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留步再三
晚上,海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试着睡了好几次,都没睡着,永柔公主的事梗在她心里,让她辗转反侧。自问好几次:崔海棠啊崔海棠,你连自己都顾不了,你究竟要不要去管这八杆子打不着的闲事? 去穆王那儿明示,难免会暴露自己重生的经历。可是,也许公主的出逃路线与上辈子一样,那自己岂不是眼睁睁地看着永柔公主跳进火坑? 这绝不是崔海棠的性格。 一直到深夜,四周静得一无所有。海棠不喜欢屋子里睡着人,原先外屋有人值夜,也被她赶到南耳房睡去了。 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披了件袍子。虽说已开了春,夜晚还是寒意袭人。海棠没敢走凝晖阁院门,怕惊动守门的仆妇,从屋后的角门悄悄出了院子,去行云殿碰运气。 之所以说碰运气,是因为海棠思忖半晌,想到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无论自己想了何种办法去暗示穆王,都有个前提条件,就是她得有机会见到穆王。 自从上回去了崔家,穆王就没再找过自己,海棠觉得,虽然他在世人眼里是冷漠的,但他在马车里的柔情不是假的;他对meimei们悲惨遭遇的同情不是假的;他内心的慈悲,亦不是假的。 所以,她必须去碰运气。 若能遇见他,那是永柔公主的福份;若失望而归,那是永柔公主的不幸。无论如何,自己都尽了努力。 行云殿前,夜色深深,空荡荡的院子里空无一人。海棠不敢过分接近,穆王的护院们可不是吃素的,就算不会来管侍妾们的偶遇小花招,遇见了总是不太美好。 远远望去,寝殿的灯并不敞亮,书房的灯却是亮着。海棠稍安,看来穆王还未就寝,也并没有召唤哪位来陪伴。 天真的崔海棠,还以为自己在暗处悄悄打量,其实她的行踪早已被暗卫报进了行云殿。 听说崔夫人在行云殿外逗留,秦琰很意外。这女人向来一付洒脱的样子,秦琰还以为她心里并不将自己存放,眼下竟也会如萧诗诗那样前来。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秦琰将崔海棠故意丢在脑后,此刻突然有些负气般的得意。 “莫去理她,且看她想作甚。”秦琰倚在暖暖的矮榻上,翻着宗南道那本小册子。他细细地读着,只觉得宗南道之心,不仅仅在于治国,更在于做人。那里头的一字一句,莫不说透了家国与公私,君权与人性。 宗南道是一个那么有威望的人。然而威望的同时,也伴随着争议。历来,越是有威望的读书人,越要保持与朝廷的距离,威望与威严之间,是如此微妙。 他深知自己并不适合入仕,多年来一直保持着隐居的高傲姿态。 秦琰想,如果父皇能认可宗南道,能看看他对于人性的尊重和理解,也许皇室中不会有这么多痛苦的孩子。自己不会逃跑,永柔不会逃跑。 秦琰微微叹息,放下册子,心里却实在放不下外面那个人。或许正是因为宗南道是那样的人,所以他最爱的弟子才能生出这样自然淡泊的女儿。 不过,这个自然淡泊的女人,眼下正在外头喝西北风…… “小保。”他突然出声唤道。 小保立刻就过来了。 “去和崔夫人说,深更半夜在我寝殿外头探头探脑像什么样子,快回屋去。” 小保领命而去,还没走到门口,又被穆王唤回。 “等等,你还是说,虽是开春了,夜间也冷,让她早些回屋歇息。” 小保心内暗笑。这第二次的语气,跟第一次完全两样啊。 “是。殿下。”又一次领命而去。这次他学乖了,走得很慢,以防穆王殿下再次反悔。 果然,还没走出去五步,殿下又开口了:“等等,你还是问问她有什么事吧,不急的话,明天再来。” 话说完,秦琰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这真不像自己该说的话。对女人的原则呢?去哪儿了? 不一会儿,小保回来了,说崔夫人想跟殿下下棋。 “那叫她进来吧,把我的棋一并拿进来。”
小保心想,原来下棋这么急,我还以为不管哪天都可以下呢。内心活动着,还是速速地出去请人了。 秦琰将册子放到架子上,不想让海棠觉得自己是看到了宗南道的册子才想见她。才放好,海棠已经进来了。 多日不见,这女人还是那样会发光。不是艳光,是那种让人温暖的如同阳光一般的光彩。而卸了外衣的身形比之冬天时的臃肿,显得格外苗条轻盈。 海棠向穆王行了礼,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根本没想要下棋,当时被小保出来一问,大惊,才知自己的行踪早被识破,只得随口扯了个谎,说自己要找殿下下棋,不然可别让人把自己当作别有用心。 没想到,穆王居然答应了。意外之喜啊。 小保适时拿了棋具过来,解了二人久别初见的尴尬。 照例是秦琰执黑,海棠也不与他抢。下了半个时辰,彼此都是心不在焉。 秦琰将棋盘一推:“你心甚乱,下不出好棋。” 海棠刚刚心思的确不在棋局上,运气这么好,能顺利见到穆王,她不能错过机会,满心想的都是如何不着痕迹地说到公主身上。 “殿下也莫说妾了,您自己也未使全力,不像往日的水准。” 秦琰挑挑眉,若非如此,怎么会推了棋盘。 “想与我下棋,叫个下人过来跟小保说一声,何苦大冷天在外头躲躲藏藏?” 海棠扭捏:“妾被禁足了。不敢大张旗鼓,瞒着屋里人偷偷出来的。” 秦琰倒是意外:“禁足?你做什么错事了?” 机会来了。 海棠便将自己去西山赏花,又误入西冷园的事情简单地说于穆王听。但西冷园中遇见两个北蛮人的事儿,却给故意抹了,毕竟身为王府侍妾,与陌生男人有纠葛,说出去可不光彩。 秦琰听了,倒是信她,毕竟她坐马车会引起不适这事儿,他是亲身经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