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寻爱
第二日,魏国皇宫传出消息,拓跋焘身体抱恙,无法早朝,一切朝廷事务由丞相崔颢代理。众臣想去探寻,但都被拓跋兴拒之门外,这让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就连最熟悉拓跋焘的帝师崔颢,也难见圣颜,摸不准拓跋焘的脉搏。 五日之后,一主二仆三人来到了绸缎店,前来推销绸缎,出手就给三十匹成色上好且价格优惠的上等布料试销,在交谈中与店主相谈甚欢,最后言明想要留在这里看一看布料销售的情况后店主十分热情的把他招呼到家里做客,吩咐儿子小心看守店面后就带着拓跋焘离开了。那是他第一次观察这对父子,面色十分和气,看得出都是老实本分人。而这,也是拓跋焘第一次与明韵的婆家接触,虽然听了拓跋兴的汇报,但他还是决定自己亲自来看一看。 初一过后院,他就见到了一名正在水井处洗衣服的女子,略显破旧的粗布白裙,稍显凌乱的头发,那曾经捧着一本破旧诗经欢笑的双手,此刻已略显粗黄,熟练地揉搓着盆里的布衣,那一刻,他的心被深深刺痛了一下,扎得生疼。 她似乎也觉查到了有人在盯着自己,那灼热的目光让她冰寂许久的心感觉到丝丝温暖,但她不知道这究竟是秋日的骄阳产生的错觉,还是真的存在。就在她抬头之时,店主和妻子已经满面笑容的从屋内走了出来,拓跋焘快速收敛神色,笑脸抱拳上前见礼。一番寒暄后,他被安排到一间厢房休息,明韵也被婆婆厉声叫去收拾房间,虽走在前面,拓跋焘的心神却一直注意后方,若是以往,擦桌子、铺床这些事她轻松麻利的就能做完,可是今日,动作显得笨拙慌乱了许多。倒茶时撒了拓跋焘一身,收拾时又把茶壶摔破了。这一切自是找来一番训斥,公婆笑着赔罪,拓跋焘自言无妨。 夜晚就餐时,公公本想给拓跋焘做些好的,可是拓跋焘表示想要与一家人共同进餐,店主也不好拒绝,一家人在一起吃晚饭。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了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女儿芊跃及小腹微微隆起的二媳妇。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相比较明韵的默默无语与清淡旧衣,二媳妇却是显得张扬光彩的多,虽然只是一些银铜之饰,但依旧显得十分耀眼,而且撒娇抱怨不断,一会说才菜辣了,一会说汤咸了,这就是所谓的恃宠而骄吧。婆婆及丈夫一边安抚二媳妇,一边训斥明韵两句让她下次注意,她自是点头称是。对于二媳妇的这一切,拓跋焘笑而不语,在皇宫之内,形形**的女人多得是,他不想也懒得理会这些。 唯一让他有兴趣的,就是偎依在母亲身边的小芊跃,虽然她母亲不受宠,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对芊跃还是比较好的,打扮的活像一个小精灵。只是不知何故没有精灵的活泼欢乐,反而十分怯生,就连看到父亲的目光时,眼中似乎也有一丝丝恐惧。 一顿饭吃完,星韵基本没有抬头,更没有看拓跋焘哪怕是一眼,吃完饭后星韵收拾碗筷,小芊跃暂时由公婆照看,二媳妇说有些闷了,想出去散散心,丈夫自是连忙陪着出去。拓跋焘无事可做,去见星韵又觉得很是突兀,于是便留在这里一边和公婆交谈一边与他们一起逗弄小芊跃,期间不时夸赞芊跃漂亮可爱,希望自己也能有这么个女儿云云。 尽管有些重男轻女,外人的称赞依旧让公婆十分受用,对小芊跃笑脸也多了许多,屋内的气氛一片和谐欢乐。小孩子最易受环境影响,欢声笑语多了的同时她也不自觉笑了起来,胆子大了不少,没那么害怕拓跋焘,甚至还让他抱了抱。只是众人不知道的是,在屋内充满欢声笑语的同时,客厅后面的一个黑暗角落中,一个女人正靠在墙上望着天上清冷的明月无声的哭泣。 第二日去绸缎店里待了片刻,拓跋焘去了星韵母亲家里。依旧是那座一亩多的小宅院,门前的柳树长得比以前粗壮了不少,相比较之前的破旧,院内比之前干净整洁,这让他心中暗暗点了点头,虽然他没有明言,也没有过问,很显然拓跋兴并没有将自己的话当做耳旁风,这让他欣慰许多。 上前敲开门,王母此时却是有些显老了,虽然刚刚四十出头,但额头已经有了白发,穿着比以往亮洁许多但精神却有些萎靡,好像得了重病一般。看到拓跋焘时,王母已经有些记不起来,直到他提及三年前之事时,才想起了曾经在此处避难养伤的拓跋焘。不由得眼前一亮,本来发白的脸上有了些红润。 拓跋焘问候王母身体,王母摇摇手说没事,拓跋焘虽心里觉得有些不对也没有继续追问。二人聊了许多,问及拓跋焘来由,拓跋焘说前来太原谈些生意顺便来看一看。拓跋焘也询问了王母自己离去后的生活,王母说一切如常,只是感谢拓跋焘每月派人送来银钱,然后说星韵两年前已经出嫁,是镇里绸缎店主的儿子,且有了个女儿之事。 拓跋焘了然点点头,道:“那她过得好吗?” 王母闻言思索许久,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无奈叹口气道:“女人,都是命苦,好与不好,也就只能那样了,本以为让她嫁到一个殷实人家做个大妇会少受些苦楚,没想到她性子太软,唉!”显然,她也是大致清楚女儿的近况的,只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也只能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无可奈何。 拓跋焘惊道:“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一些生活琐事,不说也罢。” 拓跋焘小心道:“伯母,与其如此苦楚,那您为什么不考虑给她换个环境,另择一户人家或者是向您一样独居呢?” 听闻此语,王母不由得一惊,扭头看了拓跋焘两眼,看到他那坦然的脸色,心中的一点念头刚升起就被按下,满是无奈道:“你是男人,自是不懂我们女人的苦楚。你们可以三妻四妾,但我们一旦嫁过人,就再也没人疼惜了。而且她还有个女儿,纵使想要再找人家,又哪里有人肯要啊。再加上她那种沉闷木讷的性格,到了哪里也都是一样。 至于独居,就更是不能了。我从小把星韵拉扯大,期间所受的苦楚,只有我心里清楚,而且这还是有她爹的暗中帮衬,若是没有,我们母女俩早就饿死街头了。虽然星韵现在不是那么如意,但好歹也算是有了个家,母女俩不用担心受冻挨饿,受点气就受点气吧。只希望她的肚子能够挣点气,早点生个小子出来。” 拓跋焘听后心中暗暗叹息一声,那么一个温柔体贴又美丽的姑娘,却说是沉闷木纳,不过想想也是,若不是自己当初曾经偶然看到那张捧着本破旧诗经的灿烂笑脸,今日见过后恐怕也会说她沉闷木纳吧。有些人想把璞玉当宝贝,只可惜不属于自己,有些人握着璞玉,却把她当做一块普通的石头丢来丢去,心中不由得自语道:“究竟是我看错了,还是你们没辨清。” 他留在这里陪王母吃了顿午饭,期间王母拿出一个木盒,里面装了一百多两银子,说是这些年的结余,这时拓跋焘才知道拓跋兴每月暗中派人送五两银子,虽不多但绝对够母女两人花销。王母便将剩下的钱都赞了起来,准备还给拓跋焘。拓跋焘自是推辞不要,并劝她找一个丫鬟伺候,或者可以留给星韵以备不时之需。王母觉得也是,便又收了起来。 下午拓跋焘又去绸缎店看了看,由于物美价廉,他带来的绸缎自是十分畅销,让店主盈利颇丰。随意在街上买了一只鸡和一条鱼,虽然店主也算富贵人家,可是现在毕竟处于战争时期,加上天下动乱,也只是满足温饱,没有大鱼大rou,纵然有会先给二媳妇,至于星韵,恐怕要等到最后。又带了个拨浪鼓和小糖人回去,准备送给芊跃。
初到门口,还未进门,就听到了芊跃的哭声,拓跋焘快步进门一看,原来是芊跃绊倒在了地上,自己爬不起来,二媳妇在院中懒洋洋晒着太阳,充耳不闻。他刚想去扶,只见星韵从后来快步跑了过来,将孩子扶起,打打身上的尘土,确认无事后才放下心来。 这时只听二媳妇懒洋洋的声音飘来:“只是绊倒了而已,不用这么紧张。” 星韵瞪了她一眼,想要开口,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刚想抱着孩子离开,只听拓跋焘上前关切道:“你在做什么,我来帮你。” “不用了!”星韵扭头看了他一眼,说完就欲离开,却被拓跋焘一把抓住右肩,星韵不由得停了下来,但也仅仅是一瞬,想要将他的手掰开却怎么也掰不动。扭头欲言时拓跋焘却先一步开口,“我帮你带孩子!”说完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将手里的鱼与鸡放在院中桌上就从她怀里把孩子接了过来。似乎对昨日这位叔叔还有印象,芊跃也没有拒绝,而是迎接着拨浪鼓与糖人投入了他的怀抱。 看着芊跃在拓跋焘怀中玩耍没有在哭闹,星韵转身又朝后院走去,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她那略微红润的眼。 待星韵走后,拓跋焘走过去对儿媳妇道:“弟妹,你大姐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我看你对她好像总是很敌视的样子?” 二媳妇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怎么,你心疼了。” 拓跋焘了然道:“当然不是,我跟她萍水相逢,认都不认识有什么好心疼的,我只是,很好奇。”说到这里继续小声补充道:“而且,我发现你们家人好像都很敌视她,对她远不如对你好。” “那是肯定了,如果让你整日面对一张苦瓜脸,又木讷不吭声,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谁心里会不烦啊。” “那她一直都这样吗?” “谁知道呢,反正从我进门后就这样,整天不说话,连个笑脸也没有,谁也不知道再想什么,或许天生就这样吧,我们早就习惯了。” “那你丈夫对她好吗?” 二媳妇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如果你有这么个老婆,你会对她好吗?” “我…”拓跋焘没有回答,是啊,如果自己有这么个人陪在身边,如果不是几年前与之相处过,恐怕也不会对她有任何的好感。自己来到此处,所怀念的,是那张捧着一本破旧诗经无比灿烂的笑容,是那个让他感到无比安心温暖又踏实的怀抱,而不是此刻这张被称为木讷沉闷的脸。 或许,自己一开始就错了,她以往过得好不好是什么感觉只有她心里清楚,通过这些人旁敲侧击完全是浪费自己的宝贵的时间。而且,既然自己来到了这里,她好,要想办法把她带走,她不好,更要把她带走。三年前自己因实力不足而丢失的东西,这一次,绝不能再错过。 想通这一点,拓跋焘也懒得再跟她费时间,说完在身后一人耳旁小声说了几句,那人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开了。“你在这里好好歇着,顺便照看一下孩子,我到里面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