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走了
细瞧了一眼千水,长长地睫毛轻轻抖动,眼皮下的珠子来回的动着,是真睡熟了。 伤狂暗暗挪了寸许,见千水没醒,这才放心大胆地把千水整个人都推到一旁去。 被封掉丹田后的无力感已缓和大半,他勉强撑着身子迅速地下了床,一步三回头的绕过屏风,直奔暗道。 “帝君、帝君……” 伤狂压低了声音急切切地呼唤着,密室里伸手不见五指,他什么都看不到。 “伤儿。”帝君匆匆抬起眸子回应。 说话间,伤狂的手已经摸到了十字桩。 “帝君……你还好吗?”伤狂顺着十字桩摸到铁链,沿其而上,和一双清凉的大手碰到了一起,忽地就被抓住。 “你好吗?”帝君的手抓得用力,伤狂能感觉到那其中的愤怒。 他知道这怒火不是对着自己,可心还是紧紧地缩在了一起。 “嗯,嗯。”他胡乱地点着头,眼泪啪哒啪哒地往下掉,匆匆替帝君解开铁链。 “伤儿!” 没了束缚,帝君一把将伤狂揽在怀里,大手把他的头紧紧地按在自己肩头,感受着那阵阵的颤栗,想要拂去这一夜的伤痛。 “帝君别这样。”伤狂脱身出来,“你快走,一会儿千水醒了,就跑不掉了。” “不,你和孤一起走。”帝君一把携起他的手。 “不。”伤狂忽然抽出手,身子往后退,摇着头,“我不能走……” “你说什么?” 虽然彼此看不见,但伤狂还是被那声音中的错愕激得仿若一百只猫在心头乱抓。 明知道帝君会生气的,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千水他,我总觉得不对劲……” “他当然不对劲,他都对你。”做了那种事! 帝君生生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伤狂看着眼前的漆黑,他甚至能感觉到帝君正在原地徘徊。 这又是他们之间的一个不能提起的话题了吧? “我,我想试试……” “试什么!跟孤走。”帝君虚手一抓,却没能捕捉到伤狂的手。 “你非要这样不可吗?”帝君皱着眉头,对着一片黑暗说道。他只觉得和伤狂的距离越来越远。 伤狂连退几步,“我、你相信我……” “呵。” 清凉的冷笑,伤狂的心忽然一沉,只听帝君说,“有的时候,孤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帝君……” “你别叫孤!让他杀了孤!你好试着看看能不能让他清醒一点!”说着帝君就负气地转身,伤狂急匆匆追上,却被脚下不知什么的东西绊了一下,“鞥!” 他无力地抬头看着,只感觉空气忽地一动,一双大手就扶住了自己的肩头。 一声叹息,“不要闹了,一起走……” 眼泪簌簌而下,伤狂吸了口气,推掉了帝君的手,“我没闹。” “你!” “帝君,你若真为我好,就快走吧。有个人,还等着你去找他……” “你不走,孤哪都不会去,你懂吗!” “帝君。”伤狂吸了口凉气,肺疼得要炸开,却还是故作冷静地说,“安初,” “嗯?”帝君的身子忽地一震。 “安初他……”伤狂忍着心痛,就继续骗你一次,只一次。 “被千水交给了沅香会,你一定要救他。他,”伤狂顿了顿,“他可是你等了十五年的人。” 仿佛浑身被抽丝一般,帝君忽然凝住了前方的黑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们才是天作地合的一对。”伤狂继续沉静,却感觉自己的心被凌迟。 沉默。 沉默。 “你确定,要和千水……”帝君的声音沙哑到说不下去。 只听黑暗中一道如蚊声般大小地飘来一声“嗯”。 帝君骤然起身,点着头,“你保重。” 两声愤愤决然的脚步。 伤狂的心正揪得厉害,死命捂着胸口,想要把那疼痛按回去。 忽然脚步戛然而止。 “这辈子孤只爱过你一人。等着孤,你的命是孤的。把千水,找回来。” 远去的脚步。 伤狂望着黑暗,呆呆地流泪的眼,忽然破涕而笑,“帝君……” ----- “喝水吗?” 方化呆呆地端着杯子,看着一地的衣裳,眉头皱在了一起。怎么会——帮他呢? 林月娇羞地从被子里探出一个头,一看水杯,想到昨日,偷偷笑了,故意板起脸来,“不喝!” 方化眼睛一瞪,又怎么了这个大少爷! “你!” “略!”林月忽然吐出娇俏的舌尖,手一伸,“逗你呢,拿来。笨蛋。” 方化脸色唰地一下红如苹果,“你再说一声笨蛋试试!” “怎样?睡我啊?”林月坐起身,仰起脖子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逼得方化额间都黑了几分。 “你能不能像一个姮子……” “怎样?左右你也不喜欢我,管那么多。”林月揭开被子,三步并两步地下床夺过方化手中的水杯,一饮而尽,把空杯子塞了回去,“我就喝了怎么样。” 方化被他气得干瞪眼,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忽然注意到他没穿衣服,视线一闪,把目光落在一方窗脚上,“别闹,把衣服穿上。” 林月瞧他正经的模样,忽然想逗弄他一番,点着头,玩一般地从地上挑起一件淡青色的单衣,那是他的衣服,但他故作为难地攥在手里,“诶呀,你这个笨蛋,穿成我的衣服了,我才不穿你的。” 说着,单衣一把塞进了方化的手里,把杯子都挤掉在地,叮铃啷当。 “你。”方化羞愤地低头一看单衣,气不打一出来,“你看清楚,这是你的!” 林月瞧他眉头气得突突乱跳,忽然一笑,犹如绽放的昙花,把方化的视线又不得不逼到窗脚。 昨夜已经对不起长空了,怎么也不能再听他胡言乱语了。 方化在心里默默念着长空的名字,压住自己热腾腾的血。 “傻。”林月笑着拿过衣服,认真地穿起来,说:“我知道你放不下你夫人,我也知道自己对你而言不过是个外人,甚至还是个坏人,所以呢,昨夜我就当你是乐于助人了一把,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吧。” 话音刚落,最后一根带子系好,他又出落地亭亭玉立了。昨日的狼狈已在他身上找不到分毫。 “你要去哪?”方化看他一副要走的样子,问道。 林月看他的表情,好笑地挑起眉头,“怎么?我们之间已经到了要深入了解的地步了吗?”
“你别胡说。”方化忽然冷峻。 林月悻悻地笑了笑,“那就是了。你放心,欠你的人情我会还的。我向你保证,昨夜,是最后一次。” “你不需要……” 话一出口,方化就后悔了。该死,难道自己还想帮他吗?可,可他不是每半个月都需要自己…… 昨天不还因为没有自己而一副要死的模样吗…… “我要死了啊!我快死了啊!” 明明昨天哭得那样真切…… “呵?”林月认真地打量起他,“你,不会是,对我,有感情了吧?” 方化一把拂开他,“我恨你还来不及,什么感情,少自作多情。”方化捡起地上林月的披风,塞进他手里,“要走快些。既然是最后一次,人情你也不必还了。” 林月一怔,淡淡一笑,披上披风,“嗯,你说了不算,我说会还,就会还。”他的声音轻的仿佛自言自语,忽然仰起头,“好了,真走了。” 方化还正盯着窗脚,听他如此一说,抬眸看去,林月已是走到了门前,脚步就要越过门槛,方化张开嘴,手几乎要抬起来了。 “有缘还会再见的。” 林月的声音。 脚已是迈了出去。 方化的心忽地一空,合上了嘴。 走吧,走吧…… ----- “老爷子。”马青揉着眼睛走进来。 叟尼看了他一眼,顿觉烦躁,“没完了,都已经下葬了,还哭哭啼啼算怎么回事。”看重的不听话,听话的看不中。 “我就是……难过……”马青委屈地抹着凹陷的眼眶,红得骇人。 “好了!”叟尼提高了分贝,语气毋庸置疑,马青安静了。本来像马井这样的叛徒是谁也不能替他收尸的,可马青苦苦哀求,叟尼才勉为其难让他葬了马井。 马青不怀疑如果自己惹恼了老爷子的话,老爷子也许会掘坟鞭尸。 “叫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叟尼一抬手,有人给马青搬了个凳子,倒一杯热茶,就识趣地退下了。 自从马井被关押起来,马青就暂代了他的位置,如今马井死了,马青就正式成了叟尼的左膀右臂。 马青战战兢兢坐在凳子上,捧着茶杯,被眼前的氤氲笼罩,这才想起了换气,点个头,“嗯,带回来了。” “你说,要怎么处置他?” 马青一怔,看向叟尼,“问、问我?” 叟尼扫过他茫然无措的双眼,叹了口气,“没。”一敛衣袖,“人关在哪了?我去会会。” “哦,在柴房里,中了梦幻散,睡得可老实。” 叟尼点点头,正要开口,却是被门前的一个黑影引去了注意。 “舵主,有事禀报。” 门外传来声音。 叟尼沉声道了句“进来”,黑影就应声而入。 马青认得他是看柴房的小厮,不禁站起来,“你怎么来了?可是柴房那有什么动静?” 叟尼听闻,看小厮一眼,好奇中了梦幻散的人能有什么动静。 “参见舵主。堂主。”小厮一一行礼。 “嗯。”叟尼抬手让马青给他倒了水,咂了两口,才问:“何事?” 小厮恭敬道:“有个人在柴房外被我们发现,硬闯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