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盛夜(二)
“肆秦,最近我总是感觉眼皮跳得很快,似乎会有不好的事发生。”苏玉禾淡拂过肆秦黑乎乎的手臂,略作愁容。 肆秦担心地看着他,发出呜呜地声音。 苏玉禾望着他关切的目光,微微一笑,“你别担心,我是胡说的。” “呜。”肆秦反握住他的手,黏稠的黑色液体从苏玉禾指缝间滑落。 玉禾叹了口气,“好吧,我是骗人的……”苏玉禾扬起脸来看天空,“其实这些日子我听萌惠和月明聊起外面的事,听说父皇病了,玉风代政监国了。我怕哲哥会有危险……” “啊!” 一声尖锐的叫声惊了苏玉禾一跳,肆秦几乎是立刻就跳回了古井中。苏玉禾转过轮椅看向竹林之中,一道粉色的身影正在林中瑟瑟。 “萌惠?”苏玉禾的声音古怪,听在萌惠耳中犹如鬼魅。 “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呜呜,三皇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萌惠抱着头哭诉着。 苏玉禾眉头轻皱,肆秦的事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如果必要,他不介意下杀手。 “你来干什么。”终于理智压过了情欲,他木讷地问道。 萌惠哭着,“主人叫我来的,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我我我……” “你刚才看到什么了。”苏玉禾见她吞吞吐吐惶惶恐恐,冷声问道。 萌惠摇着头,“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苏玉禾一副呆呆病态的表情,“是吗,明天会不会带着月明过来烧井?” 萌惠还被刚才肆秦那可怕的模样震惊着,一听苏玉禾说这种话,再加上苏玉禾本身那病殃殃的神态,她吓得靠在树上,“不、不会,奴婢什么都不会说的,求,求您放奴婢一命,奴婢愿意给您做牛做马……” 苏玉禾猜这个萌惠应该是把肆秦当作什么了不得的鬼怪了,干脆将计就计,冷笑道:“最好如此,不然,到时候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怪不得我。” “是是是……”萌惠跪在地上不停地叩着头,闭着眼,时不时还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像是求什么神明。 苏玉禾木讷地看着这一切,忧忧地瞥了古井一眼,心想,今夜是没法再见了。 “行了,别拜了。”苏玉禾推着轮子向她行来,萌惠惊得站起身后退,苏玉禾呆呆的眼神看向她,她吓得忙站住了步子,惊愕地望着苏玉禾。 “还不推我回去?”苏玉禾呆滞的眼光犹如僵尸。 萌惠吃了一惊,飞快地点头,“是。”她冻得生疮的手握住椅背上的扶手,苏月禾身子一侧,“怎么冻了?” 萌惠一怔,赶紧用袖子遮住了手,握在扶手之上,“没。” 苏月禾坐直了身子,“回去我给你开点药,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 萌惠心念一动,不说话了,推着轮椅往前行去,发出骨碌碌的声音。 渐渐远去,古井里的肆秦又爬出来,远远地望着萌惠的背影,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有些心痛,难道真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靠近屋子,明晃晃的灯火让两个人都觉一暖,苏玉禾忽然问:“月明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萌惠低着头,脸色灰白,冷汗涔涔。一路推着苏玉禾回来,她才发现这个山庄原来这么大,大到她被困在其中都不自知。残暴无常的主人,与鬼相伴的皇子……她只觉得后背寒毛竦立。 来到屋前,萌惠停住步子,到前面去开门,手刚摸到门环,苏玉禾忽然道:“我还是不进去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想去洗个澡。” 萌惠一怔,看了看苏玉禾,见他一身污泥,有些迟疑,“那、主人有事怎么办。”她可不敢两手空空地去见月明,万一又是一顿毒打…… “那好吧。”苏玉禾呆滞地看向一边,静静地等着。 萌惠擦了把汗,推开门,帘幕被风吹得飘起,又很快地落下,一切都像往日一样,她转过身,将苏玉禾推了进去,冷风袭袭,她关上门,对苏玉禾说:“我先去禀告主人。” 说罢她掀开帘幕进去,绕过屏风,苏玉禾呆呆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静静地等着。 然而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唤道:“萌惠?” 屋子静悄悄的,无声到有些可怕。 “月明?” “……” 苏玉禾心一沉,手缓缓地放到了轮子上,吱呀声才起,轮子才前行一寸,一道戏谑地笑声就从屏风后传来,紧接着苏玉城那布满玩味的脸从屏风后露了出来,他悠哉地走过来,掀开帘幕,“三哥?三皇子?怎么把自己搞得这副脏模样?还记得我吗?” 苏玉禾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一个穿着蓝地绣金丝华虫锦袍的小孩用石头砸他的景象,那砸中后得意的笑声他一世都忘不掉。 “苏玉城。”苏玉禾抬起眸子,冷漠地看着他。 “呵呵,痨病鬼,你还记得我。”苏玉城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扔掉刀鞘,玩弄着刀锋,“你猜,我今天是来干嘛的。” 苏玉禾看他一眼,忽然明白了什么,木讷地偏过头,“威胁哲哥而已。” “好啊,谁说你没用的,这脑子还是很可以的嘛。”刀背拍打着苏玉禾的额头,本能使苏玉禾挤上了眼睛,惹得苏玉城一阵大笑。 “你把我的下人怎么了?”苏玉禾后退了一尺,淡漠地问。 苏玉城也不上前紧逼,笑着道:“听说他们对你不好,我就替你把他们解决了。给你换个地方,换些懂规矩的下人,怎么样?我待你不错吧,三哥?” “你!”苏玉禾苍白的额头上暴起了一根青筋。 “哟,哟!看看哦。”苏玉城夸张地在屋子里吆喝,“咱们的三皇子,这个痨病鬼居然会发脾气!唉,好怕怕。”他拍拍胸脯,皱着眉头嘟起嘴。 苏玉禾看着他,吸了口气,表情又变回了呆滞。月明,萌惠,我会安葬你们的。 他在心里如是说。 苏玉城心道这个死瘸子从小就是这个鬼样子,石头砸得他头破血流他都不哭一下不叫一声,永远是个僵尸表情,实在无趣,便是上前抓住了轮椅扶手,“好了,不逗你了,随我走一趟吧。”
苏玉禾默默闭上眼,像是认命的模样,只是苏玉城没有注意到,轮椅所过之处都留下了些许白粉。 ----- “皇子是怎么找到我的?”易老从箱子里甩掉已被割断的麻绳,顺着伤狂的搀扶跨了出来。 伤狂看了看四周,“抓了那个狗剩。” “那……” “放心,打晕了。”伤狂扶着易老,“快走吧,今夜要秘密进宫,不能给二哥带来麻烦。” 易老点点头,随着伤狂走了几步,忽然站住,“不行,玄龙杖还被那个参将拿着,这东西不能落在他手里。” 伤狂一怔,他也知道玄龙杖的厉害,犹豫了片刻,沉吟道:“这样吧,你在营外五里处的十里亭等我,我轻功快,取了玄龙杖就来。” 易老不放心地看着他,他点点头,“放心吧,一般人奈何不了我。” 说罢,他转身就走,易老也知伤狂说得不假,便是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伤狂猜测郑浩南会把玄龙杖随帐安置,便是悄悄潜到了郑浩南的帐篷外。这时候将士们应该都酩酊大醉了才是,他轻轻吸了口气,察觉帐篷中无人,这才掀了厚重的棉帘进了帐内。 幽黑的玄龙杖在火光下琉璃着光彩,伤狂顺势取下,一溜烟就跑了。 易老在十里亭外徘徊,生怕伤狂出了什么意外,正忧心着,伤狂就飞身而来,“太傅。”玄龙杖立在易老面前,易老感动不已,握着杖,苍老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跟了我几十年,这段日子还真是不习惯。” 伤狂一笑,“快走吧,父皇还在宫里。” 易老点点头,二人上路,一路上谈论着宫里的形势,觉得明日将会是恶战的开始。 到了养心殿外,望见森严的戒备,易老看了眼伤狂,“皇子,我引开他们,你趁机进去。” 伤狂看向易老,“太危险了,我引……” “皇上只想见你。而且在北国军船上你说你有办法让皇上清醒,我可没办法了。”易老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你真不想当皇上,你就自己去和皇上说罢。” 伤狂看着易老,出了口气,“好吧,那太傅你小心。” “放心。”说罢,易老挑准时机,投了个石子在一边,侍卫们警惕地握上刀柄,“什么人!” 只见易老自己以极快的速度奔袭向另一边,成功逃窜。眼尖的侍卫大叫一声“在那儿”,所有的人都随着他追了上去。 看着养心殿门上的铁锁,伤狂隐隐有些不忍,看了眼追着易老去的侍卫,他决心从上潜入。 落进养心殿,伤狂四处看着,他很少有机会能到父皇的寝宫来,这样仔细地打量还是头一次,金碧辉煌的,却又像帝君的御书房一样,透着冷涩的气息。 一个帝王,不过是生活在一个金笼子里的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