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苏梦怡的故事

    从一进这个洗手间开始，苏小乔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这是这家小电影院唯一的洗手间。老板不知着了什么魔，整个洗手间采用深红的墙砖，墙面仿佛大幅泼洒的鲜血一样惊心动魄。

    每个隔间的门上都镶嵌了等门高的镜子。进来如厕的人可以全方位360度角观测自己上厕所时的表情、动作以及任何想看的微小细节。

    当然，也可以顺便观察后面。

    上厕所的时候，背后出现一张惨白的脸，应该是所有鬼片最经典的桥段之一了吧？

    苏小乔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迅速解决了个人问题，期间除了观察镜后有没有脸，还不停左顾右盼上下打量似乎在防止有什么东西从天花板上爬出来。

    还好，一直到苏小乔以最快的速度提上裤子，都没有什么超自然的现象发生。

    苏小乔迅速按下冲水键，然后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到了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洗手间里仍然一个人都没有，除了她。

    解决完个人问题的苏小乔心情好多了，她甚至暂时忘记了那种被人或者东西盯着的感觉，开始哼着歌打量起自己的今天的妆容。

    坦白说，苏小乔并不是个标致的姑娘。她的左脸上一直有一块很大的蝴蝶形胎记，一如郑秀文的钟无艳。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在这个审美怪异的时代，往脸上刺青的比比皆是，胎记也可以算是一种个性的标志或曰标致。

    但是命运之神的恶趣味显然没有到此为止，苏小乔并没有因为这个胎记得到额外的相貌加成的弥补，除了这个胎记，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她都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子。

    苏小乔的普通相貌遗传自她的母亲。

    除了没有胎记，她母亲年轻时的相貌比她还要普通。偏偏，这样一个相貌普通的女子，性格还比较古怪和难以满足。这两点的加成效果导致她的母亲在适婚年龄迟迟没有找到自己的另一半。

    命运女神唯一眷顾这个女子的一点是，苏小乔外公家的家境殷实，这让她的母亲小有妆奁。终于，在32岁上，苏梦怡觅得一个自己尚算满意的夫婿嫁了出去。

    这个在苏梦怡32岁时出现的男子，也就是苏小乔的爸爸，是个来自深山的穷小子。相貌跟苏梦怡一样普通，身世神秘莫测，他的父母甚至都没有在他们的结婚仪式上出现。苏梦怡至今不知道婆婆是圆是扁，何方神圣。这一度让苏梦怡的父母小有微词。苏梦怡的父母都是老牌知识分子，凡事讲究个名正言顺。

    但苏梦怡不在乎，苏梦怡对穷小子最满意的就是，老实且听话。苏梦怡指哪儿，穷小子打哪儿，说一不二，言听计从。苏梦怡有时发火，穷小子从来都是低眉顺眼地哄着。

    32年来，苏梦怡第一次感受到被男人宠爱的乐趣。因此尽管穷小子婚后仍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出去工作挣钱的意愿和动向，苏梦怡也从来不催他。她要全心全意享受这种全新的被男人伺候的感觉。

    “这辈子值了。”她心满意足地想。

    婚后第二年，过着老佛爷一般日子的苏梦怡生下了苏小乔。

    命运之神在这个时候再次显示出了她的恶趣味，在苏小乔将将要满两岁的那个冬天，穷小子消失了。

    穷小子消失前，说家里没有酱油了，他出去打酱油。

    就此，打酱油的穷小子一去不回，人间蒸发。

    穷小子消失的第一天晚上，苏梦怡咬牙切齿，“居然学会晚归了，看回来怎么收拾你。”

    穷小子消失的第二天早上，苏梦怡在家里磨菜刀。

    穷小子消失的第二天中午，苏梦怡开始有点担心了，“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忐忑不安的苏梦怡抱着苏小乔来到派出所报案。警察同志一听是个成年男人彻夜未归，顿时没了追问的兴趣，一指墙上的时钟，“过了24小时再来报案吧。成年人失踪24小时后才受理。”

    眼看着到了24小时，苏梦怡又来到了派出所，这回倒是受理了，警察同志告诉她：“回去等消息吧，我们会调查的。”

    苏梦怡急了，她拽住警察同志的胳膊，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什么时候能有结果啊”

    警察同志小心拉开她的手，“这可说不准，没准儿你丈夫一会儿就自己回来了，这种情况我们见得多了。这位女同志，你且放宽心，回去等消息吧。”

    这时旁边一个来排队报案的大黄牙冲苏梦怡呲嘴一笑，“老公失踪了？失踪到哪个女人床上去了吧。以后零用钱看紧着点！”

    失魂落魄的苏梦怡离开了派出所。

    回到家，鬼使神差地，她想起了大黄牙的话。突然，她一个激灵，冲到书房，小心地掀开靠墙的第四块地砖，按照通常情况，应该有一把钥匙静静地躺在那儿。

    但是没有。

    苏梦怡又冲回卧室，努力地把床退离原来的位置，在靠近床头位置的墙角夹缝里，疯狂地寻找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子，那里面有她全部的妆奁——几张定期存单，一些祖传的首饰以及十条小黄鱼。

    她再次失望了。

    这一刻，她知道，那个穷小子，不会回来了。

    苏小乔无辜地看着mama做着这些看起来很奇怪的事情。苏梦怡回头看见她，突然一阵怒火，拽过她就打，“你这个丑八怪，丑八怪，一定是因为你丑，你爸爸才会离开我们！一定是！”

    苏小乔被mama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呆了，过了两秒钟才“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撕心裂肺。

    苏小乔的哭声让苏梦怡清醒过来，她怔怔的看着怀里的女儿，突然也落下了泪来。

    母女相对无言，一夜过去后，苏梦怡默默地把家里收拾好，然后用三天时间把房子卖了——这是她唯一的财产了。有着古怪自尊心的苏梦怡还记得当初父母的反对，因此，卖完房子的苏梦怡谁都没有联系，而是带着苏小乔，去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县城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