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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迟暮之狼,散修心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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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舟如今居移气,养移体,气质更显沉凝威严,不必多说,稍稍一个动作,便使得这三人,心里揣揣。

    这就是地位带来的差异了,就如平头百姓,在官员面前,绝不敢大声喘气。而寻常官员,在王侯面前,不由自主的就又矮一头,正所谓一级压一级,大抵如此。

    他们入了论道府,需受律香主调遣,而律香主上头,还有宁舟压着。如今见了当家人,怎能处之泰然,更别说方才,在玄霄金阙走了一趟,心神为之一夺,任何心思,也熄灭的一干二净了。

    宁舟微微颔首,“三位在论道府可还习惯?”

    这时候安敢说不习惯?

    马承志年岁最高,他打头道:““贵台照顾周到,备置妥帖,本派上下,无不舒适,对此,贫道深表谢意。”

    唐正安二人连连点头,附声称是。

    宁舟轻飘飘说了句,“贵台这话儿说错了。”

    三人冷汗都下来了,诺诺认错。

    可不是么,入了论道府,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贵台。往小了说,这是太过见外,不认同论道府,往大了说,这是居心叵测,心地阴险,企图分裂。

    此刻三人位居人下,心肝都提起来了,却是再也不敢失言。

    稍后又闲谈半晌,三人每次回话,皆要在肚里润色一遍,看看有无疏漏,否则绝不敢大咧咧说出来。

    经过这一茬,他们也算心思定下来了,反复提醒自己,如今不比当初,还是顺服些吧。

    宁舟眼中略有满意之色,他深知这些人只是碍于形势,暂时归服,不过只要经光阴消磨,监兵台的威严,当会更加深入人心。

    小门派,多没什么骨气,一步顺服,便种下了归化之心,日后也无甚抗拒,步步顺服。

    论道府,不光只有他们,何况他们也是三家,心也不齐。只要不经大变,这些人是绝不敢反目,甚至会争相卖力,互相竞逐。

    宁舟见火候一到,便开始正题,“唤尔等来此,却是有事交付。”

    三人躬身一礼,“但有所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话宁舟是不信的,也无意拆穿君臣相协的画面,吩咐道:“尔等把派中弟子,编造成册,汇集后交予律府主,由他率领。”

    三人忍不住面色一变,低头掩饰情绪,马承志登时心头火起,便想要拒绝,把头一抬,恰好看到一双眸子扫来,沉凝似渊,幽深难测,他心头大寒,彻骨冰冷,尽量保持着平静道:“遵命。”

    马承志都服了软,唐正安二人岂敢造次,纷纷称是,将不满之意,尽数掩藏,不敢露出丝毫来。

    宁舟暗笑,这些人手下,与散修不同,散修说穿了,就是游勇散兵,给些甜头,打个棒槌,个个都服服帖帖,将他往东,不敢往西。

    而赤血府、尸仙派、华音馆都是门派,虽然是极小的门派,但也有聚集人心之效,派中之人,多是心向宗门。

    故而他统领的法子也得变一下,打乱马承志三人布置,将其完全架空,挪到律香主手底下,后者自有法子,将门人弟子,收拾的服帖。

    但这是他强压下去的,马承志等人,必胜不满,宁舟对此,也有招数,他道:“既然入府,自然需要号令一统,律府主管制尔等派中之人,也好熟悉,日后还会交予你们。”

    他都这样说了,马承志三人还有什么说的,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了这个血霉,希望宁舟守信。

    “近来灵道窟攻伐金雀台,尔等可有耳闻?”宁舟说着。

    马承志点头,“听说过的,不过灵道窟败北,人手折损甚多。”

    修士飞书往来,消息传递便利,十分快捷,这些事他们知晓个大概,心里复杂无比,多少年了,金雀台竟然遭受攻击了,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转过头再一想,一国之都都遭受攻杀了,可想而知,如今金雀台,不利到何等地步,宗氏统治,着实是危如累卵,覆灭就在旦夕之间。

    他们得此消息时,心中苦笑不已,亏自己等人,之前还妄想搭上尚清虚,搏一个荣华富贵,如今看来,那时纯属昏了头,才应下西征逆贼的苦差事。

    宁舟道:“如今妶烽火等人在东瀚四下劫掠,危及许多玄门散修同道,贫道属意,除掉此贼。”

    马承志三人大赞,“道令仁义,惠在千秋。”

    “马承志、唐正安、琴一品听令。”

    “属下在。”三人前跨一步,同时出列。

    “尔等率论道府一府散修众,立时前往瀚北,巡弋布置,如发现妶烽火等人,立斩不饶,一概逐杀。”宁舟把声一提,自有威严,“贫道开出赏格,摘拿妶烽火人头者,赏上品灵器一件,丹丸三百,普通属从,灵台者,五十丹丸,真气境者,十粒丹丸,记住,贫道此令,不限灵道窟一方,只要是灵修,一概照此。”

    三人闻言大喜,丹丸可不是丹引,这可是宝贝,乃是丹部新近拿出来的好东西,数遍瀚海,也就监兵台一家有这个财力和魄力能拿出这么多。

    若得丹丸,修炼之速,必将提升不少,他们皆是精神一振,心头火热,大声应是。

    更何况,宁舟所下之令,乃是针对所有灵修,这可是能发大财的。

    宁舟将如意一摆,“下去照办!”

    三人一礼,倒退三步,而后转身离去。

    出了玄霄金阙,三人对视一眼,虽未言语,却都感受到,彼此方才,在主阁瑶池中,所感受到的压力。

    马承志叹息一声,“道令实乃人杰啊!”说罢,当先而行,唐正安二人面面相觑,不过也是认同,随之前往。

    此三人一去,宁舟问道:“那金雀台可有什么消息?”

    钱通回道:“倒是有一件,新任瀚王宗淳孝,宣称三月后迎娶殷氏族人殷芷怡,此事一出,加上宗世冠展露箓境修为,东瀚乱局开始逐渐平稳。”

    宁舟嗯了一声,挥手示意,钱通见机,退出玄霄金阙。

    “宗世冠之事,该当是被宗淳孝隐瞒下来了。”宁舟略微沉吟,笑了笑,吩咐道童将律香主唤来。

    稍后,宁舟又派律香主前往东瀚,逐杀妶烽火。

    宁舟当初与尚清虚所约,可在不息窟一事上,便宜行事,故而现在他派人入东瀚,也不算是违了约定。

    至于监兵台弟子,却是安坐伏牛山,打磨功行,祭炼法器,自上到下,道风甚是严谨,已经有了几许气象,不似刚出门的雏儿了。

    闲下来无事,宁舟修炼之余,便教导徒儿时渊崎。

    时渊崎从小混迹市井,身上沾染了些许习性,对日后修道不利,不过通过阅读典籍,宁舟教导,也逐渐有了变化。

    不过宁舟不在时,他的惫懒性子偶尔也有犯一犯,调皮玩嗽身不必多说。

    这一切落入宁舟眼中,他只是一笑置之。

    少年岁月,喜爱玩闹本是常事,管的太过严苛,反而会有不好影响,他只管把持大致,这些许小节,倒不怎么说。

    十五后。

    妶烽火本来是东瀚四处劫掠,可是宗淳孝继位,通传天下,三月后迎娶殷芷怡,各方修士,立时不敢乱动,甚至还有纷纷投诚之事。

    这一来,各方又团结一处,对着妶烽火围追堵截,前几日还好,妶烽火凭借手底下这点人,还可一战。

    自从律香主带人入了东瀚之后,广洒兵卒,勘察消息,一经发现,便发讯烟召集群修攻杀。无论妶烽火怎么躲,都无法避开律香主的耳目,不得已,只好往瀚中退去。

    妶烽火如今一脸胡茬子,衣衫风尘仆仆,脏不可言,带人走在沙漠上,忧虑重重,“这律香主如要灭杀我,上回点龙谷就可将本窟尽数覆灭,可偏偏让本窟脱得性命,着实不解。”

    上回他们劫掠到点龙谷,被律香主三面包围,一通好杀,灵道窟留下四五个条尸体,就仓惶逃走了。

    当时妶烽火急着逃命,没有多想,后来才回过味来。

    那律香主的名头,他也是听说过的,一百余人包围三十人,竟还让他逃了,想想妶烽火就觉得奇怪。

    事后妶烽火发现,无论他怎么走,往哪走,都有律香主的人堵路,似乎要把他们一直堵回瀚中似的。

    至此,他劫掠一番,出瀚海投靠他人的念想,彻底落空了。

    黄沙漫漫,吹在他的衣袍长,对此脏污,妶烽火好似没看见一般,吐气长叹,“天欲亡我,奈何奈何。”

    心怀大志欲争龙,是非成败尽成空。

    英雄迟暮,大抵如此。

    这世间有大志,有理想的人多如过江之鲤,但能走到最后,看见功业达成之人,却是缪缪。

    如今妶烽火功败垂成,心中仇怨支撑的锐气,登时崩塌,天下之大,他竟不知何去何从,一时迷茫,怔然无语。

    “掌盟,我们可取道瀚北,从那处择路而走,入西瀚也好,出走也好,只要保得性命,来日未必不可重整旗鼓。”他一个心腹,见他意志消沉,大声鼓励道。

    “重整旗鼓?”妶烽火喃喃一句,忽而哈哈大笑,笑声充满悲哀,忽而一收,落寞万分,“吴道兄死了,申道兄也亡了,大通贤侄,叔老,一概都去了,如今仅存我一人,还谈什么重整旗鼓,可笑可笑。”他说到最后,竟是笑了起来,笑中有泪,目睹着无不心酸。

    心腹道:“还有温……”

    “住口。”妶烽火脸色一板,眼神陡然凶厉起来,“莫给我提温长生。”

    妶烽火目光如蛇,眼睛通红,似欲择人而噬,那心腹心里一突,继而壮着胆子,生平第一次指着妶烽火,劈头盖面,大声骂道:“你就敢对自己人撒火么?我真是高看你了,本拟你英雄大志,必有不凡。没想到遇上挫折,便锐气消磨,真是丢人现眼,还谈什么烽火燃不息,呵,就凭你这幅样子?”说到最后,他一口唾沫星子吐到地上,眼中一片鄙夷之色。

    诸人大惊,生怕妶烽火恼了,一刀将他斩杀,正欲求情时,忽见妶烽火沉思半晌后,眼中爆出夺目光彩,精神焕发,与先前截然不同,“骂的好,骂的好啊!”

    他话锋一转,一指瀚北,“出发,搏他个生机出来,今番我若不死,来日必踏平瀚海。”

    这话说的豪气,诸人精神一振,心知妶烽火走出阴霾,重拾回了信心。

    心腹见他恢复过来,心里一松,正欲为先前的话称歉,却见妶烽火微微摆手,“都是自家人,没什么。”

    他们生怕律香主追来,路上不敢耽搁,匆匆而走。

    却说律香主,路过一个山岭,有一在此修持的道人上来,打了个躬,“可是律道长当面?”

    律香主还礼,“正是。”

    那道人露出惊喜之色,赞道:“果是律道长,东瀚权力更迭,互相侵扎,弄得民不聊生,又有妶烽火,四处杀伐,金雀台却是拿不出个章程,真叫贫道失望,不过律道长一来,就弭平战祸,赶走妶烽火,此举救得无数同道,真真是英雄也。”

    律香主摆手一笑,“道长过誉了,律某也是听命行事。”律香主却是不会居功。

    道人道:“话虽如此,律道长也是仁人义士,行的是正道义举,天下之士,必然感佩在心,监兵台之大恩,不敢忘怀。”

    这便是人心所向了,东瀚经过宗世冠,妶烽火一事,已经惹得民怨沸腾,多有不满。

    而监兵台论道府修士一到,立即推平祸事,无形中拯救了不少散修,这些人心里有杆秤,自是知道好坏的。

    道人夸了一阵,又忧心冲冲说道:“不过妶烽火终究没有伏诛,日后倘若再次来犯,恐有不妙啊!”说着,眼中含有希翼,一眨不眨望着律香主。

    “妶烽火必死无疑。”律香主说的斩钉截铁,而后观其神色,笑道:“如若道长实在担心,不妨去伏牛山修行。”

    “伏牛山是好的,人人安居乐业,喜乐安平。”道人说了声,又沉声道:“监兵台仁义,广开门庭,不拘路数,贫道却也不愿白占这个便宜,意愿入得论道府,为诛杀妶烽火一事效力,律道长可愿成全贫道?”

    “道长有此念头,实乃义士,贫道怎又不成全之心。”律香主笑道。

    道人一喜,躬身一礼,正儿八经道:“多谢府主。”

    律香主坦然受了这礼。

    其实律香主走这一趟,诛杀妶烽火还在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收拢散修。

    他走走停停,东瀚八成散修,皆入了论道府,声势大涨,有一回与带人平叛的燕重骕碰上,此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正所谓搜光纳尽,律香主一趟走下来,散修洞府,十室八空,余下那丁点,只是漏下的汤水,权当给宗淳孝喝了。

    他故意不立时扑灭妶烽火,也是有心思,让妶烽火四处作乱,他好在后面收拾,聚拢人心,见时机差不多了,就连忙赶着妶烽火,往瀚中走。

    这时有飞书传来,他展开一看,微微哂笑,“这瀚北可是走不通啊!”

    又过三天。

    妶烽火带人往瀚北走,被马承志等人安排的耳目,早早打听到了,便半路截杀。

    妶烽火见对方人多势众,不敢接站,留下七八条尸体,仓惶而逃。

    马承志等人自然穷追不舍,这一追就把妶烽火逼入瀚中。

    妶烽火恨得牙根痒痒,指天立誓,将来定把宁舟如何云云。

    天哪管他这些,说了一通狠话,没辙,继续逃。

    瀚中如今全在宁舟的掌控之下,来了这里,妶烽火也算认清了,如今局面,乃十死无生之局。

    心知必死,他眼底露出疯狂之色,“妶某纵是死了,也要搅得瀚中一团糟。”

    他现了杀机,欲要死前疯狂一把,就一路诛杀散修,遇人杀人,遇佛杀佛,东征西讨,将瀚中散修搅得一团糟,人人畏惧,收了细软,仓惶逃跑。

    这时节,西瀚为反贼宗无涯所占,东瀚时局不稳,他们都不敢去,便全往伏牛山逃去。

    宁舟却道,“伏牛山修士甚多,道场不足以供众人修炼,若入来此,却是要入论道府,才好先做安排。”

    这时与宁舟初开论道府时不同,那时根基不足,需要严格把关,但这时监兵台雄踞瀚海实力顶峰,谁也不惧,自然敢说下这样的话。

    没法子,众多散修,宣誓效忠,这才入了伏牛山,在监兵台的保护下,他们彻底安心了。

    至于不入府的,一概不准入伏牛山,任其自生自灭。

    宁舟这话一出,伏牛山早先来此的散修,生怕宁舟驱赶自己,也连连入论道府,发誓效力。

    这算是妶烽火临死前,为伏牛山实力,添得一把好火。

    又过五天。

    伏牛山北四百八十里处一座山谷中,马承志终于围住妶烽火,他居高临下,看着妶烽火的人头,眼里一片火热。

    正欲下令诛杀时,忽然看见远处有两百来人过来,旌旗招展,声势烜赫,他凝目一看,那旌旗上,书有三字,“论道府”,头前一人,做书生打扮,正是律香主。

    他微微一惊,稍作思量,就明白律香主在东瀚,干了什么事了。

    唐正安在旁催促道:“马掌门,快速速杀了妶烽火,这功劳,可不能让律香主夺去了。”

    马承志回道:“此时开杀,吃相未免太过难看了,还是先等律府主过来吧。”律府主这个三字,他怕唐正安整不清楚,咬字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