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生五味

    毕万蹙眉，沉吟片刻后，向巫咸问道：“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巫咸面无表情，心下暗忖：“我若推搪不往，倒教这几人小觑了。日后回去被他们添油加醋一翻说将出去，于己可是大大的不妙。”

    他咳嗽一声，说道：“本座受命缉拿凶手，未建功效，回去也不好交差。况且龙王与我素来交好，岂能让他首极落入jian人之手，含恨九泉……”

    囚顿听他之言，似要决意入涧追讨，忙道：“那咱们便远远跟在两人后面，伺机而动。”

    毕万知巫咸修为甚高，有他相助胜算便多一分，拱手道：“一切全凭先生吩咐。”

    一行人随着巫咸入涧，都各自祭出宝物防身，摸索而进。众人边走边查探放勋野老的踪迹，都希望下一眼便见他二人倒在血泊中，好取回黑煞龙王头颅，再沿途折返。

    众人一路深入，都未与放勋野老相遇，途中反而杀出一群极厉害的红毛怪物，刚动起手来，三名黑衣弟子便即毙命，连身体都被噬咬干净，尸骨无存。

    几人相顾骇然，合在一起倾尽所有神通御敌，怪物越来越多，杀之不尽，先后都受了重伤。

    姚重华随放勋野老伏在远处，正观看巫咸几人与群怪相斗。

    一瞥眼间，蓦地见面前有一双猩红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相距不过数尺。心中一惊，“啊”一声叫了出来。

    放勋野老见一个黑影竟没声没息的摸到近前，也是吃了一惊，左手猛地抬起，一股劲风自姚重华面前掠过，噗的一声，击在了那黑影上。

    但听得“吱”一声厉叫，却见一头高约尺许的小兽跌落在地，浑身毛发金黄，身体抖动之下，闪闪发光，小兽磨着一双利爪对两人呲牙咧嘴，随后身形一晃，便没了影儿。

    放勋野老见小兽受己一击，竟尔无恙，神色微变，略感讶异。

    那边与巫咸等人正斗着的红毛怪物闻到声响，一头头涌动，嗖嗖地纵了大半过来，不约而同的扑向放勋野老与姚重华。

    只见那些怪物皆是半人半兽，身披暗红毛发，牙尖爪利，面目骇人，乍看之下恐怖阴森。

    放勋野老凛然，当即祭出宝印，摧动法力，向一众怪物扫去。同时手中乾元之力运转，举掌连番拍出，怪物禁不住这等强大的神力，数十头接连暴碎，化为血雾。

    而那些被宝印气息扫中的，也都登时焚为灰尽。

    四周的怪物闻到血腥，一头头嘶吼着，争先恐后的涌过来，贪婪的吸食着空气中同类的血气，更多的则扑向放勋野老。

    群怪齐攻向边攻来，巫咸等人便觉轻松了许多。几人同时往一个向方出手，神通齐施，生生撕开了一道缺口，总算突围出去。

    巫咸大声叫道：“咱们快退，此地有大恐怖，这些红毛怪物都是古代战死的强者遗下精血所化，早已产生灵智，而且数量巨大，我等对抗不了。”

    毕万等闻言快速行动，趁群怪涌向另一边，力量锐减，正好退出战场。

    辛图似没听到一般，向群怪聚结的方向瞧去，见是放勋野老，一怒之下，便要扑身过去，却被毕万一把抓住，几人拥着他去远了。

    隐隐还听得辛图的吼声从远处传来：“是那老贼……”

    放勋野老凝神对战，此时不敢有半点分心，好在玄黄宝印威力强大，垂下的玄黄之气护住了两人，并焚杀了大片怪物。

    这时巫咸等人已离去，遗下的怪物尽数窜了过来。放勋野老登时感到压力大增，宝印释出的光芒也已暗淡不少。

    群怪哄抢死去同类的尸体啮食，吸收空气中飘散的血雾，实力变得更强大，不停的攻向敌人。

    姚重华见怪物愈发迅猛，尖牙利爪齐用，几将宝印垂下的玄黄之气撕裂，不禁大为心惊。但见放勋野老手掌每一拍出，便有十几头怪物毙命，倒也无惧，心中豪气陡然而增，寻思：“我要是也有这么厉害就好了，这时帮放勋阿叔杀敌，打败所有怪物。”

    却不知此时放勋野老只想突围而去。眼见群怪愈发凶残，生怕出现变故，当即又运转乾元八掌，一式“大哉乾元”使出，只见他并指成剑，画开苍穹，自天上引下一个巨大的卦图来。

    轰一声巨响，登时击散了群怪的围攻。法力淹没方圆数百丈，无数怪物化为虀粉。

    放勋野老不敢恋战，趁这当口，一手托起姚重华，发足狂奔而去。

    场中神道法则消散后，群怪一阵sao动，在抢食死去的同类尸体和精血。一半则追着放勋野老，浩浩荡荡远去。

    群怪紧跟放勋野老，一追一逃，转眼便去了数千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见黑雾渐薄，前方雾气转白。怪物追至白雾处，陡然停下，再也不敢向前，显是不敢离开黑雾笼罩的范围内，却在黑雾中狂吼怒嚎。

    放勋野老哪里理会，头也不回的继续远去。

    这一阵狂奔，又不知道去了多少万里，一路上诡异迭生，却未再遇到凶险。放勋野老见身边白雾渐稀，想是离涧边已不远，当下慢了脚步，将姚重华放下来。心中却一直在想着适才所遇之事，暗道：“这沉仙涧凶险自是意料之中，怎地还处处透着诡异，那骨海、石碑、祭坛、红毛怪物又存着什么古怪？”

    姚重华见放勋野老一路凝眉不语，自也不敢多说什么。

    正行之间，迎面一座高涯矗立在前，挡住了去路。

    两人行至涯边，准备攀岩而上，忽然一缕香气袭来，馥郁芬芳，沁人心脾。

    姚重华四处望去，见就在断涯下的岩石旁，一株约三尺高的小树扎根在山石上，枝干虬劲，树体散发朦胧清光，像是在此伫立了亿万年岁月之久，斑驳而沧桑。枝头上挂满了红通通的果实，如鸡蛋大小。树根底部的须茎泡在一泓清泉上，泉水仙气氲氤，闪着五色光芒。

    姚重华大奇，径直走了过去，见树干生得奇特，果飘异香，回头问放勋野老道：“阿叔，这树上的果子能吃吗？”

    放勋野老凝视着小树半晌，笑道：“这是五味果，又称神农果。吃后令人回味无穷，妙不可言。”

    姚重华大喜，摘了一枚捧到放勋野老面前，说道：“请阿叔品尝。”

    放勋野老伸手接过，却也不吃，看了看后，朗声笑道：“小娃娃机缘不浅，此果于你虽无甚效用，却可为常人解百毒，筑根基。更有生死人，rou白骨之功效，不妨采下以备不时之需。”

    姚重华听说能解百毒，心念一动，暗忖：“即能令死人复生，白骨长rou，自也能解‘碧眼金蟾’的毒，看来大山叔有救了。且不管他，取回去试试，说不定当真就管用。”

    五味果，生于五行造化之地，是集五行之气孕育而生的一种奇果，世所罕见。

    相传，神农氏年轻时立志为天下人解除病疾，延续寿命。于是遍尝百草，辩明药理，在一次食了断肠草后，腹痛难忍，肝肠寸裂。挣扎间坠崖而落，恰好跌于一株果树之下，饮了根须的神泉，又吃了枝头的果实，从此便筑了修行之基，最终突破神道果位，成就人族大帝。

    后来，人们也将这种奇果称为“神农果”。

    神农果虽不多，却也偶尔有人能采到，一些大族部落为培养弟子，都愿花大代价收购，只要一流市场，往往争得头破血流。

    姚重华数了一下，加上刚才摘下的一枚，正好三十枚。心想：“救人用不了那么多，此时腹空无物，不如先吃一枚填填肚子再说。”

    伸手摘下一枚放入口中，一嚼之下但觉清甜爽口，满嘴留香，赞道：“香甜可口，妙啊！”

    他自小吃过不少野果，从来没有像这般美味的，入喉鲜美，似仙泉般甘洌，余香在喉咙久久不去，令人垂涎，回味无穷。

    一枚吃完，又摘了一枚入口，咀嚼后咽下，忽然神色一变，这果的滋味当真是比苦胆还苦，霎时间满面愁容，一脸苦相，表情怪异之极。

    姚重华虽觉得不对，但想是那果实尚未成熟之故，也不以为意，当下不露声色，强忍着愁苦。心想：“我再吃一枚甜的，嘴里便不苦了。”

    他这次仔细挑了一枚红得发亮的果实摘下，送入口中，哪知竟是一股无比辛辣的味道传来，呛得他鼻涕横流，直打喷嚏。叫道：“辣……好……好辣！”把舌头长长的伸了出来，满头是汗。

    放勋野老却瞧着那口泉眼和果树，叹道：“五行地孕五色泉，五色泉养五味果，果然得天地之造化。”

    他瞧了瞧姚重华，笑道：“人生五味，酸、甘、苦、辛、咸皆有，世间自古如斯。亦如修行一途，只有经历润下，炎上，曲直，从革，稼穑。五行入体，方能得其大首，登临大道。”

    姚重华于放勋野老的话一字未听入耳内，只觉口中辛辣难当，见树下泉水清洌，当即伏身下去，用手指蘸了一滴水放到唇边浅尝，但觉泉水无色无味，如平常清水一般，心中一定，这才敢掬水而饮。入口果然无异，待进腹中后，方觉喉头五味俱全，各种滋味都涌将上来。

    他失声大叫道：“啊哟，不好，这……当真是古怪之极。”此时五味上喉，当真是喜怒哀乐之相皆露于外。

    放勋野老在旁哈哈大笑，缓缓说道：“人生诸事，惟有亲身经历后，方能品尝出这当中百般滋味啊。”

    人生百味，各有不同，有时浅尝即止，有时大快朵颐，让人柔肠百转，悲喜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