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交心
多伦看了吴缇一眼，也没有瞒他，开口道：“你说的不错，盛乐是魏军平城一线的关节点，也是三座边镇与大峨山长孙翰部的后勤重地。只要守住盛乐一个月，大峨山的长孙翰部必会粮断，与此同时拓跋焘也定会派重兵前来，意图夺回盛乐。 因此，为了拿下盛乐并守住它，我又调三万西域军东进，现在就在云中山谷中待命。此次突袭盛乐，如果能够夺下盛乐城内的辎重，他们也会从云中小道赶来与我会师，届时我以四万雄兵屯于盛乐，进，可威胁平城，退，亦可依城防守。 与此同时父汗也在王庭集结重兵，只要我拿下盛乐，就挥兵攻打武川，只要拿下武川，解了盛乐之围。就打通前往平城的道路。如果攻击盛乐不顺没有抢到军资，就将盛乐彻底捣毁然后前后夹击武川。然后与王庭大军合兵发动平城之战。总之，此次战役最理想状态是将魏军主力围歼于坚城之下，毕其功于一役；纵使不然，也要毁掉这座坚城，为进军平城扫清障碍，只要拿下平城，我们就…”说道这里，多伦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一阵抽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吴缇却是没注意到他的变化，顺着多伦所构思的战役蓝图一路设想，心中建功立业的热血也渐渐被激起，目光也渐渐变得热切起来。他很清楚，此次战役虽然庞大，但成功率很高。王庭七万兵马攻打一万多魏军防守的武川，快则五日，慢则十日一定能够成功。加上行军时间，也不过二十日之数。四万西域军盘踞在坚城之内，魏军想要与之抗衡，至少要集结六万骑兵，想要在半月内夺下盛乐，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盛乐之后，就是平城，拿下平城，就预示着这场战争的全面胜利。 看着吴缇那热切的目光，多伦微微一笑开口道：“吴缇，如果你真的想戴罪立功，我可以向父汗上书，由你任王庭大军统帅，前来盛乐增援。” “此言当真？”吴缇听后一喜，多伦说完后，他心中就萌生出这样的心思，只是自己刚刚打了败仗，父汗不一定会答应，而且若是多伦反对，更是无一点可能，可是若有多伦的保举，那就一定能成。 “当然是真的，你我是兄弟，此次战役意义非凡，若能成功，魏国就可一战而下，想要父汗高兴，有什么事能比得上你我共同拿下平城让他开心呢。” 吴缇听后举起酒杯保证道：“多伦，你放心，快则半个月，慢则二十日，我一定率大军拿下武川，与你联手聚歼魏军于盛乐之下。” “我相信你，为了你我早日拿下平城，灭亡魏国，实现入主中原的宏图伟业，干！”多伦的酒杯与吴缇的碰在一起，眼中的伤感与惆怅一闪而逝。 大的战略分工定下来，二人心境也豁朗许多，叙说了许多小时候的往事，酒一杯杯下肚，半个时辰后喝了三囊马奶酒，酩酊大醉，歪倒在床榻之上。似乎已经忘记了此时尚处在盛乐城外，敌军的包围之中。 片刻之后，吴缇闭着眼睛开口道：“多伦，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喝过酒了吧。” “是啊，从我四年前彻底拿下西域后，你和我连话都很少说了，都是那个汗位给闹的。” 提起汗位，吴缇脑子似乎清明了些，艰难的睁开眼，认真道：“多伦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当大汗吗？” 多伦眯了眯眼，看着他那认真的神色，开口道：“吴缇我再告诉你最后一次，我讨厌那虚伪的政治，所以我对汗位没有丝毫兴趣，你要想要，你尽管拿去好了。我最想要的是…是…”想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想要的是什么。 “我知道。”吴缇听到这里心里一松，躺下来闭上眼开口道：“你想要的是军权，是战争，多伦你放心，如果我当了大汗，我就让你当大将军，统领柔然所有军队，你想招多少兵就招多少兵，你想打谁就打谁，你想打多久就打多久，做哥哥的我都支持你。” “不，你错了，吴缇！是你喜欢战争，是父汗、是丞相、是也术、是社论、是色车，乃至整个柔然所有人都喜欢战争。”说道此处多伦浮起身用右手食指指向自己道：“但唯独不包括我。” “如果你不喜欢战争，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跟我争这个大将军，为什么要率军出征，你在河套的战绩威震天下，你被整个柔然捧上了天，又策划了这么大一场战役，你却告诉我你不喜欢战争。你说我会信吗？” “是，我不喜欢这场战争，它夺走了我最宝贵的东西。可是我又不得不打，因为我是柔然的王子，我要为柔然的未来负责，也要为每一名将士的性命负责，我只是在尽自己的责任，而不是喜欢这场战争，你明白吗？” 吴缇闻言一笑，又趴在床榻上笑道：“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你难不成像那些中原人一般，喜欢那所谓的和平了吧。” 多伦亦是一松，趴在床上问道：“吴缇，你说，会不会有一天，草原上的狼不吃rou，改吃草了。” “这怎么可能！”吴缇摇摇头道：“纵使再过上一百年、一千年、甚至一万年，狼依然是狼，永远不会改变食rou的本性。”说道这里吴缇一脸了然，笑道：“我明白了，你依旧喜欢战争，只是不喜欢这场战争罢了，对不对？” “是啊！”多伦也没有否认，“我不喜欢这场战争，如果没有这场该死的战争，我现在已经和我心爱的女人走遍草原，看遍草原上的每一朵花，并把它们都绣下来。可是，正因为这场战争，一切都没有了，都没有了，她成了花弧，成了我的敌人，破了我的放线，杀了我的兄弟。” “多伦，你还是忘不了那个花木兰，不过没关系。”吴缇豪气道：“你放心，我也一定给你把她抓回来。” “你抓不到她，我也抓不到！”多伦摇摇头苦笑道：“她的人就在我面前，可是她的心却不知藏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想要把她的人抓回啦，很容易，可是想要把她的心找回来，却是千难万难！” “那你还那么爱她？” “我爱她，我渴望着跟她实现当初的诺言，走遍草原，看遍草原上的每一朵花，并把它们都绣下来，这是我永远也忘不了的梦。可是，”说道此处，多伦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凶狠，“我讨厌花弧，她抢走了我的木兰，利用我给她的信任，拿着我的令牌，破了我的防御，杀了我的兄弟，我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说到最后，多伦声音越来越小，眼圈通红，几滴热泪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滴落在被褥上。 “唉！”吴缇叹了口气道：“如果花木兰是柔然人就好了，你也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是啊，如果她是柔然人，莫说是区区魏国，就是她要整个天下，我也会拼了命去打下来送给她。亦或者，我们现在不是再跟魏国作战，而是与魏国结盟，我也会为了她全心全意去作战，不让一支敌军的箭落在她的身边，甚至都不会让一点战火硝烟飘到她的面前，可是她偏偏是魏国人，而我们现在又偏偏在与魏国作战。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看着他那伤感之色，吴缇暗暗叹息一声，没有回答，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为转移他的注意力，开口道：“多伦，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当大汗！” “不是！” “当大将军！” “不是！” “娶赫红！” “不是！” “那是什么，我猜不到了！” “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时候能够让你叫我一声大哥！虽然我只比你大几个月，但我依旧是你的大哥，可是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叫过我一声大哥，你还记得，小时候父汗跟两位母妃问你为什么不叫我大哥时你怎么说的吗？” “我想想啊！”多伦想了想笑道：“我说，想要做我大哥，就要有赢得过我的本事！我还记得你当时不服，想要打我，却被我揍趴下了。” “是啊！”吴缇感叹一声，继续道：“从那时我就发誓，我一定要超过你，可是这么多年来，无论我怎么努力，却都比不上你。武功不如你，箭法不如你，读书不如你，带兵打仗也不如你，父汗、母妃、丞相也都喜欢你，甚至连赫红都那么迷恋你，连正眼都不看我一下。唉！”说道最后，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多伦闻言呵呵一笑，脸上的伤感荡然无存，浮起身道：“这算什么愿望，我现在就可以满足你！”他刚想开口叫他大哥，可是多年来似乎叫吴缇叫习惯了，想要改称大哥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不用！”吴缇开口给他解了围，“多伦，不如我们做个约定如何，你指挥你的西域军，我指挥王庭大军，我们看一看，谁先攻入平城，如果我先拿下了平城，你以后要改口称我为大哥，如果你先攻入平城，我就，我就…”说道此处，吴缇恍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输给多伦的。想了想道：“我就放弃汗位之争，支持你当可汗！” 多伦见状微微一笑：“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吴缇坦然道：“我之所以想当大汗，想做大将军，我就是要在赫红和大家面前证明我比你强，而且丞相也说过赫红一定要嫁给未来的可汗，如果不是为了她，我做不做可汗也都无所谓。” 看吴缇不似作伪，多伦开口道：“吴缇，我是绝不会跟你争赫红的，但我希望我们今日做一个约定，无论父汗把汗位传给谁，我们都要支持对方，不要暗中搞阴谋，一切，都要以柔然的未来为重。” 吴缇亦郑重道：“好，我答应你，一切，以柔然的未来为重！” 多伦见状微微一笑，开口道：“吴缇，我知道如果我先攻入了平城，我想要什么了。” “你想要什么？” “我要叫你一辈子吴缇，就是你做了大汗也是一样。” “好，我们一言为定！”吴缇说完二人相互击掌，都欣慰的笑了起来，心境都瞬间清明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