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湮萝梦境见真爱
**帐暖,一室旖旎,夜色朦胧,人儿妩媚。 “给我生个孩子?” 许久才平复心跳的男人,嘎声问着,将身边女子额前湿漉漉的碎发,拢到一边,温柔地轻吻着。 温热的气息,将她缠绕,心底的柔情尽数溢出。 如今她体内的残毒已经逼出来,这样的身体,是可以孕育子嗣的吧? “也许,也许现在就有了呢……” 锦霓握着他的大手,缓缓探向自己的小腹,那里一片平坦光滑,却是天底下最神奇的沃土,繁衍着生命,延续着希望。 郁骥有些倦了,眼底却含|着笑,神采飞扬,隐有醉意。 他们这边厢抵死缠|绵,却不知道,在遥远的楚国都城,正有暴风雨,在悄然酝酿。 一弯凉月,冷照九州。 连日来,年轻的帝王愈发沉迷酒色,长夜饮酒,杯盏高歌,左|拥|右|抱,美人在侧。 他甚至将大臣都夜夜召来,宫殿摆宴,舞曲助兴,文武百官看着龙座上的帝王,个个面有踌躇之色,却是终究嗫嚅不敢言。 彻夜歌舞,酒杯不空。 异域的舞姬身形柔美,丝竹悦耳,衣袂蹁跹,胡旋舞、兰陵舞依次登场。 然,皇帝却只是偏好一种叫做“霓裳舞”的表演,每每有身穿霓裳羽衣的伶人献舞,都会得到令人咂舌的奖赏。 “唔,很美,很美……” 芈闲鹤啜了一口身边美人儿递上来的葡萄酒,眯着眼,朦胧间似乎看到少女踏云而来,舞动双臂。 再一睁眼细看,又不见了。 他粗喘着,奋力夺来那酒盏,猛灌了一口,每秒的幻景,果然又出现了。 歌姬衣着霓裳衣,眉目斜飞,眼波流动,裸|着一截雪白腰|肢。 四周环绕着宫廷乐师二十四位,琵琶笙箫一一俱全,演奏着动人的乐曲。 芈闲鹤嘿嘿笑着,兴致却越发高了,手里握着一双犀角筷子,用力地敲着面前的金杯瓷器,不时与身边的宫妇们狎昵放|荡起来。 已有忠心老臣,看不下去,敛衽起身,苍老的声音在大殿响起。 “陛下恕罪,沉溺声色,并非贤德之君所为,还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保重龙体……” 年迈的臣子,胡须鬓发皆如雪,因为激奋,连带着老迈的身体都在颤抖。 芈闲鹤闻言,扬了一下手,音乐骤停。 宫人迅速离场,满座群臣,都为这老臣子,捏了一把汗。 “爱卿这是在说朕,不贤,不德么?” 老臣子吓得变了脸色,“噗通”一声跪下,哆里哆嗦地口中喊着“陛下恕罪,陛下饶命”。 满朝文武,顿时纷纷跪下,头狠狠磕在地上,无不恐骇。 这一句“不贤不德”,当真是吓坏了大家。 芈闲鹤推开腻在身边的宫娥嫔妃,挽了挽袖口,站起身来,踩着玉阶一步步走下来。 众人屏息,将头埋得更深,身如筛糠。 他走到那老臣面前,站定,忽然大笑起来,伸出手,将他搀扶起来。 “爱卿果然是谏臣,唐太宗有魏征,朕有爱卿,可喜可贺,国之大幸矣!” 说完,他抬手,亲自为那老臣抚平肩上的衣衫皱褶,眼中亮如鬼魅,叫人看了心惊。 “爱卿,如果朕没记错,你的小儿子已过弱冠之年,文笔斐然,名动京野。既然如此,朕有心提拔,前几日西北送来奏折,说是西北军中缺一名随军文书,便让小公子去锻炼锻炼吧!” 满堂哗然,芈闲鹤勾起嘴角,阴恻一笑,不等老臣子谢恩,转身重回龙椅。 僵在原地,老臣双|腿发软,再次跪下,口中谢恩,再抬头时已是老泪纵横。 天啊,谁人不知,他的幼子体弱多病,西北苦寒之地,这一去,怕是不复返,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皇帝这一次,当真是耍狠了。 众人心知肚明,除了暗暗压下心悸,再无人敢多说一句。 “对了。” 芈闲鹤重又端坐在龙椅之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闭上眼长出一口气来。 “既然诸位爱卿都赞同招安,朕也下达旨意,可那无往城城主实在是冥顽不灵,归降无果。朕,打算亲自去一趟,诸位以为然也?” 说完,他一拂龙袍,不等有人出声,大步离开宫殿,明黄色的身影一动,已经走出好远。 身后的宫女太监急急跟上,只余了跪了一地的王公贵族,群臣愕然。 旖旎糜艳的气息流荡在皇帝的寝宫,早有灵巧的宫女点亮了全部红烛,一支支,足有婴儿手臂粗细。 “都下去吧,朕一个人静一静……” 芈闲鹤一挥手,瘫坐在矮塌上,饮了太多的醇酒,昏昏然,可是脑子里依旧清醒。 金黄色的重重幔帐一动,从寝殿里,走出个人来。 “你喝醉了。” 那人毫无惧色,噙着笑,手上还勾着一个不大的银色酒壶。 芈闲鹤眯起眼,似乎并不讶异这人的出现,反而腾起身来,身形一晃,从他手中夺去酒壶,张开嘴仰脖便灌了一口,这才掷给他。 “我倒是想醉。” 他叹了一声,转身大喇喇地倒在矮塌上,伸直双|腿,倒是破天荒地没有自称“朕”。 “我以为,这才是你想要的生活,当年费了那么多思量,铲除异己,打压手足,不就是为了今日?” 来人闲闲地讥讽着,倒也不嫌弃,也跟着灌了一口酒,让辛辣的味道窜过喉咙。 此言不错,当年太子被废,确是芈闲鹤一手打造的,他不断收买朝中大臣,令其在先帝面前不断进言,反叫老皇帝疑窦丛生。 终于,在皇帝一句“jian柔成性”的定语中,太子一派终于再无回天之力。 而一直在民间拥有良好口碑,行|事谨慎的十三王爷芈闲鹤,在度过了漫长的韬光养晦后,登上大宝,改年号武德。 他叹了一声,眼神迷茫起来,喃喃自语道:“我想要的?” 他想要什么,他自己都不解了—— 他曾经想跟着师父,快意江湖;他曾经想娶自己爱的女子,生儿育女。 可是这一切,俨然已经回不去了。
心口一疼,芈闲鹤疲惫地捂上左胸,从袖笼里掏出一个淡绿色织锦缝制的小锦囊。 眼睛一暗,来人按住他的手腕,低声道:“你怎么还在吃这个?” 湮萝花,生在西域,一生只开一朵花,只结一粒果,故而极其珍贵。 将果实采下,晒干研磨成粉,和水调成药丸,湮萝丸晶莹剔透,呈淡淡朱红色,异香扑鼻。 服用过后,人就会立即陷入恍惚,呼吸低沉悠缓,仿佛进入霓虹仙境之中。 淡淡地挣脱回自己的手,芈闲鹤捏着一枚药丸,直直瞪着眼前的人,“我戒不了了,云翳,我戒不了了……” 说完,另一只手捞过酒壶,掀开壶盖儿,将那药丸一弹,药入酒中,登时化开,弥散出香气,他一饮而尽。 “云翳,我真奇怪,我们两个,不是应该打个你死我活么?怎么还能在我的宫殿里,喝着同一壶酒,还分享着一个帝王的秘密?嗤……” 芈闲鹤猛地将自己全身都摊在榻子上,微合着眼。 原来,深夜出现在皇宫里的男人,竟是西域教主,云翳。 “当年若不是看你可怜,我也不会把这湮萝丸给你,这东西是叫人上瘾的,多服等同服毒!” 一撩衣袍,云翳端坐在芈闲鹤对面,脱口而出。 “是么?这天底下,你还是第一个,说我可怜的呢,我最近,不服下它,就睡不着……” 徐徐吐出一口气,芈闲鹤唇角展露一丝笑意,声音渐渐低迷起来。 云翳几乎要喊出来,白|皙的脸上显出红晕,额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你说什么?每日服用?你……” 然而,芈闲鹤已经闭紧了眼,不再回答他,静静地躺着,随手抓过一条绒毯,将自己牢牢裹住,蜷缩如婴孩。 光明透亮的帝王寝宫,霎时陷入一片死静,偶有蜡烛的“噼啪”声音。 他竟然,渐渐地入睡了,呼吸舒缓,面色也恢复了正常。 梦中的他,忽然咿唔了几声,听不真切。 “你说什么?” 云翳站起来,以为他口渴,刚想要举步给他倒些水,就听得他猛然喘了一声,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莲儿!” 传说服下湮萝丸,俨然进入极乐世界,所见所闻莫不是欢乐祥和,他眉一锁,不知道芈闲鹤梦见了什么,竟然这般痛苦。 “你怎么了?” 只见芈闲鹤双眼圆睁,不知何时睁开了一双眼,瞳孔缩成一线,泛着幽绿的光芒,云翳暗道一声不好,当即运气,猛喝一声。 他如今虽为西域教主,然而盘龙观所学的一身降妖除魔的本领仍在身,此刻芈闲鹤身内藏妖,加上长期服用湮萝丸,两方撕扯,在他体内纠结起来。 “为什么不叫郁骥救你?他修炼妖术多年,总有法子的吧?” 眼见芈闲鹤身上隐隐翻腾出淡绿色的烟雾,云翳掐指念诀,纳入口中,飞快地咬破了手指,在他的心口处,画了道灵符。 那明黄龙袍,一接触到云翳的血,立即滋滋冒烟儿,焚化起来,衣衫尽灭,露出芈闲鹤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