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应许之地（6）

    延伸到海上的木桥很窄，只够停泊几支小小的桨船，稍远一点的地方竖着几根木桩，这就是所谓的卸货区了，破烂的木桶和建筑垃圾堆成一座小山，唯一带房顶的建筑拆自附近那片荒废的农场。

    当然不能指望海盗出资建成的港口能和某个王国都城的海港相比，可简陋成这样也着实让洛莉娅大吃一惊，很长时间里，她都对那些所谓的盟友腹诽不断，但凡有人引起话头，她就总要抱怨一番。

    她知道北海海岸根本不适合建造港口，在她所能触及的海岸线上，没有任何一段足以让大船靠港，或许是别的事情让她厌恶这些海盗——比如他们不亚于血色十字军的疯狂暴行，比如他们的不修边幅和粗鲁无礼——后者尚好，没有哪个傻瓜海盗会在陆上找她的麻烦，前者却让她骨鲠在喉……即便为了生存空间与这些人交易，可他们手上脏污的血腥也依然能沾染到她的身上。

    虽然血色十字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人总是严于律人不是么，即便洛莉娅小姐也难以免俗。

    当红日下的双桅船剪影旗帜出现在海岸边的时候，洛莉娅总算消了些气，不论多么不堪，至少这些海盗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行动迅速，也如约带来了她所需要的东西……为了诸如大笔欠债这种不幸不会再次降临，也为了表明自己毫无私心，洛莉娅和安妮找出了几个能做会计工作的人，终于把她和修道院之间的账算得一清二楚……虽然整只军队运作的资金依然需要她来垫付，可也让很多人搞清了状况……减税、薪资和单调但充足的食物都建立在她的钱包之上，该听谁的也就显而易见了。

    十字军和海盗各出一艘小船划到战舰与海岸大致中点的附近，第一笔交易如约达成了——四桶酒和三十九桶面粉换二十桶风干的草药。

    雪漫物产丰富却偏偏少有人们熟知的草药，而血帆海盗什么都能抢到，除了粮食和酒，他们的消耗远远大于掠夺所得。

    当然，黄金和宝石也是海盗的最爱，它们价值巨大又便于携带……显然最近的金币成色越来越差，几乎只相当于二十年前一枚银币的价值，连海盗都不收了。

    流通末端的十字军受害尤其严重，本就只能通过隐蔽渠道获取资金的他们后知后觉，将大量物资用极其低廉的价格换回了一堆掺铜的垃圾。洛莉娅的欠债规模如此庞大全拜此所赐，这也是她急于与海盗取得联系的原因。

    至于以后的计划……洛莉娅眯着眼睛看小船上的军官摇旗，这边早就准备好的小船便纷纷离开了穷酸的港口，将一桶桶的富余粮食运到中线附近……她才不愿意让海盗攫取贸易中最大的一部分利润，掌握着通往另一个世界钥匙的她，一旦有了流通的渠道，恐怕一夜之间就会成为巨富。

    双方船只接舷，验货后便又各自送到了对方所在的地方，他们显然需要彼此却又没有任何信任。

    第一次交易之后半个小时，十字军和海盗好歹建立起了最低的信任，他们开始进行一次又一次小规模的互换……粮食、酒和黄金换价格昂贵的特殊材料及那些能在雪漫卖出好价钱的矮人制造的工具和各种各样精美的工艺品。

    帝国幅员辽阔远超艾泽拉斯任何一个王国曾最不切实际的雄心壮志，而东边的诺德贵族也守着好几个金矿，对于更强世界的货物，这些土豪根本不会太在意价格，克莱门特就跟她说过，有个傻瓜花天价买了一捧墓地苔点缀在他豪华的收藏柜里。

    只要这条航线能持续下去，她用不了多久就能凑齐欠债——为了便于贸易，工匠们已经开始将金币参照二十年前的含金量和天际流通的帝国金币来熔炼重铸，成品与雪漫通用的金币相差无几了，虽然实际的欠债并没有减少，但从数量上来想好歹能给她一个安慰……一万七千帝国大金币。

    最贵重的物资被安排在了最后，或许是因为之前的所有交易都成功了，血帆海盗们放松了警惕，他们同意将小船靠到栈桥边，好让洛莉娅小姐亲自验货。

    接过侍卫恭恭敬敬递来的小袋子，洛莉娅随意在其中翻看一下，便点点头转身离开，都没有看那些紧张兮兮的海盗一眼，一旦到了陆地上，他们就觉得十字军疯子变得分外可怕了。

    好在洛莉娅并没有毁约的打算，一箱经过提纯的沉甸甸的黄金被交付到了海盗手中。

    ……

    距离粉红色的小松鼠带来他们并不孤单的消息，已经过了三个月，期间她没有再次来访，不过巴尔卡也逐渐适应了岛上的生活，他用兽皮把自己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在雪地上踩出一排排脚印，刺得他浑身不舒服……想到身上赖以取暖的动物毛皮，他有些难过，那些傻呆呆的动物不再轻易靠近他了……它们曾经多么纯真可爱，竟然会毫无防备地接近他这种双手沾满鲜血的人，直到脖子被扭断也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揉揉眼睛，在这座宁静的岛上，他有生以来头一次真诚地向圣光祈求，祈求它宽恕自己的罪恶。

    一开始，他感到孤独和烦闷，每天焦躁地到处游荡，希望洛莉娅快些把他带回去，而如今，他已经不想再回到那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了，想想曾经的所作所为，不知怎么地，他觉得恶心。

    然而下一刻他又会改变主意，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他觉得自己不配生活在这里。

    来到海岸边上，他轻而易举地就从沙坑里捡到了不少鱼，又沿着海岸前行。

    他如今已不再食rou了，至少不吃林地中和草原上那些呆傻的动物了，他不忍直视它们洁净的瞳孔。

    至于鱼？谁让它们天生长了双死鱼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