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暗情(下)
不是所有的选择都是心甘情愿的,然而对方却不知。很多时候,那伤害你的,却都是为了你好。 说着,林继德轻轻地坐起身来,将怀中的夜辛昀抱起,放在藤椅上,为他小心地掩好凉被,在他眉心处轻轻一吻,便是回身打开桌上的锦盒,将里面的香料添进了香炉里。 香炉中冒出一缕青烟,令他有些恍惚…… 自夜辛昀出生起,自己就在他身边伺候着,算是夜家的家奴,那时自己十四岁。 渐渐地,夜辛昀大了,懂事了,他开始变得有些刁蛮、任性,而且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只要自己出现,他那原本灿烂的笑容可以瞬间消失,甚至有怒发冲冠的气势。起初自己不明白,后来才知道,他是嫌自己木讷。 不过无论怎样,他成长的过程中都很依赖自己,生病受伤,他都会让自己待在他身边——虽然一句话都不说。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七岁。 那年自己二十一岁,他生了大病,很黏自己,自己没日没夜地照顾他,听他痛苦的哭声,仿佛自己的心都跟着碎了。是,自己喜欢他,但这都是他心底的秘密,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配不上他。 后来他身子好了,又变回原来的模样,动不动就赶自己出去。有一夜,自己被他赶了出去,那天晚上起了大风,几乎是瞬间就熄灭了他屋里所有的灯…… 他害怕了,尖叫、乱撞、哭喊。 若非是自己放心不下他,一直在门外候着,是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场大病害得他与常人不同了,他怕黑怕的要命,近乎癫狂。 自己冲进屋去,他一把抱住自己,哭了,啜泣着,求自己把灯点上,不要这样伤害他。 那夜,虽然点了灯,他却仍然留下了自己,还让自己与他同榻而眠。他与自己说了许多话,至今自己都记得,尤其是那句令他痴迷一声的话—— 他趴在自己身上,勾弄着自己衣上的扣子,小声地道:“林哥哥,我长大了,你会娶我吗?” 那时自己才知道,夜辛昀也是喜欢自己的。不过——也只是知道了而已。 过后没多久,府中就谣言肆起,说他竟然看上比他年纪大如此之多的一个下等人。虽然夜辛昀不在意,可是自己却不得不为夜辛昀打算。 那天,夜辛昀也像今日一般勾住自己的脖子,让自己亲他,可自己知道,一旦迈出那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自己就那样看着他迷情的双眼,说出了此生令他也令自己最心疼的话——“少爷,我要成亲了。” 那双眼睛突然的变化令自己的心宛如刀割,可自己不能安慰他,任他哭闹,自己终究离开了他。 后来自己就买了一个人成亲了,还改了名字,叫做林继德。 不过为了今后还能在少爷身边伺候,自己就冒充了姮人(属阴的人),因为少爷是姮人,老爷见少爷越来越大了,觉得身边的人都要计算清楚,以免少爷走错了路。而且老爷因为谣言的事,那段时间,盯自己盯地很紧。 为了装得更逼真,自己买的那另一半陈渠就是同自己一样的炎人(属阳的人)。因为炎人相结合,是无法有子嗣的,所以自己让陈渠找了他心上人,生了孩子过继给自己,说是自己的。 这孩子就是林还德。不过没人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孩子,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真的是姮人。夜辛昀也是在见到林还德之时,彻底地相信了。 后来夜辛昀就听了夜太师的话入宫给帝君当储妃了。自己也“光荣”地得到夜太师的赏识,给少爷做了陪嫁。 进宫十四年,夜辛昀都并未再叫过自己林萧,甚至连一眼都不愿多看自己。自己知道,他在生气,可是自己什么也不能说。 这些年,令自己欣慰又痛心的事,是夜辛昀真的喜欢上了帝君。果然,他自小除了自己就没见过什么炎人,一旦走出去,便很快就有了新欢…… “你愣什么呢?”夜辛昀懒散的声音突然想起,林继德一惊,拿掉了手中的香炉盖,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主。”林继德匆匆盖上盖子,回过身躬身道。 “什么时辰了?” 夜辛昀的神情,好似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坦然、自如,就像许多年前,夜府上下谣言肆起,他却仍然能抱着自己,让自己亲他。想来,一直都是自己不敢面对吧…… 林继德恍惚了一阵,看向窗外,应道:“快申时了,御膳房的人一会儿该来了。” “好,叫上小还子,随本宫一道去学五居看个究竟。本宫倒要看看,这个把帝君迷得神魂颠倒的狐狸精长得什么模样!” 本宫……林继德苦笑了一声,道:“小主,这学五居要路过御书房,还得从长计议……” “……”夜辛昀沉默了,确实,自己若要去,必是要路过御书房,到时见了帝君,怕是又要惹他生气了。 “那……改日再去吧。你且去把小还子寻来,叫他伺候本宫,你就不用过来了,看着也烦。”夜辛昀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林继德也不多言,应声便是退了出去。 在他走后,夜辛昀转过身来,一双迷离的眼睛望着殿门,轻声喃道:“林萧……” ---- “先生,你怎么还画呀?啊呜~”裴度眼眶充着泪,托着下巴,半睁着眼爬在书案上,“我看着,啊呜~都累了。” 他每每睁眼,他的先生不是在作画,就是在刻章,从早到晚,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他只觉得——好无趣。 伤狂笑了笑,没有作声。他勾勒着画中人的青丝,完成了最后几笔,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毛笔,他不由闭上眼睛——回想着那夜帝君抱着自己飞回王宫之时,自己初睁双眸的那一刻。 帝君的眉目渐渐地清晰了,丹凤眼中的冰澈冷傲也是尽都入了伤狂的脑海。待回忆起唇瓣的轮廓,伤狂便是睁开了双眼。胸有成竹地捻起画笔,如行云流水一般勾勒着画中人的五官。 自己已经好些天没有见过帝君了,不习武、不教书,似乎也没什么相见的必要。不过自己却总在夜里想到帝君,想到他翻来覆去的身影,想到他一个人在偌大的宫殿中徘徊的模样。
在勾勒唇瓣之时,伤狂犹豫了。他回想起自打认识帝君,就从未见他笑过,一时之间他不知要怎么去画。这也是伤狂的一个症结——因为他只画美好的事物。 从前他并怎么未画过人物,唯一的一次也是画他爱笑的十三弟璞儿的模样。这些日子,他画过千下,唇角带一抹魅惑的微笑;画过千水,眉眼处、唇角边尽是一副含笑的模样,可这帝君…… 他迟疑了。自己怎么会画帝君?这一抹又该如何去画呢?恩,千水和帝君长得很像,年纪又相仿,不如画千水的唇吧?唉,也不好,如此一来,这画便失了意味…… 犹豫再三,伤狂终于还是没能完成画作。他停了笔,叩了两声书案,道:“什么时辰了?”一边说,他一边清洗着毛笔。 “啊?画完了?”裴度激动地窜到伤狂身边去看,“呀,先生,你画的这是帝君啊?” “恩。”伤狂清应一声,又问一遍:“什么时辰了?” 裴度四下望望,匆匆跑到外室看了看日头,又跑了回来,笑道:“过会儿子,御书房那边的人就会来了。嘿嘿,已经申时了。” 申时是御膳房到各宫送餐的时候。 因为要到学五居,必须要路过御书房的正门以及偏门。出于安全考虑,早在开国之初,《宫规九卷》之中便是明令——若要路过此地,必是要经得帝君的同意。 一开始,帝君倒是让御膳房的人过去,可一日三遍,反复的询问,渐渐地,喜欢安静的帝君有些不耐烦了,便是让御膳房的人做了饭,一并送到御书房,再由自己的内侍们替伤狂送去。 “恩。”伤狂点点头,搁好笔,绕过书案走到床边,床上已经叠放好更换的衣服。 伤狂捧起衣服,对裴度笑道:“等会儿人过来了,你让他们将饭菜放到正堂就好了。我且去先九长池泡泡。” “是了,先生一日都站着作画,这日头从窗里过来都尽数晒着先生,真是要洗个澡舒爽一番的。”裴度取了手巾来给伤狂放上。 “恩。”伤狂一笑,“不耽搁了,这便去了。”说罢,伤狂便是出了房门。 这九长池隔在御书房和学五居之间,有百米宽,千米长。虽说不大,但却是有一个天然的泉眼,冒着热水。这是寻常宫里不具备的。 这泉眼在九长池的最北边,是历代帝君专门沐浴的地方,以石块儿圈住,四围还设了栅栏。称之为龙池。 因为学五居出入并不方便,这热水更是难打,所以帝君便是恩准了伤狂在龙池内沐浴。至于裴度,下人都是去宫浴监清洗身子的,他也不例外。 伤狂轻车熟路地来到龙池边,试了试水温,正好。他笑了笑,向四下看看,见无人,便是轻结衣带。