸农正抬头狠狠地盯那宝钞，似在找水印，手中晃晃，只觉软塌塌，没准就是海商私印的，接口道：“那怎么办，要不我在这屋中把这招工内容一遍一遍的念念怎样，想是均州城中也能听见。”司徒千钟摇头笑道：“这倒不用，别人还以为闹鬼，把人都吓跑啦！你前边那两位伙计口音不准，模样又不待见，待我去给你喧喝两声。”说着放下酒杯出门去了，诸农在后边叫道：“别忘了，连卖大黄和接骨头的事儿都帮我一块吆喝吆喝！”

    司徒千钟到了外边，却不停留，溜溜达达先到城隍庙里转了一圈，估计又去喝了一杯，出来时抹抹嘴，手中不知从哪里借来一个铜锣来，他走回来在药房门口站定，猛地一阵锣响，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然后轻轻一击，接着便张口唱到：“沧浪之黄灵兮，保肝健肠，沧浪之药珍兮，接骨疗伤...沧浪店主招工兮，闲人莫藏...”这声音如歌如述，配着司徒千钟的嗓音，便有了悠悠的古韵。

    诸农在屋中不禁无语，早知再贩些砚台宣纸，瓷器字画来卖，不一会便听外边人声鼎沸。这均州之人自古喜好音律，司徒千钟唱不到一半，身边好奇的人已经围的水泄不通。诸农听了一阵，见司徒千钟已经施施然的走了进来，又坐下喝酒。诸农奇道：“沧浪沧浪兮，你怎么不唱了，这就完了么？”司徒千钟指指外边，道：“自有人帮着介绍，伙计们在告诉地点，做工之人自去，你过会儿直接到龙巢山上工地里叫人发钱备饭就是了。”

    诸农心下欢喜，待到第二天庙会散了，司徒千钟再去唱了几段，却仍旧又招了不少人，想是名头已经打出去了，连店铺的伙计也换成两个机灵讨喜的。诸农去龙巢山上转了几圈，见地基已渐渐成了。这城堡西靠龙巢半山，山顶有泉水流下，可直接引入堡中，周围绿树成荫，南望武当七十二峰，东临沧浪绿水，北览秦岭余脉，如若不是乱世，当真如在世外桃源一般。

    他在周围左看右看，很是满意，这城堡建在半山，不虞被洪水冲到，只是骑马上下山稍有不便，应该好好修个山路，后边建座园林，周围置上梯田，最好能凿出一个护城河来，正寻思着，山下有快马跑来，望去正是部下高铁哥，他见到诸农就远远喊道：“大师，有人来治骨伤了！”

    诸农心下一喜，纵身几个起落便下了半山，问道：“可是道士抬来的？”那高铁哥儿一愣,道：“道士？好像有一位跟过来，但伤者有好几个，据说都是昨日去武当山上拜真武大帝时，不小心摔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