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步惊蛰因白天得林瑞雪援手抵挡了那矮丐高不成的攻击。虽然之后听丐帮的人说，这俊俏“公子”很可能便是“天下第一杀手”。虽然一时真伪难辨，但步惊蛰生性耿介忠直，为人宽厚心慈，更念及林瑞雪的出手相助，所以很不希望这刁蛮“少年”便就此丧命在这些名门正派手底。更何况，在他眼里这任性胡闹又俊俏骄傲的林瑞雪也实在不像是那位传说中的“大恶人”，至于适才只在两招之间，林瑞雪便被那位长须道人给擒拿住了，可知其武功修为也实在有限，怎么看也觉得这俊俏“公子”和那位名震江湖、耸动四方的“天下第一杀手”毫不相干，所以步惊蛰便决意执言援护。

    立在步惊蛰面前的几名道士倒也十分谦和，他们打量着眼前这名如火烧般赤红头发、双眉如血、额刺“涅槃”、颊印“卍”形的少年，见他虽然相貌稀奇，但看起来十分质朴敦厚，而且举止恭谨，颇觉可亲，于是都客气地问道：“少年，你有何话要说？”

    步惊蛰作个长揖，一脸和善笑容地道：“我白天打架输了，被人打得狼狈，毫无招架还手之力，刚好这位相貌漂亮的小相公过来帮忙，真是救了我啊。我还没报答他呢。所以我想来替他求求情，希望你们能放过他。对了，请问各位道长，这位长得漂亮的小相公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哪？哈哈，不论如何，我都诚意代他向各位赔罪谢过吧。”

    众道士点头道：“少年，你有所不知。此人白天曾杀伤我教许多师兄弟，又在城中大街之上当众侮辱我教的朋友。所以我等必须要抓他回去以候敝派师长处置。”

    步惊蛰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不管怎样，我还是恳请各位道爷高抬贵手吧。”心中却想：“这小相公原来这么爱惹是生非啊，怎么得罪了‘天下第一门派’修真教啊？”

    清音道人忽呵呵一笑道：“请教你少年高姓大名？”步惊蛰见是长辈垂询，于是毕恭毕敬地长揖答道：“我叫步惊蛰，晚辈拜见前辈。”

    清音道人捋须微笑道：“老道清音，忝掌修真教青城门户。”

    步惊蛰初入江湖，不识清音道人名头响亮，实是江湖中地位非同一般的人物。于是只亲切微笑道：“清音道长前辈，你好你好。”

    修真教共辖五座山门，武林中德高望重的耄耋名宿“修真五子”均已归隐清修，再不理俗务，各自山门事务均交由门下子弟来打理。清音道人便是镇元子仙翁的大弟子，已执掌修真教青城一派十年有余。武林威望直逼轩辕庄主和‘南月北雪’等人。

    清音道人见步惊蛰相貌奇异，但一脸忠厚淳朴，又笑容满面、和善可亲，言谈举止直率大方，更无那些繁文缛节，便觉十分喜欢。于是笑道：“少年，不必客气。你好，你好。”

    步惊蛰道：“清音道长，我求求你放过这位小相公吧。”

    清音道长还未回答，那林瑞雪已开言骂道：“谁要他相饶？谁要他相饶？你这臭小子，你算个什么？不要你多管闲事！臭老道，有本事你就动我一根汗毛试试，看本少爷不把你的贼道观一把火烧光。”

    清音道人不理那林瑞雪，却向步惊蛰仔细端详起来，忽道：“少年，我看你相貌殊为奇特，老道记得前二年应天府的‘羽扇纶巾’曾招募了一位红色眉发、面额刺字的奇怪小孩儿，难道就是你？”

    步惊蛰呆了一呆，随即点点头，答道：“你说周公子啊？是啊是啊，我是跟着周公子在应天府当差来着。”

    清音道人听了，双眼放光，奇道：“怪不得呢，怪不得呢。真像，真像。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好，好，好。”见清音道人的这几句话十分不着边际，步惊蛰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不知他所言何意。

    又听清音道人说道：“你叫步惊蛰？好！既是惊蛰你当面求肯，贫道自当通融，情愿放这姓林的少年一马。只是这少年不仅伤了贫道的十几名弟子，还伤了敝教其他山门的弟子，更侮辱了本教的一位朋友。若是贫道就这样放了他，实在难以对敝教其他山门的一众师兄弟和本教的朋友交代。不过……”

    清音道人话还未说完，林瑞雪却又跺脚抢着骂道：“臭道士，贼道士，贱道士。你废话说那么多干什么？有本事你就带我走。咱们走着瞧！”清音道人听了只是莞尔微笑，索性便住了口。

    步惊蛰见林瑞雪如此蛮横不通情理，倒也觉得实在再难帮忙求情，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忽听客栈门外人声响动，随即便见一群乞丐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当先一个老丐高声叫道：“啊哈！那贼少年在此！”

    步惊蛰立即认出那老丐。他白天在丐帮总坛里曾见过，知这老丐姓牟，乃是丐帮的长老。

    牟长老正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忽然见到修真教众人也在这里，颇觉诧异，随即认出清音道人，不由凛然变色，忙凑上前来答礼道：“啊呀！这不是清音仙长吗？老朽丐帮牟好学。”

    清音道人深深一揖，道：“是丐帮牟长老啊！贫道稽首了。”丐帮与修真教同为武林名门正派领袖，所以两派人见面时都十分客套。

    牟好学是丐帮的七袋长老，论起辈分和地位来，与清音道人自是相差甚远。

    牟长老道：“清音仙长何以在此？”清音道人道：“为的是这少年。”说着将手向那林瑞雪一指。

    牟长老登时满脸怒色，道：“这贼少年又如何得罪了贵教？”清音道人道：“这位少年相公在白天恣意胡闹，打伤敝教十几名弟子，更当众侮辱了敝教的一位朋友。所以贫道不得不亲自出马，将此少年擒下，待带回玄真观去，以候敝教众师兄弟发落。”牟长老恨恨地道：“这贼少年……恁地可恶！他不仅打伤敝帮弟子，更害死了敝帮帮主的独子。我等正到处寻他，要拿他回去，剜心挖肝，以慰易少侠的英灵！”

    听到此处，清音道人顿时一惊，变色道：“什么？！易横刀易少侠被这少年……被这少年杀了？怎么会？！”

    清音道人是武学上的大宗师，仅一招之间即可试出林瑞雪的武功深浅。所以觉得以林瑞雪的武功，要杀易横刀恐怕实在勉强。易横刀是武林中近年来新崛起的后辈英雄，在年轻人里是算是翘楚，武功之强，也远胜许多高手前辈，以他的身手，无论如何是绝不会丧命在林瑞雪手下的。于是便道：“不会吧……贵帮是不是弄错了？”

    那牟长老哼了一声，道：“错不了。道长，你道他是谁？哼哼，他便是天下第一杀手！”

    牟长老这话一出，修真教众人都是大吃一惊。清音道人愕然道：“什么？！这少年……能是那……那令武林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杀手？不，决计不会！”

    牟长老见清音不信，便道：“仙长可曾听闻，那天下第一杀手在三尺门洛阳分舵行凶时，有人见到他的身形容貌。据传闻正与此人一致。”清音道人听他如此说，不免暗暗沉吟。

    这时步惊蛰却忍不住插口道：“我觉得这位小相公，绝不是那位天下第一杀手。”

    牟长老一听，头歪了过来。他也认出了步惊蛰。其实丐帮中人向来对官府官差缺乏好感，尤其是衙门捕快，哪怕“金陵十七剑”向有豪侠之名。所以牟长老见到步惊蛰，心里很是反感，便不冷不热地道：“哦？啊！嘿！原来是捕快大英雄在此啊，想不到咱哥儿们白天才在总坛见过面儿，这么快却又在这里碰上了。巧得很！幸会，幸会！不知这位姓步的大英雄有何高见啊？老叫花子倒要虚心请教请教。”

    步惊蛰还未回答，林瑞雪却抢着骂道：“臭要饭的，你作死啊？当我是‘天下第一杀手’，你家少爷我像吗？”

    步惊蛰却道：“我觉得既然‘天下第一杀手’曾经害死不少武林高手，所以他肯定是武艺出众的，而这位小相公只怕……”他话没说完，林瑞雪又对他叱道：“臭小子，你啰嗦什么？谁要你来评判？你说本少爷的本事不行吗？告诉你，本少爷要杀这臭要饭的，用不了十招。”

    牟长老大怒，道：“你这小杂种，既已束手就擒，还在口出狂言！等会儿老叫花子给你个好瞧！”又对步惊蛰道：“谁也没见过那天下第一杀手动手，所以，那人到底如何害死众武林同道，谁也不知。我想，他杀人时……也未必就是面对面的和人比武较量，或许是偷袭，或许是暗中下毒，或许是阴谋算计，总之是施用各般卑鄙无耻的手段。这种下流小子，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林瑞雪心中最恼恨的便是别人骂自己为“杂种”，听那老丐用这个词来谩骂自己，当真恼怒至极，口中大叫道：“臭要饭的，你了不起！有本事你和本少爷单打独斗。谁怕谁是乌龟王八蛋。你个臭要饭的！”她兀自谩骂不休，牟长老更是勃然大怒，厉声喝道：“老子怕你？呸！老子现在就和你较量较量。”挽起袖子，便要来动手。

    林瑞雪鄙夷地骂道：“臭要饭的臭不要脸！臭不要脸的臭要饭的！你明明知道本少爷现在被那狗道士封住了xue道，动弹不了。如何和你较量？哼！你便是仗着本少爷此时不能动，才敢大呼小叫的说要和本少爷较量。呸、呸！我看你是没种让那老道解开我的xue道。”

    她这番话一说，那牟长老还受得了这个激？当即抬高音量又不缓不慢地道：“老叫花子冒昧，想请道长您解了那小子的xue。”

    清音道人天性随和，最不喜与人动手，也不喜见人大动干戈，所以很是犹豫，嗫嚅道：“这……这……”，正不置可否，林瑞雪却又冲牟长老叫嚣骂道：“贼王八！臭乌龟！你明知这狗道士不肯为本少爷解xue，你才敢去求他的。哼哼，你们早都是串通好了的。”她这话一说，不仅那牟长老气的脸色发白，便是那清音道人也不好再拒绝，便道：“唉，既是如此。贫道只好成全二位今日一斗了。”他自恃武功高强，就算解了林瑞雪的xue，也不怕这刁蛮“少年”会跑了。

    只见清音道人伸指隔空连弹，便解了那林瑞雪的xue。这林瑞雪xue道一解，她话不多说，断肠剑抄在手里，瞬间便冲上前去，立时连递三记杀招。

    那老丐牟长老未料到她会如此快地出手，也未料到她出手会如此地快，他一个慌乱不及抵挡，情急之下，便着地一滚躲开。

    却听林瑞雪谑道：“乌龟和鳖遇到危险时，除了把头脚缩进壳里外，便是这么着地一滚。看来你们果然是同宗。”她口中骂人，手上不停，又是三记杀招递出，分指哪老丐牟长老的头、胸、腹三处。

    牟长老滚在地上，心里惊道：“这天下第一杀手果然了得！我可别栽在他手里。”言念及此，忙向后翻滚以躲避剑招。

    他正感狼狈，幸有一名丐帮弟子向他扔过一柄刀来，叫道：“牟长老，请用刀！”

    刀掷在空中，那牟长老方要伸手去抄，却见林瑞雪断肠剑一扫，剑身还未碰及那柄空中飞来的单刀，刀已变成两截，自是宝剑的剑气所致。

    在场众人都大吃一惊，心道：“此人果然是天下第一杀手！竟然能以剑气断刀。”只有清音道人眼光毒辣，识出那不是林瑞雪以本身功力所生的剑气，而是源自宝剑自身所生，心道：“好一柄宝剑！此剑当是绝世神兵无疑。”

    牟长老则再也不敢小瞧于她，见她竟能以剑气断刀，而自己则绝没有这样的本事，更不免心里惊慌。而惊慌之下，牟长老的动作更势必迟钝，眼见林瑞雪的这一剑招即躲不过去了。剑尖已及心口，牟长老心里一沉，暗叫：“完了！”

    就在这时，却见一人窜出，用二指夹住长剑，道：“不必再斗。”出手相救之人自然便是清音道人。

    林瑞雪怒道：“狗道士，要你来多管闲事！”她口中叫骂不休，手上则使力去夺剑，然而那剑却牢牢地被那老道的二指夹住，任由她如何用力去夺，这柄剑却只纹丝不动。

    清音道人笑道：“足下与朱雀门的林掌门是什么关系？”原来清音道人见识渊博，竟从林瑞雪的剑招中，认出了她的师承家门。

    林瑞雪却哼了一声，并不回答。清音道人微笑道：“林大掌门的‘炎杀剑术’不传外姓旁人。贫道听说林大掌门并无子嗣，只有一位独生爱女。”他说到这里，看着林瑞雪道：“你的飞花暗器呢？”林瑞雪哼了一声，依旧不搭理。

    清音道人转身对牟长老道：“此人不是天下第一杀手。她是朱雀门林掌门的千斤。”清音道人已知林瑞雪系女扮男装，绝不是什么“林飞雪”云云，更不会是“天下第一杀手”。

    牟长老听言，将信将疑，说道：“他……她……哼！反正都是妖邪一路！”林瑞雪骂道：“臭要饭的！”又对清音道人道：“臭道士，快放手！”

    清音道人一笑，放开了她手中断肠剑，道：“既是林掌门的千斤，那么你打伤我教弟子、侮辱我教朋友的这笔账，就只好算在林掌门的头上了。贫道不好再与你后辈为难。改日，敝教人等自会到你朱雀门总舵拜会。”

    林瑞雪怒道：“臭道士，就凭你这两下子，根本不是我爹爹的对手。”清音道人怔了一下，坦诚道：“不错。林大掌门除了一手‘炎杀剑术’算武林一绝外，他的‘凤鸣神掌’也是极为了得。况且，黑道中人里能将内力修为，提升至‘霸气’一层的，实为寥寥。呵呵，贫道很是钦佩你爹爹的武学和才魄。只是正邪互不两立……唉！”他长叹一口气，又转身对牟长老道：“贵帮易少侠，绝不是她杀的，贫道可以担保。”

    牟长老听他如此说，犹疑了半晌，才道：“好！既是如此，那……老叫花子就信了道长您的了。我等告辞。”清音道人则对修真教众弟子道：“我们也回去吧。此事日后一并由他朱雀门的林仪凤来交待。”便领着众弟子向门口走去，但走出几步，忽然停住，转过身来问道：“林大小姐，请问你手中的那柄剑叫作什么名字？”

    林瑞雪哼了一声，道：“本少爷的这柄剑，叫作刺龟剑，专门刺像乌龟王八一样的臭要饭的。”牟长老当即回头怒视，林瑞雪这话分明是在骂他。但牟长老自忖不敌，便什么也没说，气哼哼地去了。其实林瑞雪不过是仗手中断肠剑的威力一时唬住了牟长老，若要讲真实修为，她怎么也不会是牟长老的对手。

    清音道人见她不肯实说，便也转身而去，心中却自言自语道：“好像……在哪见过……当真是一口绝世宝剑……”

    林瑞雪见这干人都走了，却见身旁的步惊蛰站在一边发呆。于是哼了一声，也不理他，便要出走出客栈。

    步惊蛰忽然说道：“林相公……不，是林……林姑娘……”林瑞雪回头对他怒视一眼，道：“在下林飞雪，外号……外号‘飞花书生’，请你记住。”一转念间，她又给自己杜撰了一个绰号。步惊蛰一怔，挠头道：“是，是，飞花书生。”

    林瑞雪不理他，便要出客栈而去。步惊蛰又叫住她道：“且留步。我……”林瑞雪回头道：“干么？哼！你刚才虽然为本少爷说话讲情，可是，我要你帮本少爷了吗？告诉你，凡是别人求我的，我都不答应；别人非要给我的，我都不要。我没要你帮，你就非来帮我，当真无礼之至。本少爷不教训你也就罢了，你还想要本少爷向你称谢吗？”

    她这一番颠倒是非的抢白，直噎得那步惊蛰哑口无言。半天他才道：“不……不是。我只是想请问……”林瑞雪偏不要让他把话说完，一扭头便去了。

    步惊蛰呆在原地，他本来想向林瑞雪询问有关“天下第一杀手”的事情，偏偏林瑞雪刁蛮任性至极，理也不理便去了。步惊蛰无可奈何，呆了半晌，正要上楼去宿歇休息，忽然听见客栈外一阵马蹄响，却听门外有人喊道：“奇怪，怎么马上驮了个死人？”

    步惊蛰顺声回头向门口看去。哪知这一看不要紧，却教他遽然惊呼：“九哥！”

    原来那马上果然驮着一具尸体。而这具尸体，正是才与他分开没多久的赵畸零。

    步惊蛰急忙冲出，一把将赵畸零的尸身抱下马，发觉他九哥的身子已经冰凉，眼睛紧闭，鼻口中再无呼吸。确定无疑，赵畸零已经死了。

    然而，最叫步惊蛰惊异的是，赵畸零的咽喉上被戳了一剑尖大小的洞，血却早就干了。

    “天下第一杀手！”步惊蛰脑海里立时闪念道，“难道……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