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流星雨
菁菁怒气交加,一路打马疾奔,待到博文帐中,看到母亲,眼圈一红,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阿妈,你说,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完趴在母亲怀中大哭起来。见女儿如此伤心,她也是十分心疼,虽不明具体情形,她也大致猜到了外面的情景,自己的女儿虽刁蛮任性,可是心地十分简单善良,从未见过此等悲惨场面。 片刻之后,菁菁抬起头祈求道:“阿妈,你去救救他们好吗,那个社伦,冷血无情,他活活把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婴儿踩死,他还逼那个军官去杀人,不杀就要杀那名军官,总之,他…”菁菁越说越气,眼泪又流了出来,祈道:“阿妈,你救救他们吧,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们了。” 博文听闻社伦把那名军官杀了,惊道:“他真把那名军官杀了吗?” 菁菁抹泪摇头道:“没有,他革了他的职,又打了军棍,赶到我们这边来了,让他跟我们一起去王庭。” 博文闻言舒了口气,她虽也不解社伦此举,但她知道社伦绝非任性胡来之人,这样做必有他的道理,也不好去干涉。她虽怜悯那些无辜的民众,可她更担心多伦,他战败身受重伤的消息就像一座山压在他的心头,让她无暇去思量难民之事。摇头道:“菁菁,这是军国大事,我们不要随意插手,收拾东西,我们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去王庭等你多伦哥哥。” 听到母亲提起多伦,菁菁这才想起昨晚的军报,想到多伦身受重伤,心中也平添了几分忧虑,又想起今日尸横遍野的惨景,惊惧道:“阿妈,你说多伦哥哥与铎苏风他们会不会…”她虽未说完,但语意已十分明确。 看女儿如此害怕,博文虽也心中无底,但依旧满是自信的轻声安慰道:“不会的,你要相信你多伦哥哥,他百战百胜,一定不会有事的。” 菁菁闻言果然眼中惧色去了大半,博文又安慰了她一阵,菁菁正欲离去时,又听到外面传来“踏平西域、报仇雪耻”的呼声。 菁菁怒道:“阿妈,他又在杀人了!” 博文也听到外面的吼声,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却出言安慰道:“你要相信社伦,去吧,这件事我们不要管了。” 菁菁满是不甘的转身离去,不多时,戈本前来报道,虽被打了五十军棍,可是那些亲兵跟随社伦多年,知道他的意思,并未下狠手,故只是轻伤。 众人刚刚出发,又是一阵怒吼声传来,人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谁也没有说话,菁菁偎依在母亲怀中小声道:“阿妈,你说以后魏军会打进西域吗?”这一刻,她不在关心那些难民的命运,反而为自己的命运担忧起来。 “不会的,他们打不进来!”未来之事谁也不知,她能做的,只是用自己的力量抚慰女儿那颗惊惧不安的心,纵然魏军将来真的杀进西域,她也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凉州之行,给了她从未有过的震撼,此刻,她再没有了游历的心情,一行人快速向东疾行而去,准备从五原过境返回草原。 从辰时到未时,西域军一连杀了三个时辰,沃野城下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无首之尸,城头之上魏军已是由愤怒转为麻木。一炷香燃尽,又是一片刀光闪过,又是人头滚滚,又是三百多人被押上来,又是一炷香竖起。为首的百夫长道:“都督,这是最后一批了,魏军不会出城了!” 社伦点点头,对一旁亲兵道:“你去通知尧里瓦斯将军,立即率部与我汇合,然后准备出发,东进河套!” 那名亲兵走后,一名千夫长担忧道:“将军,若是沃野不克,我军东进会不会被沃野守军断后路!” 社伦道:“我们此次轻兵突进,没有辎重后勤,也就没有后路可言,之所以在沃野城下杀这么多人,就是要看看守军有没有拦截我们西归的实力,现在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众人闻之不再多言。 很快,一炷香燃尽,就在行刑军士磨刀霍霍之时,社伦却迟迟不下令,而是纵马行了一圈,看到这些灾民各个目光呆滞,没有丝毫生机,显然已经接受自己的命运。心中暗暗点头,吩咐道:“放了他们,每人给他们一匹马,备五天干粮!” 这道命令让众人惊诧万分,再次确定无疑后,也不再犹豫,纷纷下去准备,不多时,三百多匹战马及一袋干粮便送至众人眼前。那些魏国民众却没有抬头,麻木的神经让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已经改变。 社伦打马纵横期间,高声道:“尔等魏国民众听着,我西域大军即将踏平河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今放你们回去告诉河套官员,连沃野守军都不敢婴我锋芒,让他们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否则全城老幼,一个不留,这些马匹干粮是给你们的,你们可以走了。”说完命令军士给他们松绑。 直到身上绳索尽去,一些民众才缓缓抬起头,眼中尽是狐疑之色,一名男子难以置信道:“我们,真的可以走了?”待获得肯定答案后,小心骑上眼前战马,先是缓缓而行,担心会有冷箭袭来,直到脱离西域军军阵范围,方才确定自己真的获得活命,再也顾不得其它,打马疾奔,很快消失在视野之中。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一人成功逃离后,余下众人也连忙爬起,扶老携幼,不管会不会骑马都快速上马而去,生怕社伦反悔再杀他们。 看着惊慌离去的魏国民众,一名千夫长赞道:“我一直不理解都督为何要将这批人放在一起,而且不让分开他们的家人,原来都督早有此意,让他们去宣传我西域军威,确实是大善之举。” 面对部下的恭维,社伦却没有丝毫兴奋之色,叹道:“只可惜,我们不是真的占领河套,只是匆匆过客。” 半个时辰后,待所有难民离去,尧里瓦斯也率部赶来,西域军开始收拾营帐,申时末,待一切准备完毕,社伦打马来到城下,道:“于仲文,你以为你守住沃野我就不敢进河套了吗,今日我就让你看看我社伦是如何纵横河套的” “哈哈…”社伦话音一落,西域军将士纷纷大笑起来,对守军的蔑视毫无保留的流露出来,三万匹战***疾奔而去,很快消失在沃野守军视野之中;而于仲文握着战刀的手因过于用力关节发白,死死的盯着远去的社伦,直至其消失在视野之中。 盛乐惨烈的攻防战在紧密进行,社伦所部在河套则似鱼龙入海、鹰飞蓝天,河套地势平坦,水草风貌,加之守军皆为新募之卒,装备训练都严重缺乏,只能死守城池,无力与其交战,只能任其肆虐。 社伦一路东进,如蝗虫过境一般,所过之地村庄被摧毁、田野被践踏,所遇民众无论官民皆被斩杀,各地官府闻之大骇,连忙动员乡下民众进城躲避,河套大地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四日后,社伦追至统万城附近,听闻魏军已于前日进入偏关,知道已不可能促使凉州军回返。旋即掉头南下,直奔夏州而去,虽魏廷已动员民众进城避难,然社伦对此早有预料,携带的三十架攻城梯及一百架大弩大显神威,不过短短四日便连克华原、临汾、上党三县,屠戮六万余,令河套之地惊恐万分,纷纷上奏请求援兵驱逐社伦。 晚上,社伦屹立在上党县城头,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繁星闪烁,美丽无比,然而,这又不是一个无比血腥的夜晚,盛乐城头一场血战正在进行,无数人倒在了那里;而在上党县,城头尸体虽已清理,但血污依旧布满整个城头,城内女人的啼哭声、西域军士兵的欢笑声不绝于耳,与这美好的夜晚格格不入。 而这,丝毫没有对这位主帅产生丝毫影响,因为他的心,已经随着今日接到的一份战报,飞到了千里之外的盛乐。
“都督!”不多时,尧里瓦斯迈步走来,他刚刚清点过缴获粮草。此次社伦下令,所有缴获的金银财宝各自保管,而粮草物资则要上缴统一分配。 社伦没有扭头,道:“今日收获如何?” “缴获粮食两万石,草料千余担!” 社伦点头道:“嗯,加上之前囤积的,我们已经有了近六万石军粮,足够我军半月之用了!” 尧里瓦斯小心道:“那以后…” 他虽未明言,社伦却知道他的意思,“你是想说以后是否还要像现在般鸡犬不留对吗?” 不待尧里瓦斯答话,社伦继续道:“我们此次东进,原打算是拖住凉州军,若目的不变,这些粮草足够用了。可是凉州军却不管不顾直奔盛乐而去,足见拓跋焘决心之大,此次盛乐之战,是我军一大败笔,为减少损失,我们只能毁装灭镇,摧毁魏国的战争潜力,从而为以后的战争做好准备。” “可若是多伦殿下日后追究的话,我们该如何交代?” 社伦叹道:“不要再想多伦殿下日后追究之事了,此刻,恐怕他已经自身难保了!”说完将手中的战报递了过去。 “狼营被围,西域军深夜出击,损兵八千余,多伦中箭受伤!” “魏国抽调豫州两万、凉州三万、大峨山一万军增援盛乐!” “这…这是真的吗?”饶是尧里瓦斯,也被这两则战报惊得目瞪口呆,魏军新增六万生力军,加上之前谢弃尘部与平城的龙骧军,魏军竟在盛乐一地投入了十六万重兵,饶是西域军再骁勇,又如何能与之匹敌。 社伦道:“盛乐危局我们鞭长莫及,只能寄希望于王庭,眼下我们的任务是搜刮物资,保存实力,以应对最坏之局面吧。”他虽未明言,但尧里瓦斯也知道所谓的最坏局面,但恐怕他们不知道,盛乐的最坏局面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快看,流星雨!”就在二人为未来筹谋之时,在远处天际条条星光闪过,原本在天空中闪亮的繁星一颗颗滑落,照亮了东北天际的的夜空,场面蔚为壮观,让人大为惊叹。 尧里瓦斯道:“好壮观的流星雨,小时候听老人说,人的每一颗灵魂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若生命逝去便会从天际滑落。” 然而社伦却没有他那般闲情逸致,冥冥之中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随着时间的延长心中危机感更甚,失声道:“盛乐出事了!” 尧里瓦斯闻言一震,这时他才发现,流星雨所在方向,正是盛乐的方向。 这场流星雨足足持续了一刻钟,许多人饱览了这一盛景,在一起不住交流,只是除了他们的主帅,谁也没有将这场流星雨与千里之外的盛乐联系到一起。待流星雨消失后,社伦道:“为避免影响士气,盛乐的消息决不许外传。” 尧里瓦斯答应后,社伦继续道:“明日你率主力继续南下,听闻魏军派兵前来后就开始北上回返,然后直奔沃野,尽量不要与魏军硬拼,保存实力为要,我带古热利西斯去一个地方,七日后我们在沃野汇合!” 尧里瓦斯奇道:“都督要去哪里?” 社伦犹豫片刻,道:“这个你不要问,带好你的兵即可!”说完继续凝视北方天际,在那里,不止有盛乐,还有一个他想毁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